萧柔儿退了亲,再无牵挂。自此这世上再没有徐紫莹这个人。
偏柳沐深每日还像往日一样,按时出门按时回家,话也如往日一样,不少也不多。
白氏心有忧虑,却不知怎么开解,便找柳若言商量再给他定一门亲事。
“母亲,如果你此时给哥哥再定亲,以哥哥的为人定然不会反对。不过,我怕他日后心里总是会有遗憾。”柳若言很是慎重道。
她对夜凌华也是如此,直到她自己穷途末路那一刻才彻底看透她那些年的坚持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场笑话。
白氏在一双儿女的事情上向来不能坚持主见,一听也忧虑了。
柳若言想了想道:“没事的,我想哥哥总会走出来的,再给他一些时间。”
这个时间来得很快。
北狄信使快马加鞭送信来,只说再有五日,使团便可抵达京城。
龙虎元帅却在这个时候请辞,解甲归田。
宣帝本来是不放的,但元帅却很是坚决,一直在御书房与宣帝磨到他整个人都快跪晕死过去。
宣帝这才叹息英雄迟暮,准了。
就是在龙虎大元帅请辞的当天,柳沐深回家来后,直奔柳若言闺房。
“妹妹,陪哥哥喝两杯。”这是柳沐深第一次发出邀请。
柳若言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更没想到的是,柳沐深抬手将柳若言带到了自家最高的屋顶上。
等上去之后,柳沐深似乎嫌不够清净,又带着人攀爬了几次坐到了隔壁书斋的书阁屋顶。
在这一片附近,这算是最高的地方了。
入目可见底下书斋的飞檐屋翎。
不过,这书斋是左长乐的吧。
下意识的,柳若言便不是很想叫左长乐知道。
柳沐深就拿了一小壶酒,没有任何铺垫就开始了倾吐。
两兄妹说实话并不熟。
在印象里,柳若言只知道自家这个哥哥性情有几分像父亲,做事很是顾全大局。
但在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的感情上,她便不是很清楚。
柳若言尽量坐得远了一些避免尴尬。
不过没想到柳沐深说得第一件事就很有趣。
柳若言也因此对印象里的有些人的看法变得立体起来。
比如,从前她总是以为,龙虎大元帅是威严的,他就像是古武的一个符号,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铁血将领。
但在柳沐深这里,她却听到了龙虎大元帅对镇国将军抱怨。
“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个什么龙虎大元帅实在是太难听了!而且还犯忌讳,你不知,我日日夜夜没有仗可打的时候,总是担忧着,我项上人头会不会哪一天就不保了。我竟然背着这么一个称号过了半辈子!”
她以为的不苟言笑的镇国将军是这样回的。
“呵呵,圣上说了,这个称号专属于你,自你以后不会再有人沿袭此称号。呵呵呵……”
柳沐深说到这里,眼角也多了些温和笑意。
而后,柳沐深毫无转折的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告诉柳若言,徐紫莹曾告诉他,她那夜留在东宫是为了向太子替徐大学士求情。
而在徐大学士死后,确实太子的人顶掉了徐大学士的几个门生。
但太子并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这更像是太子顺势而为的结果。
他觉得徐紫莹是在骗他。
那天他去了徐府,看着徐紫莹自称是萧柔儿,那么大方周到的迎着每个前来吊唁的宾客。
她脸上的那抹带着哀愁的清浅淡笑,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轻浮,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失礼。
柳沐深话锋一转问柳若言:“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柳若言还未答话,柳沐深便自言自语开来。
从他跟徐紫莹开始通信时候的心情一一讲起。
初时,柳若言倒还在细细的倾听着,到后来她发觉自己这个哥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树洞,一个发泄口。
柳若言抓住柳沐深肩膀,轻轻摇晃,打断他:“我告诉你,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的柳沐深已经喝掉了那一小壶酒。
扭头看向柳若言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迷醉不知归路的人急需一个答案。
柳若言淡淡道:“萧家不会轻易许她婚事。尤其是在太子与她有所纠葛之后。”
顿了顿,柳若言知道自己这话很是残忍,可她还是说了出来:“柳书琪也与太子有纠葛,可她却没能走到这一步。她与太子有纠葛,却走到了这一步。哥哥,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柳沐深眸光中的迷醉似暗淡下来。
柳若言却还继续说道:“赌萧家是不是想留着她更进一步。”
柳沐深这次是真的沉默了。
于是柳若言再补上最后一击:“跟你有婚约的是徐紫莹,不是萧柔儿。现在连婚约都没了,哥哥,你没有理由再去牵挂这么一个人了。”
要说柳沐深,其实劝他也很好劝。
他是个一向重诺的人,在女人看来这样的男人便是那种很容易因为责任感而对一个女人好的人。
当这份责任感没了,纵使习惯还在,他也会慢慢将自己说服。
“我知道了。多谢你。”柳沐深说着将小酒壶往地下一扔。
啪嗒一声,在暮色沉沉的屋顶上很是将人吓了一跳。
而后,柳沐深纵身跃到了自家院墙上。
柳若言被兄长这样的操作惊了一下,她很快镇定道:“哥哥?你带我下去,我一个人不成。”
来的时候,她就很吃力。
但是有柳沐深陪着她时不时托她一把。
她并不十分狼狈和困难就上来了。
现在,柳沐深要不管她了?
没成想,柳沐深站在墙头上,神色寂寥回应她道:“心情不好。就想找人撒气。你自己下来吧。不是来劝我的么?你让我出这一口气,我日后便不再想她了。”
柳若言顿时无话可说。
但她立刻想到,柳沐深绝不是那样无聊的人。他难道是知道了,在进宫劝诫夜澜儿这件事上,是她给柳世忠提的建议?
要说他与徐紫莹的裂隙便是从徐紫莹进宫劝诫夜澜儿开始。
柳若言再看向柳沐深,便发觉了柳沐深在暮色背景下似低沉的神色里掺杂的那么一两分凝重。
柳若言挑眉,便是柳沐深知道了又如何?是她给的因,但却是徐紫莹自己结的果。
两人就在空中这么大眼瞪小眼对峙上了。
倒是这时,柳若言脚下的屋子忽然亮起了灯火。
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长相伶俐的小厮,他先是查看了那一堆碎片,而后十分恭敬的抬头找到了源头,对着柳若言道:“姑娘坐在上面说了大半天的话,不知是否渴了?要不要下来用些茶水?主子说了,他若是不在的情况下,姑娘来做客了,一定要厚待。小的这就抬个梯子过来让先姑娘下来?”
柳若言不觉嘴角便弯了弯。
随后,她收敛了笑意,又向柳沐深看去。
柳沐深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不过是个玩笑,竟也能被妹妹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