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呃,出去了。”
和顾影香别无二致,陈霄也下意识的不愿意告诉别人,顾影香已经走了。
许秀兰停止掸被子,眯起眼睛,将手中掸被子的木棍捏在手里,朝陈霄一边挥舞,一边喝道:“你能骗得了我?说,影香到底怎么了?以前你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倒好,五棍子都打不出来了。整天暮气沉沉的,跟个老头儿一样。
肯定是你这闷葫芦的德性,惹人家影香生气了对不对?瞧瞧人家万里,多活泼。你一天天走一步想三步,比你爹还老成,难怪会惹人家女孩子生气!”
这是陈霄第一次被许秀兰呵斥,他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暮气沉沉?像是老头儿?
陈霄嘴角挣扎起一朵苦笑。
“搞啥哟,大清早的,吵啥吵?”
陈虎背着一捆柴从外面进来,朝许秀兰喊道。
“还不是你儿子,又跟人家影香闹矛盾了,搁家里憋了三天,这才出门。”
许秀兰有些怒其不争的说着,然后坐到陈霄的面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儿啊,妈没读过啥书,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么相处的。
但妈知道啊,这两个人在一起呢,可千万不能啥事都憋在心里。你从小就内向,这是你的性格,妈理解。但是,人家影香是女孩子。但凡的女孩子呢,心中有十分,嘴里最多出来一分。
而如果你也这样,那挤压的矛盾就会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
陈霄摇头道:“妈,有些事,你不了解的。就别操心了,我晓得怎么做。”
“到底啥事啊你们?”
陈霄再次摇头,沉默不语,回到房间。
陈霄回房,他终于明白,他真的有些乱了。
盘膝坐在床上,企图利用神霄医道诀明心见性,然而,这早已熟稔的口诀,今日修炼起来却极为艰涩,仿佛有一股巨力,在阻止道诀的运转。
陈霄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强行运转,与这股力量对抗。
直到因为陈霄强行运功,胸肋部传来隐隐胀痛,才不得不停止运功。
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与冉冉出现的银盘,长长一叹。
这一次运功,不但没有进步,反而气机紊乱,起码三天都无法运转道诀,得不偿失啊。
不知不觉间,这顾影香,已经对自己影响这么深了吗?
到底慧剑断缘,保持道心通达。
还是坦然随性,搏一次红尘的升华。
陈霄透过窗户,凝目望月,不知所措。
“陈霄,出来陪爹喝两杯。”
陈虎把桌子抬到院子中,朝陈霄喊道。
“好。”
陈霄不喜饮酒,但他此时心绪纷扰,寂寥难堪。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酒不错啊。”
陈霄虽不喜饮酒,但品酒却很擅长,一杯入喉,忍不住赞叹。
“秦师傅送的,可以吧。”
陈虎炫宝似的一笑,此时,许秀兰已抬着跟板凳,在月光下勾出一圈淡淡的影子,坐到了桌边。
“天冷了,也给我来一点。”
许秀兰将自己的杯子拿出,令陈霄给她倒了点。
“儿子,咱们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饭。这次大难不死,妈也更看得开了。妈知道你在外面认识许多大人物。
但是,爸妈呢,不求你在外面有多大造化,光宗耀祖。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幸福快乐,活得轻松些,随意些。只要爸妈在,你在,就有家。累了倦了,就回家看看。”
许秀兰一口气说完,拍了拍陈霄手臂,笑了起来。
她脸上虽早已被岁月风霜,拭去了年轻时的色彩。但拭不去的,却是母性与温柔。
“嗯。”
陈霄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却见此时月光如幕,倾泻而来,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是时,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陈老哥,吃饭怎地不等我?”
嘎吱一声,木门推开,秦方伟手攥两坛酒,眉眼带笑,不请自来。
“秦师傅!快请进,我都不知道你还在村里。”
“哈哈,路过河塘村,顺便来看看陈老哥。啊!陈医生,你也在呢。没打扰你们一家团聚吧?”
陈霄见秦方伟居然与自己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谈得来,也觉得诧异,笑道:“秦老板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请进。”
“秦师傅来了,我得去添两个菜。”
许秀兰正要起身。
却见秦方伟三步上来,又是爽朗的笑道:“不用麻烦嫂子了,诗酒趁月,三杯而醉,要什么菜。有酒就够了。”
说罢,当地一声,两坛酒杵在餐桌上,这两坛酒分量着实不轻,一坛起码有二十斤往上。
“陈医生,正巧你也在。那次输给你之后,秦某可是夜不能寐,敢不敢再来一战?”
陈霄见秦方伟忽然变得如此豪爽,也激起心中之豪气,道:“有何不敢,秦老板恐怕要继续夜不能寐了。”
“好!陈老哥也一起?”
“我在村儿里还没怕过谁。”
刚刚家人闲坐的温馨,转瞬之间,成了男人的战场。
秦方伟不知为何,一改往日温文尔雅,极是豪放,一碗碗酒水下肚,当真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陈家小院里,尽是他张狂放肆的大笑声。
陈虎不胜酒力,昏昏欲醉。
秦方伟却依旧不停的与陈霄推杯换盏。
“陈医生这次回来,怎么不见顾小姐?”
陈霄玩味的笑道:“秦老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哈哈哈……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陈医生这双法眼。如果我没猜错,顾小姐,是后遗症爆发了吧?”
只有秦观澜秦方伟等寥寥几人,知道顾影香的情况。
根据秦观澜的推测,顾影香不是死亡就是失忆。
此时许秀兰站在一旁伺候陈虎,听秦方伟一说起顾影香,顿时竖起了耳朵。
陈霄幽幽一叹,缓缓点头。
“陈医生可是觉得,是你拖累了顾小姐,她与你分开,独自一人回了广南苏家,生活或许能够平静轻松?”
陈霄再次点头。
不是他,周家不会报复。不是他,顾海也不会死,不是他,顾影香不会受此大难,不是他,顾影香现在还是顾家大小姐。
秦方伟却失笑道:“陈医生啊,你年纪轻轻,便有惊人艺业,这着实让秦某佩服得很。
但是,这情之一点,你就为什么悟不透呢?陈老哥,我问你,如果有个有钱人喜欢嫂子,会给嫂子荣华富贵,你会让嫂子跟别人走吗?”
“那咋行!这是我媳妇!”
陈虎喷着酒气,疏狂的语气惹来许秀兰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拍,夫妻两人相视一笑。
都知道,他不会放,她也不会走。
“陈医生你艺业深湛,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你都自认无法给予顾小姐安宁,这天下,谁敢妄言?”
秦方伟一语掷地有声,陈霄身躯一震,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陈医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请。”
“八十年前,神州大地风雨飘摇,危如累卵。我爷爷当时风华正茂,满腔报国之志。主动请缨,杀敌报国。
而当时与我爷爷要好的有一位姑娘,姓郝。我爷爷临行前,与郝婆婆约定,等他戎马归来,便相约成婚。郝婆婆不从,她一身医术在当时也是首屈一指,要与爷爷一同前往。爷爷哪会让郝婆婆冒险,假意答应,连夜出发。只留下一封书信,要郝婆婆安心在家等候,春暖花开,他就回来。
然而,郝婆婆性子倔强,撕掉书信后,独自一人上前线寻找爷爷。可那时国家罹难,匪患四起,郝婆婆又是一介女流,哪里能寻找爷爷,在路中不幸身亡。
等爷爷回来,得知郝婆婆的死讯,悔恨万分,将那伙土匪全部斩杀。但又有什么用,郝婆婆已经死了。
若是当时带着郝婆婆一起,她又怎会遭此厄运?
爷爷常说,他这一身武学,连最要紧的人都保护不了,留之何用?但我想说,当爷爷觉得自己保护不了郝婆婆时,那郝婆婆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
那万宝阁的郝婆婆,正是故事中郝婆婆的妹妹,所以爷爷才羞于见她。
陈医生,你与我爷爷境况不甚相同,但想法却是不差,自己好好考虑吧。”
陈霄有道途修行,其中必定厄难重重。
秦观澜有国仇家恨,同样艰难险阻。
陈霄叹道:“哎,可是,她已经忘记我了,就这样忘了,不也很好吗?”
“忘了?还可以想起来。你还年轻,顾小姐也还年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朝生暮死,犹如露水。人生一蹉跎,便是双鬓苍苍。
别朝花夕拾的时候,就如我爷爷一般,徒留下叹息,说与谁听?”
秦方伟说完,陈霄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儿子,去吧。”许秀兰温声喊道。
嘀嘀……
是时,陈霄手机的短信声传来。
发件人:顾影香。
陈霄目光一动,是离婚律师函来了吗?
不知不觉间,已是悲凉满怀,罢了罢了,我这妄动的凡心,怕是要无疾而终了。
点开一看,只有十三个字。
‘广南秋迟,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秦方伟斜眼一看,偷偷瞄了瞄,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陈医生,请吧。”
陈霄收起手机,强忍着五味杂陈的心绪,道。
“爸,妈,怕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去吧。”
陈霄推门而出,门口,早有秦方伟安排好的轿车在外等候。
“陈医生先走,秦某人知会青山兄一声,随后便到。广南这滩死水,是时候搅动搅动了。”
陈霄抱拳拱手:“多谢。”
“客气。”
陈霄开门上车,电话已经拨通。
“万里,布局广南。”
“好嘞哥,就等你这句话,早就整装待发了!”
陈霄失笑摇头,看来秦方伟早就猜到,各方都通知过,只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