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川河谷乃是两座大山交汇处,是滚龙河边的一处重要渡口,河对岸就是赵国疆界,扼守河谷的重镇名曰化鳞城。此地距鸣钟城二百余里。
守城将士忽然看到军师轻装简从的只带了几名亲卫出现在这里,都吓了一跳,贺然一如往常的含笑颔首以对将士们的参拜,略略问了问这边的情况就命人带路去见凤王。
没走出多远,云野闻讯飞马赶来,兄弟相见自是无比欢喜。
在外人面前云野谨守礼数,参拜已毕,贺然打发领路之人回去守城,自己与云野并肩而行。明日就是春节了,化鳞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完全看不出这是座刚被敌军占领的城池,街上百姓也个个喜气洋洋,对他们这几个易军装束的神态颇为友善。
“二哥,你这是折腾什么呢?一会打一会不打的。”云野低声问起打赵国之事。
贺然微微一笑,道:“这事我回来再跟你说,回头你去守鸣钟城那边的边界吧,离弟妹近些,时不时的能去看看。”
云野有点难为情,道:“二哥不用这么照顾我,凤王已经下命,她离开后让我这在这里镇守。”
贺然皱了下眉,停住脚步问道:“她这是私下跟你说的还是当堂下的令?”
“当堂下的军令啊,怎么了?”云野疑惑的看着他。
“她说什么时候启程了吗?”
“过完节就走。”
贺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云野不解贺然为什么这副表情。
“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我先去见凤王,这里面的事回头咱兄弟俩边喝边聊。”贺然催促云野快带路。
来至凤王暂居的大宅前,云野未奉召命不敢入内,贺然也觉带他进去不方便与萧霄交谈,遂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快步走了进去。
守门将士见到军师突来,有人飞奔着前去禀报,贺然走至前堂时,小菱已快步迎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见到贺然来此,小菱显然是惊喜不已。
贺然笑道:“来看你呗。”
小菱笑着撇撇嘴,道:“我可当不起,快随我来吧,小姐在里面呢,我听了信就跑出来接你,还没让人进去通报呢。”
随小菱走到内堂,贺然止住脚步,小声对她道:“你去禀报,就说逍遥公护国军师贺然求见。”
小菱噗嗤一声笑了出了,先摆手命门口随侍的两个女兵下去,才道:“你不怕挨骂我可怕。”
贺然眨眼道:“怕什么?有我呢,她要敢骂你,我就带你回藏贤谷找小竹她们玩去,就这么去禀报。”
小菱听他提到藏贤谷,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斧断峡那边真的需要她去镇守吗?我之前还以为能去谷里过节呢,你也不早点来,哼,再晚两天我们就该启程了,去那边多没意思啊,离你们那么远。”
贺然在她耳边道:“我就是来劝她别去的,你一会帮我。”
小菱大喜,兴奋道:“我就说你这人是最好的!我这就去禀报。”说着雀跃而行,可刚跑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眨着眼问:“你是什么公?”
“逍遥公!”贺然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我都能记住你还记不住!”
小菱掩嘴笑道:“自己的官爵哪有自己记不住的,好好好,记住了,逍遥公。”
贺然心里嘀咕道,上次赵王封我官我就没记住,自己记不住自己官爵有什么新鲜的。
只等了片刻,小菱就跑了出来,一脸焦急道:“她说不见!”
“什么?!”贺然也傻了,眨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菱。
“就是啊!我按你说的禀报完,她愣住了,我本以为她会高高兴兴的出来接你,可谁知她咬了咬嘴唇,就蹦出俩字,不见!要不你闯进去吧。”小菱怂恿着。
贺然看了看她,气哼哼道:“我当然要闯进去了,她有本事就杀了我!还敢不见我!”
小菱敬佩的竖起大指,顿时来了劲头,道:“不愧是军师,有胆有识,走!我给你引路!”
两人雄赳赳的刚走两步,萧霄就悠悠然的从里面出来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逍遥公不在谷内享乐,来此何干啊?”
贺然吊儿郎当的颠着一只脚,也不躬身,歪着肩膀,阴阳怪气道:“臣贺然参见王驾,臣斗胆敢问王驾为何不见啊?”
小菱捂着嘴咯咯的笑。
萧霄哼了一声,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亏你还记得我是王驾。”说完唯恐他看出自己脸上难抑的笑容,转身朝里面走去。
小菱再次对贺然竖起大指,用眼睛向里面示意了一下,率先而行,贺然紧紧跟随。
来至里面,小菱问也不问直接把贺然引到几案前,待他坐下又是斟茶又是倒水,两人全当没萧霄这个人似的。
萧霄看的好笑,就那么含笑看着他二人折腾。
等小菱倒好了茶,贺然指着身边的坐席道:“来,你坐这。”
小菱对着他偷偷吐了下舌头,小声道:“算了吧,这我可不敢。”
贺然拉她的衣袖,“怕什么?听我的。”
萧霄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闹够了吗?”
贺然仰着脸问小菱,“你闹够了吗?”
小菱憋着笑不敢说话了。
“闹够了就给我出去!”萧霄斥道。
贺然笑着对小菱道:“听见了吗?你要闹够了就出去,反正我还没闹够呢。”
这下小菱知道该怎么做了,咯咯笑道:“我闹够了,我这就出去。”说完捂着嘴出去了。
萧霄夹了贺然一眼,沉下脸问道:“都过节了,你不陪姐姐,跑这里来做什么?!”
贺然一脸不高兴抱怨道:“还不是你逼的,我还没像样的过次春节呢,本想今年总算可以好好过一次了,欢天喜地的什么都准备好了,谁知你又添乱,我这容易吗我。”
萧霄听他说的委屈,心里也觉对他愧疚,小声嘀咕道:“谁让你来的?我才没逼你呢。”
贺然见她气势被自己压住了,得理不饶人的本性立时就发作了,“你说这是何必呢,姐姐那也正着急呢,有什么事就不能过了节再说吗?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萧霄见他还来劲了,不知怎的心中无名火蓦地升起,瞪起眼睛道:“我干嘛要可怜你?!你用得着我可怜吗?说这些好没来由,因公废私乃为官者必守之道,为将为帅的又有几个能好好过节的?我去巡边乃职责所在,与你何干?何时轮到你来管我了?”
面对萧霄突然的发作,贺然愣住了,萧霄还从来没这么声色俱厉的对他这样发过脾气呢。
一时口不择言的说出了这么重的话,萧霄也后悔了,正如贺然猜测的,她心里的邪火还真是和云裳有关系,并不是说她厌恶云裳,其实她之前对云裳几乎一无所知,也谈不上妒忌,只是云裳的出现让她有些心烦意乱,亦或说有些失落。
她的一颗芳心早已暗许贺然,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两年前,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时,她就动了心,及至相处久了更是情根深种愈发觉得离不开贺然,正是因为用情太深,生性孤傲的她才暗自接受了与人共夫的命运,苏夕瑶与竹音认识贺然在她之前,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加上苏夕瑶与她是少小之交,她也十分敬重苏夕瑶,竹音更不用说,这可人儿的公主八面玲珑,萧霄能感觉出她对自己的真心,两人现在与姐妹无异,至于那个天真烂漫远离家乡的绿绳儿,萧霄当然不会嫌恶她,有的只是同情与怜爱。
这样的环境萧霄是喜欢的,她也清楚,贺然会如他自己所讲的那样,把她们几个都当正妻相待,既然苏夕瑶都可以不计名分,那她萧霄自然也有这气度。
一切都已很美好了,可前些日出了暖玉夫人,萧霄清楚贺然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雪的人,好男儿就该如此,暖玉夫人在定阳与聆京两次仗义出手庇护贺然的行为也令萧霄十分钦佩,所以她也接受了暖玉夫人,万没想到的是突然又来了个云裳,萧霄心里有些烦躁,她不是顾虑自己的地位受损,她不是那种不自信人,也不是担忧贺然会减淡对自己的情意,她更不是那种乞怜的人。
说到底,孤傲如寒梅的萧霄是突然有了一种不屑的感觉,不屑于成为贺然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如果只是苏夕瑶和竹音,她能接受,毕竟和她二人都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可突然多出了并不熟悉的暖玉夫人与云裳,这让她很难适应,尽管这两人论名气都要高过自己,与之为伍反倒是自己要黯然失色,可萧霄还是不屑于位列其中,是真的不屑而不是自惭形秽的退缩。
寒梅傲霜欺雪,虽不比众花娇艳,却独绽隆冬,是那份特立独行的性格让它有别于千花百草,萧霄就是那朵高傲的寒梅。
尽管清清楚楚的知道贺然对自己的深情,可她还是要选择离开,宁可自己暗自去承受那份蚀心刻骨的相思,也不愿混于众花丛中分享欢爱。
她内心也不恨贺然的四处留情,虽不如苏夕瑶看的透彻,但她也能看出一些贺然的无奈,像他这么才华横溢又风趣滑舌的人,又有哪个女子不动心呢,他多情但不薄情,这一点萧霄很清楚,说到怨,那也只能怨自己偏偏喜欢的是他——一个令百花倾心的异世才郎。
贺然的到来令萧霄感动的想哭,一直以来,能把贺然从苏夕瑶身边拉走的,只有那些他不得不去面对的攸关易国存亡的各种危机,加之云裳新来,又赶上过节,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是闻讯后即刻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这份情意萧霄如何能不感动呢,可她不想把内心的感受表现在脸上,是以情绪波动下对他说了重话后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