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冬阳煦暖,微风撩人,隐隐透出春的讯息。
贺然却病了,前几天玩的太疯了,常常是一身大汗就甩掉冬装,结果侵了风邪。
围着锦被靠着垫子半躺在窗户下面的软毯上,身边放了三个火盆他还在发抖,看了一眼纸糊的窗棂,他心里抱怨,这哪是晒太阳啊?要是都换成玻璃就好了。
苏夕瑶弹罢一段轻柔的曲子,收住琴音后,端过一碗汤药送到他嘴边,柔声道:“不烫了,喝吧。”
贺然沾了下唇,叫道:“烫,烫死了。”
苏夕瑶明知他是耍赖,还是亲自尝了一下,这才嗔道:“这么大人怎么吃药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快喝了吧。”
“你喂我吧。”
“我这不就是喂你呢吗!”苏夕瑶没好气的说。
“太苦了,你含嘴里喂我吧,那就变甜了。”尽管已经病得不轻,贺然的心思倒很活跃。
“我让你气我!”苏夕瑶恨得捏住他的鼻子就要给他灌。
“喝喝喝,我喝。”贺然连声求饶。
只喝了两口,他又不喝了,“太苦了,谁开的方子啊,熬得是苦胆吧?”
“你可真难伺候!”苏夕瑶看着他那无精打采的病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耐着性子温言道:“别闹了,快喝吧,一会就凉了。”
“等凉了或许就不这么苦了,姐姐先放下吧,我实在是喝不下。”贺然声音变得更虚弱了。
“快给我喝了,别以为我不会灌你喝!”苏夕瑶忍不住的娇斥道。
“姐姐要忍心就灌吧,反正我都病成这样了,有今天没明天的,灌死了倒还痛快。”他的语气完全成了垂死之人的那种有气无力。
苏夕瑶气的把碗放在几案上,瞪了他一眼,道:“爱喝不喝,看你奄奄一息的样喝了也是无用了。”说罢走到书橱前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贺然无病都能低吟的像模像样,何况是真有病,断续的哼哼声谁听了都得以为是病入膏肓了。
苏夕瑶想装看书都装不成了,被他哼的心里都瘆得慌了,心烦意乱的放下书再次端起药碗,几近哀求道:“你就快喝了吧,别装了,留点精神养病吧。”
“我这头晕的厉害,这病好像越来越重了,眼前人影直晃,都是被我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来索命了?”
“你!”
“那个好像是邵刚,边上……”贺然还未说完,苏夕瑶香柔的樱唇就堵住了他的嘴,随即渡过了一口汤药。
贺然咽下那口药,不再哼哼了,也不说话了,闭着眼等着再喂。
苏夕瑶真恨不得把那碗药都泼他脸上,勉强一口口喂完,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我好冷。”享受完香艳的喂药滋味,贺然可怜兮兮的说。
“这病就是发冷的。”苏夕瑶放下药碗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摸我的手。”贺然从被中伸出手。
苏夕瑶握了一下,冰凉冰凉的,“快躺好,过一两日就好了,看你下次还疯不疯了,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知照顾自己。”说着把他的手塞回去,替他掖紧了被子。
“越来越冷了,跟掉冰窟一样,这被子里一点也不暖和。”
“你又想怎样?”苏夕瑶明眸中有了戒备之色。
“把火盆放进来两个吧。”
苏夕瑶被气笑了,啐道:“你这不算什么大病,你从昨天要肯安静的养着,现在都差不多好了,你就别折腾了,行不行?让我省点心!”
“冷……”
“你究竟想怎样?说!”
“我……不说了。”看到苏夕瑶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贺然胆怯了。
苏夕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又拾起了那本书,可贺然那边立刻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发抖能抖出这么大动静吗?”苏夕瑶咬着牙问。
“我没装,就是抖成这样的。”贺然动作幅度小了点。
苏夕瑶看着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起身把门拴好,走回来后脱去外面的衣裳掀开被子挨着他躺了下去。
“是这样吗?”直到躺好,她才淡淡的问。
“嘿嘿,暖和多了。”贺然搂住佳人,心满意足的说。
苏夕瑶懒得再理他,身子紧紧贴着他。
贺然病得浑身无力,倒也没想胡闹,温香在怀暖玉盈抱闻着佳人身上散发出的幽幽体香,他立刻就觉得病轻多了。
没多久贺然就昏昏睡去,脸上又现出孩童般惹人怜爱的纯真睡容。
一觉醒来已时近正午,苏夕瑶端来一碗羹汤,边喂边道:“刚接了边报,顺军又被打退了,平疆问你,可不可以让他回来了。”
贺然差点把口里的汤喷出来,笑道:“姐姐这话让你一说怎么就那么逗呢,就跟我是大王似的。”
苏夕瑶含笑撇撇小嘴,“这还不都是实情,他这大王现在什么不都得听你的嘛。”
“让他回来吧回来吧,有许统就行了,天气这就暖和了,滚龙河冰冻将解,料想这段日子顺国君臣也该知道失地的民心所向了,不会再做无谓的反攻了。”
“嗯,”苏夕瑶又喂了他一口,接着道:“萧霄那边有个好消息,把守斧断峡第二道关口的守将是她先父旧部,闻听她带兵打过来了,找了个机会,带人偷袭了第一道关隘,现在两道关口都被萧霄得到了。”
贺然这次没控制住,呛的连连咳嗽,羹汤喷了一被子,好容易缓过气来,却顾不得擦,惊喜的不住声的喊好,“好!太好了!这两道关隘犹胜五万精兵啊!真是大好事啊!”
苏夕瑶一边用锦帕给他擦拭,一边责怪道:“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总听人夸你喜怒不形于色,看你这哪有点沉稳劲埃”
贺然难抑喜悦之情,兴奋道:“我这不是在家里嘛,哈哈,这可太好了,萧霄真有本事,她那边留一万人就足够了,萧霄也可以回来了,把孔林留那就行了。”
苏夕瑶给他换了条锦被。
“姐姐,这一折腾我又冷了……”
苏夕瑶这次没脱衣裳,在被子外面挨着他躺好,贺然也不强求,只要挨着她就行。
“马上就到春节了,我在这里第一个春节是在归月山庄过的,那时话还说不利索,也就没敢跟着凑热闹,第二年春节是在康国,不知当时是在忙出使朔国还是忙夺取八辅城,反正对过春节一点印象也没有,今年可得好好热闹热闹。”贺然心情好的不得了。
“谷内让你弄的天天跟过节似的,你还要怎么热闹。”苏夕瑶笑着说。
“这是两种不同的热闹法,过节时的民俗民风最是有趣,姐姐你给我讲讲吧,这里过春节有什么讲究?”
“要说讲究那可多了,最重要的就要算是祭祀了。”苏夕瑶眼望书橱,想着该从何说起。
“不不不,这个不好玩,到时你们张罗吧,我可不管,拣有趣的讲。”
苏夕瑶白了他一眼,“有你这样的一家之主吗?家祭就算你能躲,国之大祭你可是躲不过的,你们那边虽不讲究这个,可这次你不能任性不去,这里人可是十分看重国祭的,你是军师,朝中重臣,如果不去那可不得了。”
贺然大感无趣,抱怨道:“我都病成这样了,想让姐姐讲点有趣的,你却尽说让我烦闷的。”
“真不知你何时才能像个大人,难不成是要玩一辈子?”虽是嗔怪,可苏夕瑶眼里满是笑意。
“能玩一辈子那是福气!”贺然洋洋自得,忽然又坏笑着在她耳边道:“晚上我就像个大人了。”
苏夕瑶又白了他一眼,那含羞带嗔的无限风情惹得贺然直咽口水。
接下来苏夕瑶细细讲说起过春节的诸多讲究,大多和中国古代相似,这个时期民众生活艰难,借着过节要宽裕一下,制作各种美食自然是重头戏。
“回头我给姐姐做几样拿手的,不过你不可贪吃,免得变成胖仙子,那以后你就更飞不起来了。”
“滑舌!”苏夕瑶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又笑了,“你这一说我记起你在归月山庄做的鱼了,那滋味还真是鲜美,等你病好了就给我做一次吧。”
“这个容易。”贺然脸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了。
苏夕瑶暗自后悔,知道自己的话让他又想起小荷了,那时可是他俩正玩的不亦乐乎的一段日子,她慌忙岔开话题道:“我也是嘴馋忘了时令,这冰天雪地的哪里去找鱼,你还有别的拿手好菜吗?”
贺然岔开别人的话题容易,可谁要想岔开他的话题那可就难了,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眼望窗棂,道:“要鱼不难,谷里若没有卖的,我好了就去谷后的湖里钓,这鱼我是一定要做的,得给小荷送去一份。”
听他这么一说,苏夕瑶眼圈立刻就红了,她何尝不思念小荷,只是怕惹贺然伤心所以一直不敢提起罢了,看到贺然此刻的表情不似先前想起小荷时那么哀痛了,她稍稍放下了点心。
“就算把季贡剁成肉泥,也不能让小荷活过来了,姐姐,你说人活在世为什么有那么多无奈呢,我手握重兵,令旗指处可使血流成河,杀人盈万不过弹指之间,可却无力救活一个小荷,上天只让我们有杀人之力却不给我们活人之能,看来人活在世就是受苦受难来的,亲人离丧之痛是对我们的一种惩罚。”
苏夕瑶把手伸进被子紧紧握住他的手,劝道:“你不是总说吗,人,生而受苦,能苦中作乐才是大智慧。既知如此就别太难过了,就像你曾对我说的,或许小荷跟你的遭遇一样,只是离开这里去了另一片乐土,说不定她现在玩的正开心呢。”
贺然笑了笑,见苏夕瑶也满面悲戚,遂道:“姐姐说的是,造化神奇,我们何必自己犯傻。忘了跟你说了,谷后三五里处有一片大湖,等冰化了,我让他们造一艘船,咱们乘船去玩。”
苏夕瑶点点头,叮嘱道:“钓鱼之事就让别人去吧,你别再让风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