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政从口出、金口玉言的瘾,贺然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他刚才对宁安官员说的是实话,宁安最终施行哪种法令他在进城之前真的是没打定主意,受竹音他们的影响,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借用易国法典,然后再开出几条宽免条款,诸如三年免除税赋之类的,这也是各国对待新占领城池的惯例,可当时面对百姓,他还是忍不住增加了藏贤谷这个选项。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冲动,而是他内心一直就想这么作。
新政能赢得民心是肯定的,这点毋庸置疑,可带来的麻烦到底会有多大呢?这个问题贺然不是第一次想了,可现在新政已然公布了,他不得不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件事自己作的是不是有点草率了呢?自从作了军师,他已经习惯了杀伐裁断,可那毕竟是调兵遣将,这次可是发布政令啊,自己随口几句话,一城百姓以后的命运就此决定了。这里和藏贤谷不同,藏贤谷那时根本没有多少人,自己充其量是个村长的角色,有什么决策自己说也就说了,定也就定了,尽管那样自己还是和苏夕瑶、竹音商量后心里才有的底,宁安再小,周边十里八村的都加起来也应该有上万人了,仅凭自己一个人就决定这么多人日后的生活方式,贺然还真不习惯,或者说晕晕乎乎的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毕竟是生长于民主时代,对政令法规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敬畏,认为制定法令应该是件严肃而严谨的事。可转念一想,这个时代可不就是独裁时代嘛,言出法随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了,自己代易王行令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按理应该事先跟平疆打声招呼,唉,跟他说不说也就那么回事了,白耽误工夫,他现在巴不得别人不去烦他呢。
再往下想,贺然更心安理得了,哼,不管哪个时代,法令都是当权者制定的,代表着统治阶层的利益,哪有完全站在百姓立场上的呀,嘿嘿,我这法令可是完全为百姓定的,等打完仗用不着那么多钱了,税赋还可以再减,能维持公共必要开支就行。就这样吧,反正自己问心无愧,本军师本来不愿意管这些多闲事,这次造福百姓也是为了能把征战顺利的进行下去,打完仗得搞个计划生育法令,免得生活好了都拼命生孩子,弄得跟自己那个时代似的到处都是人,烦死。想着想着,贺然自己都笑了,这都哪跟哪啊,想的也太远了。
席群在边上早就站的浑身难受了,军师坐了都快半个时辰了,跟随军师这么久,他还很少见到军师一个人坐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军师笑了,他才敢凑上前说话,“军师,忙了一上午了,是不是到里面歇息一下。”
贺然伸展开已经跪麻的腿部,望着门外,道:“不忙,再等等,跟那老头去的弟兄还没回来吗?老头怎么死的这么拖沓埃”
席群笑了,道:“谁肯干干脆脆的死啊,到这一刻还不是耗一时算一时,再说他家大业大,交代后事也得些时候。”
“哼,他那些家业已经不是他的了,一切都得按藏贤谷的规矩办了。”站在席群身后的亲卫马兴插嘴道。
贺然赞许的看了看马兴,道:“说的是,对了,你以前跟着孔林管理过谷中事务,不如就先留下来协助陆大人推行新政吧。”
马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憋红了脸道:“不,我不离开军师,军师莫非嫌弃小人了?”
贺然笑骂道:“不识好歹,给你个清闲差事还不领情,非要我下令啊?”
“这个情小人就是不领,我们几个私下立过誓言,除非是为军师挡刀剑而死,否则谁都不可离开军师身边,更不可贪官高就,否则就天诛地灭!不信军师问问他们!”马兴激动的用手指了指另外几个亲卫。
那几个亲卫都皱了下眉,似乎对马兴口无遮拦的抖落出他们私下的誓言有些不满,可这个时候也不好否认。
贺然看在眼里,心中大为感动,目光逐一扫过身边亲卫,点点头,道:“难为你们有这份心,都仔细点,机灵点,战阵之上我如果忘乎所以冲的太靠前了就拦着我点,咱们都别轻易涉险,你们都是千挑万选的猛士,利刃不能折于乱石,懂吗?”
众亲卫齐声应诺。
贺然望了望庭外,正要回内堂歇息一下,忽然一个小校跑进来禀道:“城外发现凤王旗号。”
贺然微一皱眉,想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有了幸福的笑容,快步走了出去。
城外来的果然是萧霄,城外相会后,萧霄指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问道:“是什么人偷袭你?”
贺然哼了一声答:“周边城池一帮不知死活的散兵游勇,迁安城那个余亮带的头。”
“哦,是他。”萧霄看了他一眼,“你的人折损多吗?”
“没什么折损,我手下精兵的战力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他们都没能冲到我身前百步,嘿嘿,我好的很。”贺然笑的很幸福。
“我看的出你好的很!”萧霄瞪了他一眼,十分看不惯他这样对自己笑,同时俏脸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红。自己接了密探回报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来的这样迅疾,他这作军师的不用费力就能猜出自己是派人跟踪了他这批人马。
贺然满心的幸福也正是缘于此,萧霄表面虽什么都不说,暗地里却是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安危,有佳人这样挂怀,怎能让他不笑开花呢。
“你这里既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萧霄说着就要走。
贺然知道她脸皮薄,不敢打趣,笑道:“凤王且留步,凤王不来我也正要派人去请,我有要事要向王驾禀明。”
萧霄看他在将校面前跟自己装模作样说话的样子打心眼里想笑,只得摆足架势,用马鞭指了指宁安城,道:“那就进城说吧。”
既然是要事,自然要到内堂谈了,没了将校在身边,单独面对贺然时萧霄的芳心不争气的怦怦而跳,好在他没有提起自己派人监视他的事。
“我在宁安施行的是藏贤谷之政,你看可妥当?”
萧霄对政事也不太上心,道:“这个你应该问问竹音和太宰,我记得你当时跟他们说的是在宁安施行宽政,不会照搬藏贤谷那一套,怎么到这里又改主意了?”
贺然揉了揉鼻子,道:“我这也是一时兴起,不过也不算是头脑发热,说实话,那些律典令条我看着就烦,总觉得那些不如藏贤谷那三五条来的真切痛快,感觉只有这样才能立时让百姓真心归顺,以确定新政时情况看,百姓皆欢欣鼓舞,估计很快就能安居乐业确保安定了。”
“那就好,真能得过一城安定一城,我倒赞成你这新政,不过……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可以一路兵不血刃的就灭了顺国了?”萧霄语气中倒没有讥讽的味道。
“看你想的,呵呵,这些是顺国弃城,收揽人心自然容易,顺军控制范围内的百姓就是心向新政也不敢轻易造反啊,再说,顺国肯定会在势力范围内封锁消息,说不定远一些地方的百姓还不知藏贤谷为何物呢,倒肯定知道我坑杀上万顺军的恶行,当我是绝世恶人呢。”
萧霄抿嘴一笑,道:“你说的也是,赵国传来的密报就提到过,在那里谈论藏贤谷是要被杀头的,顺国那边则说你常食婴儿之心,犹喜污人妻室。”
贺然气道:“这密报我怎么没见过?这是哪个混账胆敢这么污蔑我,看我抓住他不扒了他的皮!”
“两国开战无所不用其极,你杀了那么多顺人,人家编排你也是为了激起军民杀你之心,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贺然翻了翻白眼,依然气哼哼道:“反正我饶不了他,这都把我说成什么了呀。”
萧霄觉得他为这事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动气真是挺好笑的,道:“好了,没别的事我得回去了,还得等候各路人马的回报呢。”
贺然顾不得生气了,道:“别别别,你先别走。”
萧霄以为他又要跟自己纠缠,戒备的看着他。
贺然看出她的心意,也觉得混的总让人家防着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我真的还有正事跟你说,我刚才想了一下,想这一口吞的大一些,原本我是想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顺着往前吃,吃到哪算哪,可现在我想先把这些没有顺军的城池都含在嘴里,直接出兵占据滚龙河沿岸城池,与顺军成隔河对峙之势,一来可防止顺军缓过气来后在河这边城池布防;二来可防止顺军把过多民众与财物转移到那边去。”
萧霄立即就皱紧了眉头,道:“你这一口吃的也未免太大了吧?我们先前不是说占十几城都太多了吗,可你这一下吞下的却又二十几城了,再说,白宫博不一定就全军撤过滚龙河了,咱们孤军深入数百里,你就不怕陷入包围吗?”
贺然自信的笑道:“就算白宫博没过河,你觉得他还敢跟咱们真枪真刀的打吗?你还不明白兵败如山倒的道理吗,哈哈哈,他那些残兵败将早就被打的没了魂了,老远看见易国的旗帜估计腿就发软了,白宫博不会傻到带这样的军队和咱们作战,他现在要做的是重整士气,治愈这次伤痛,他很可能没过河,因为他也不会想到我们敢孤军深入,那我们就一路把他赶过河去,就像当年他孤军驱番人直入草原五百里一样,我要让世人看看,不单只他白宫博有这份胆略与豪气,我易国凤王与军师还可以踢着白宫博的屁股追个三五百里,哈哈哈,想想就痛快!”
萧霄哼了一声,道:“别什么事都拉上我,这份胆量与豪气要有也是你有,我没有,你不用忙着给我贴金,这事我还真不敢做,而且我也不许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