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青禧一直在想,为什么相爱的人会因为家世背景的悬殊而活生生分开十年。
他,白毓钟的心也是狠,如果真的爱,那么十年的分隔该是怎样的煎熬,如果不爱,当初那张稚嫩的刚刚冒出胡须青茬的男孩为什么泪湿面庞。
名校里的第一名门少爷,他的校服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随风散开的清香味道说明了家里保姆的辛勤。那一天,她的两行薄泪勾出了他毕生的泪,他的校服被打湿。他那双刚刚打完篮球的脏手,摩挲完泪脸又摩挲了校服,他要把手擦干净,才能帮心爱的姑娘拭泪。
那时那刻,青禧心中有些许的骄傲。名门少爷的衣服这辈子再不会为别的女人脏的。
十年之约是时刻履行了。
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连衣裙去赴约,裙子通体是他喜欢的草绿色。颈上悬着的绿松石项链是当年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没有高端的名牌,没有过多的矫饰,这一条项链足以。这项链是祖母出嫁时的嫁妆,他斗胆从家中窃来送给她。
白毓钟的父亲曾对他说过,你祖母留下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千金不换的,价值连城,孩子,你懂吗?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夺走白家的所有家业,而我无力阻拦时,我只求他留下你祖母的这几件旧物。
这段话在白毓钟心里起初是被嘲笑的。
父亲,你那么重感情,为什么要拆散我和青禧?
这个问号他打了很多年,直到那一场车祸。
他们父子同乘一辆车,对面驶来的是什么车,他已经不记得,之后也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车祸的一切细节。
父亲去世了。
他失忆了。
忘掉一切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妻子鱼游在新婚夜里是这样和他说的。
毓钟,你我都一样,是放下过去才走到一起的。
鱼游怀孕十月即将临盆时,无意发现毓钟相册中的一张泛黄纸条。
1997年6月8日-2007年6月8日,傍晚
十年之后,中山公园门口再见。
我爱你,我永远的爱人。
看到这张纸条,鱼游摸着肚子,询问腹中胎儿。
“宝宝,我们不该帮着老天爷期瞒你父亲,是不是?”
她收好字条,在约定的时间带毓钟父子来到约定地点。
夏季的公园门口人来人往。
鱼游不知道哪个人才是十年之约的主角。
一旁的毓钟一直催促该进园。
“小鱼,蚊虫多,如果不进去玩的话,我们带孩子回家好吧?”
他从来不对她发号施令,惯用的是询问。
鱼游看着怀中乖巧的女儿,一只简易的竹蜻蜓,足足玩了一个小时,她也在耐心等着父亲的十年之约画上完满句号。
“再等一会吧,亲爱的。”
“等什么?”
“喔,没什么,只是看着过往的人,突然觉得生活很美好,有你有宝宝,同进同出,不必担心走失,很幸福。”
“傻媳妇。”
白毓钟的手搂住鱼游,脸上的疼爱之情无以复加。
站在远处的青禧看到白毓钟,看到他帮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轻捋刘海,看到他们有说有笑。
她也下意识地捋着自己的刘海,解下马尾上的发套,重新收拾了乱发。
是时候离开了。
她搭乘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出门时精致的妆容已经掺杂了倦意,这样怎么行,十年之约啊,我还没准备好。
她转身走了。
她还要搭乘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回到租来的住处。
是的,她不该来赴约,当年的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更是。她还是穷,从父母这辈穷到自己这辈子,从浑身的地铁味儿穷到心里。
她富了又怎样,他已经结婚了。
她这样转身走开,才是一个穷人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