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在旷野上奔驰,黑黝黝的魔兵跨着乌黑的马,一步一步,跑得风烟滚滚,直奔南山一脉。
探马一匹,斥候一个,在山谷中奔跑、攀缘,向早早就在准备的南山一脉传送情报。
流觞知道了事情紧急,宇文连在后山之后也觉察出异样,可是流觞守口如瓶,就是不告诉他所为何事。
“我听南山一脉号角吹了三十重,鼓敲了十五双,分明是在唤南山三十峰的青军,到底出了什么事?”宇文连能用力拽住流觞了,看来他恢复得很好,可是流觞得了主母夫人的令,不想搭理他,只是叫他撒手,宇文连哪里肯干,流觞也不怕,告诉他:“你再这样,小心我真嫁长安去了。”
宇文连赶紧放了手,好好地赔礼道歉,但马上又反悔了,又想抓流觞,没想到她机敏地躲到侧室,把门合上。
宇文连正好碰了鼻子,故意表现得很痛苦,满地打滚的样子,很好笑,流觞只顾着笑。
“吃一堑,长一智,不错!”宇文连起来,拍拍手掌,又把手放在门上,轻声问他:“真要把你嫁去长安,你会去吗?”
流觞似乎走近了,也好像走远了,她的脚步声很长,声音却很小:“……主母夫人……也不同意呀……”
“我不知,主母为何对你这么好?”
流觞喊了一句:“你去问她呀。”
“那你把钥匙拿来,打开这虚无缥缈的门。”
“你想得美。”
流觞话一说完,心里倒高兴,她转身想要开门,一个男子用方巾捂住她的口鼻。一股清香迅速钻入,她挣扎着,努力地想要踢门,让宇文连知道她的危险。
然而,宇文连还对着空无一物的门,调侃着她。很快,他也觉得不对劲,一脚踹开门,发现流觞就就倒在地上,四周有些污秽之物。
他扶起流觞,摇晃她,问她:“你怎么了?这是谁干的?”他的吼声,起了作用,屏风后传出几声笑,他顺着污迹,循声走去,掀起一层蠕动的乌红的布,竟然是宇文走之在拨弄自己抠出来的钥匙。
望一眼流觞,看一眼走之,宇文连觉得颇为诧异,便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宇文走之还痴迷于钥匙,不可自拔,宇文连一怒之下,抢了过来,往外一抛,宇文走之马上就哭了。宇文连赶紧把藏起的钥匙放他眼前:“给你变了个戏法。”宇文走之马上就笑了。
他说:“我睡着了,被吵醒了,睡不着了,就玩它。”
“谁吵醒了你?”宇文连逼问他,宇文走之害怕极了,又钻进布衾:“我不知道,我在玩锁,他也叫我好好玩锁,不要出声、不许动。”
宇文连被他气得说了实话:“你真是个白痴!”
宇文走之习以为常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肮脏的手在腰间摸索,找了半天,拿出颗油腻的药丸,递给宇文连:“吃吧,主母说吃了没病。”
“主母?你见了主母?”宇文连有些不敢相信,“主母怎么会来看你?”
“那个人告诉我的。”
“那人个?”宇文连怪异地问,越来越糊涂。宇文走之点点头,他又忽然想起了,从怀里取出团皱巴巴的纸,交给宇文连:“是那个人的。”
宇文连展开来看,行文、书法,都是主母夫人的习惯,还盖有主父从不示人的印。“怎么回事?”他冥想,苦于无果,但看着脏兮兮的药丸,被薰得连连干呕,宇文走之却继续把玩着钥匙。
奈何主母之命难违,宇文连捏住鼻子,塞入药丸,如同囫囵吞枣一般咽了下去,不一会儿,他昏昏沉沉,倒在流觞的身旁。宇文走之听见了“咚——”的一声,回头看了看,抠抠脑袋,伸手在腰间搓着痒,可是,一颗药丸,又一次在腰间摸出一粒药:“怎么还有一个?”
这时候,那个人进来了,宇文走之自觉地躲到布衾下。那个人倒客气:“二公子,小的奉令带您三人走,才出此策,反复给二公子说了好几次,把二粒药丸一粒送长公子服用,一粒您服,您为何忘了?”
“不知道,不知道,”宇文走之连连摆手,突然瞪眼看他,“你是谁?”
那个人撇撇嘴,说:“二公子为何又忘了?臣是南山一脉的管事。”
“你管什么事?你是多管闲事!”
管事默默无言,只得邀二公子背上大公子,他横抱流觞,走向后山之后的高岗,一辆马车停驻,拴上的马儿静静地啃着草。管事便扶宇文走之上马,将大公子和流觞姑娘放到车中央,他告诉宇文走之:“正好二公子清醒,那就请二公子驾车,离开这南山一脉吧,臣就不送了。”
“好啊!可以出去玩了!”
“公子一路走好!”说罢,管事拍马一掌,马儿跑得飞快,宇文走之吓得慌乱,死死拽着缰绳,呜呜地哭,回头望着管事,问他:“外面哪里好玩?”
管事早已离去。
长安城的魔兵,到了南山一脉脚下,当头的将军,朝天射了支箭,把战书稳稳地射上南山一脉的房梁上头,侍者搭着云梯,小心翼翼地上去,取了下来,赶快呈给宇文山中。
“欺人太甚!”宇文山中积起一团火焰,燃烧了战书。把一团灰烬抛上云霄,洒在魔兵身上。魔兵捡起来,揉碎了两指的粉末,大发雷霆。
魔兵跳跃着,从一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藏匿其间的南山一脉的武士,悄悄地弯弓。
随着箭如雨下,倒了一片魔兵,那披了青衣绿裳的武士,从林间冲出,挥刀杀着。
或者攀上一条藤,或者钻入草丛里,或者爬上树冠,五大三粗的魔兵被绕得晕头转向,口吐白沫而亡。而怒火中烧的魔兵,发起狠来,眼中亮起红色的光,望天一吼,周围的草木断了,飞砂走石。一个个的武士暴露无遗,被魔兵的长爪掐住,抑或刺破了身躯。
坚毅的武士排成排,举刀冲击,魔兵也挥刀相拼,武士放火烧山,魔兵泼土。
打来打去,还是让魔兵上了南山一脉上,不过死伤已过大半。
宇文山中守着自己的宫,主母夫人形影不离,一众武士警觉地守备。突然间,一个人喊了句:“魔兵上山了。”所有人都紧张了,朝着山口,备足了战车、火器。
魔兵也不敢轻易上前,就隔远同南山武士比着法术。
但终究是寡不敌众,魔兵突破了武士的防线。
地上满是散落的车架、尸体。
武士奋勇抵挡,宇文山中拍案而起,舞着一柄蓝光萦绕的剑,冲入魔兵中,大肆砍杀。
有些形态小巧,体态柔软的魔兵,化作一股黏稠的水,游到宇文山中脚边,把他死死拖住,这些雕虫小技,吓不着他,然而,一个头领,敏捷地一个偷袭,正中宇文山中脊背。
主母夫人大吃一惊,扔出剑,刺穿了魔兵头领,把他搅成齑粉。又冲进魔兵群,从后托住宇文山中。
他一笑,主母夫人也抿嘴笑了起来。手挽着手,笑看一群魔,左右突击,杀得魔兵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突然,一声惊雷起,一片浓烟升腾,呛得人咳嗽。待到烟雾散尽时,黄衣在门外捋须大笑。
“你终于来了!”宇文山中轻视地说,黄衣摇摇手指:“不光是我来了,你看……”他指着身旁,一群魔兵杀起了宇文山中和主母夫人,一个白影立在一边。这个人快得像一束光,冲进人群,一掌推倒了主母夫人,一掌打伤宇文山中,宇文山中赶紧去扶他被魔兵从后刺了刀进来。
鲜血滴在主母夫人脸上,她疯一般地起来,看着尖尖的刀柄,看着宇文山中的脸,说:“师弟,你功夫还是没有长进啊,你看看,受伤了吧。”说着说着,泪流下来,声音也嘶哑了。
宇文山中只是笑,用颤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说:“没事的,这点伤,不打紧……”
又一刀,刺入主母夫人身中,她往后瞧了瞧,是风烛残年,连一个“你”字都未说完,便滑了下去,宇文山中也跟着倒地。
两个人,趴在地上,十指慢慢相扣。
黄衣招呼着魔兵四处搜索,不留一个活口,再看着风烛残年,说:“你为何亲手杀了南山主母?”
“她和宇文山中是不该死,可是,我与花相映的爱,她没有祝福,也是死有余辜。”
“你是心理扭曲了……”黄衣揶揄他,“要不,君上没给一丁点儿好处,你也做得完美。”
风烛残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了声“告辞”,便拂袖而去。留下黄衣,看着满地尸体和宇文山中、主母夫人,自言自语:“作孽啊,作孽!”
他吩咐魔兵厚敛二人,又听到魔兵私下的回报:偌大的南山一脉,没有流觞、宇文连、宇文走之。
黄衣长舒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杀了汇报的魔兵,处处点火,还扯长了嗓子提醒众军:“走水了,撤!”
魔兵往回,他回头看了眼燃烧的南山群楼,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