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刚刚走到半山腰,远远望见黄衣邀马而来,正寻思着,手上积聚起紫光鞭,站在大路中,突然一只黑影蹿出来,把她推到一旁,压在身下,眼见着要亲上,出岫敏捷地隔了只手掌,又一巴掌打他脸上。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风得意满腹牢骚:“你在南山一脉打黄衣,不要命了?更何况今日又是南山家的婚嫁之日。”
“何以见得?”
“你没瞅见黄衣的马匹都系着红丝、所驮之物尽盖红布吗?这正是迎亲队伍。”
“难道我眼睁睁看他消遥自在?”风得意听了出岫的愤懑,低头深思,突然想到对策,看了看头顶的崎岖山路,说:“我们回去……”
出岫不明白,风得意此时故意卖起关子,牵起出岫。
这山家规矩,儿女婚姻大事,主母不能在侧,全权由主人定夺,所以,宇文山中也只有在此时才能享受片刻的权力,对于嫁女之事,他自然都是点头答应,巴不得每时每刻都有人来求姻缘。
黄衣爽朗地笑着进来,把手一拱,便祝贺起宇文山中来:“宇文主上,又是良辰吉日。”
宇文山中望着两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侍,又看着黄衣:“你是谁家的仆人,要我哪个侍儿?”
“在下黄衣,长安城人!”黄衣自报家门,看宇文山中的表情,有些惊慌,诚然,南山嫁女,从来都是山中酋首,哪怕是翁主,都还没能高攀上长安城家,黄衣一一看了所有女侍,排起手来,转到屋中央,笑道:“我家已问名,今日遣小人来纳吉,补上纳采之仪。”
“问名了?谁啊,怎么大家伙都不知道?”女侍窃窃私语,相互猜疑。
“胡闹!”宇文山中手指敲响了桌面,“纳采,为婚之首,少了此步,于礼大不合,还矫称问名,你问谁名了?”
“令狐未。”
“令狐未?哪里有这人!”宇文山中看看底下的女侍,她们也是面面相觑,也就放心下来。
“哈哈哈哈……宇文主上说起谎来还一本正经。”黄衣抚膺大笑,宇文山中也笑得前倾后仰,还郑重地告诉他:“此山之中,只有我南山待字闺中的女侍,卿士该不会是听茬吧?”
“不……不……不……是宇文主上不想承认罢了。”黄衣连连否定,连带着直接挑明,又突然翻了脸,“宇文主上,实话告诉你,是长安城君求婚令狐未姑娘。”
“这长安城君是托梦给你呢还是当面告诉你,他还想讨个侧室?”
一席脏话,说得黄衣怒气冲天,但他也不好再作对,只是淡定地回他:“宇文山中!城君早死,新君上是亓官君上……”
宇文山中一听,心想无非就是个有名无实之辈,在残存的长安城里,守着空空如也的宫,忝居尊位。
“你是说亓官颙?本主记得长安城遭殃时他还来南山一脉住过一段时间,不辞而别,没想到竟然去当君了。”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备感震惊,“这……这亓官颙和令狐未可是兄妹,这……这岂不是有悖人伦吗,这不是……”
“拿来!”黄衣寻到话语间的破绽,严肃地向他摊开手掌。宇文山中依然装着糊涂:“什么?”
“把令狐未交出来!”
“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本主说没有这人,你怎么不通情理,本主急了,扔你进万丈深渊!”宇文山中的恐吓,唬不住黄衣,天下人都知道,宇文山中除了婚丧嫁娶之事可以做主,其余诸事,都得听主母夫人的,谁也不知他为何放下主人的身段,言听计从。所以,黄衣怼了回去:“没有令狐未,你怎么知道亓官君上同她的关系?”
“这……这……”宇文山中吞吐难言,起了身,左右不停地走。突然,门外传出道喜之声,是风得意捧了一盒宝物前来,故意不慎打开了金函,嘴里絮絮叨叨:“幸好幸好,还没嫁出去……”
“你是谁?”“是你?”
“小的风得意,特来求段姻缘!”他弯弯腰,拨响了宝盒中的宝。黄衣并没有戳破他的身份,只是看着他手上的盒子,格外眼熟:“这好像我家纳采之物。”
“这本身是你家宝物,我见放马上,下人又在打盹,伸手就拿了。”
“风得意!”黄衣破口大骂,“你同你的先人一样,坑蒙拐骗惯了!”风得意并没有动怒,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对风家毫无感情,听这些辱骂,他也处之泰然,只是小声嘟囔,“反正你也求不到,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来求一求!”
“荒唐!”宇文山中气得反手扫起一屋的氤氲,聚起一堆水,凑成一条巨蟒吐露信子,紧紧缠住风得意,他依然不解气,“我宇文家哪有你戏谑的份?”
风得意被勒得喘不过气,急于脱身,便使了个计策:“宇文主上,既然二家都要令狐未,你又不允,那我们便赌一赌,赌注就是她了。”
宇文山中一听,立马来了兴趣,问道:“玩什么?”
“叶子、马球、投壶……主上会的,我都可以。”风得意用力扯着水蛇,手上的青筋已起,不过,宇文山中饶恕了他,兴奋得和他、黄衣一起打叶子,不过,每次都是惨败。风得意与宇文山中为伍,是一败再败,与黄衣一起是屡战屡胜。然而黄衣是庄家,风得意也得认。
“请令狐姑娘出来吧。”宇文山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朝身旁人递了眼色,便退向宝座,仔细琢磨着哪里出了问题,为何逢财必输,他看着风得意的得意,一步一步逼向他,风得意怕宇文山中输不起,被他庄重的神情吓得后退,然而谁又能想到,宇文山中竟朝他行大礼,继而开口请教:“请大人教孤赌一赌,好赢我夫人,赚回南山一脉。”
风得意大惊失色:“怎么,主上竟来山家来赌?”宇文山中惭愧而笑:“本主赌起来……六亲不认,什么都可当赌资。”
侍从经了后庭,急匆匆的步子被宇文走之察觉,他喊了又喊:“饿了,送吃的!”侍从只是白了他一眼,急走到了后山之后,冲开宇文连的牢笼,把悉心照料长公子的流觞给捉了。
短短须臾,流觞受了主母夫人的诚挚委托,应了女侍的名头,为宇文连煎药、清创,主母夫人对她的好,铭记于心。和宇文连的接触,她能感受到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也不是之前那番心狠手辣,反倒是这也不让她碰,那也不让她拿,还关切地说:“女孩子,做不得这些粗笨活。”
趴在床上的宇文连听着前厅金盆落地之声,又听到了流觞的大喊大叫,他从困倦中醒来,不经意喊出了流觞的真名:“觞,出什么事了?”
流觞显然被捂了口鼻,说不出话来,宇文连心里着急,想看一个究竟,不慎从床上摔下来,疼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慢慢爬向前门,拉启沉重的门,眼前是红妆盛颜的流觞,哭红了眼圈,呆呆地望着他。宇文连浑身上下都不疼了,因为心痛还要剧烈些,他抬头看着流觞,哭了。
流觞慢慢蹲下来,为他摆下白药:“这是主母夫人特意交待我的,每日勤抹患处,会好的,我得走了,你自己涂吧。”
转身一瞬,宇文连拉住他的裤腿:“主父糊涂了,怎么从三千女侍中选中了你?不要走,我去见主母,不成这门婚事!”
“身为女侍,就有成亲之时……”“你不一样!你是……”
“是什么?”流觞等着他的回答,想要一个诚实,宇文连伸手抚摸她的脸,无力苦笑:“你是长安城主流觞。”
流觞却不相信,点着他的鼻子:“你又要叫我骗谁?给我编这个名字?”
“我没骗你!”宇文连说着,一急便崩裂了背上的痂,但他忍着不说,而是急切地告诉她:“你是千真万确的城主,你去告诉那些侍从,让他们去见主母。”
“你别想骗我,我再也不帮你做事了。”流觞说着,提脚又要走,宇文连还是紧抓不放,靠上了头:“我错了……错了……我帮亓官颙做了不少恶,主母已经罚了我,我痛定思痛,不会再有了……不会了……”
流觞听他一番话,为之动容,奈何她是长安城主,身份太惹人注目,只有继续以令狐未示人,方能逢凶化吉。宇文连说这么多,也是想着她是失忆的城主,自己的感情是倾注于头脑一片空白的她。
一试便知:“果然是你做的恶,你没看出来我一直装失忆?”却不知宇文连艰难地撑起来,把她紧紧抱住,流下热泪:“我管你失没失忆,你在我南山一脉吃好喝好,就想一走了之?”
流觞轻轻一笑,还是转身离去。宇文连怄得倒在地上,拉长了声音喊着:“不——觞,不要走!不——”
睁眼闭眼间,坎精站在他眼前,摇晃着自己的臀,宇文连吓得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坎精见他醒了,回头冲他暴露出牙齿,一蹦一蹦,没了影。
宇文连喊道:“坎精,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