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医生放下手头的病情档案,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收拾起堆放满桌的医疗废品。
轻车熟路地将一系列废品分类扔入垃圾箱,医生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目光在通讯录的一排好友备份上仔细搜索。
“差点忘了,老板根本不会使用这种现代化的高科技产品。”
搜索了许久依然未果,医生这才想起对方似乎没有手机,无奈地放弃了这一毫无意义的搜索举动。
“是先上网偷菜呢,还是去哑舍看看老板呢。”医生走出医院,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算了,还是去哑舍看看吧,仔细想想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医生想着,随手拦下了一辆驶来的出租车,踏上了前往古董店的路。
“咯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木门传来的清晰声响令医生眼皮微跳。
蹑手蹑脚地绕过一件件随意摆放的古物珍玩,医生走过拐角,微晃的身子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一处柜台。
只听见“哐啷”一声,通体深紫的小叶紫檀柜台轻轻摇晃,一件泛着点点银色光泽的梭形古物从柜台边缘无声滑落。
未等他伸出手掌,古物已是晃过他的视线直坠向地面。
完蛋!医生嘴角一阵抽搐,万念俱灰般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做好了终身打工还债的心理准备…
“你来了。”意料之中的破碎声没有响起,医生听着耳边熟悉的话语,双眼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老板不见悲喜的面容。看着那双平静如无波古井般的眼睛,医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那个,抱歉,我好像把你的古物摔坏了…”有些发怵地把目光从老板身上移开,医生满脸心虚的低头看着地板,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样子。
“不是好像。”老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医生心脏险些停止跳动,正当他准备绝望地接受命运审判时,老板又淡淡地说着:“你没有打碎它。”
“呼。”医生如获大赦般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心有余悸道:“老板,下次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你下次过来,记得敲门。”老板没有理会医生的话,只是模棱两可地回应一句,动作轻缓地将紧紧攥起的手心摊开。
手心之中,是一支玉簪。
玉簪温润晶莹,通体色泽银白,表面附着少许奇异纹路。更迭的岁月没有抹去玉簪的辉煌,在其中心位置,隐约镌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凰”字。
“这是…古代的玉簪?”医生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准确来说,它的名字是忘情簪。”老板不着痕迹地拂去了玉簪表面的灰尘,淡淡道:“它所记载的,是一位南宋无名将领的毕生往事。”
…
曲街向晚,槐影参差,树影婆娑间,几点斑驳余晖自叶间洒落。
时值黄昏,如血的残阳逐渐西坠,天边弥漫起一层淡淡的昏色。
然城关里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时有巡城甲士匆匆走过,纨绔子弟骑马游街,达官贵人坐轿出行。
这座城关从来不缺乏喧嚣,欢快已烙印在了所有名门望族的骨子里。一如那客栈酒楼里的菜香经久不散,传遍城关的每一处角落。
御马飞驰在青砖铺成的街道上,我心中思绪万千,不由卸去了系在后首的白玉髻。
一阵清风拂过,将我的长发吹起,平添了几分凉意。
捋了捋耳畔的几缕发丝,我轻轻抚摸着坐下白马的脊背,将攥在手心的袖珍雕像放入马儿驮着的包裹中。
回想起两年来走过的八座城关,这已是我劫掠的第九件珍贵物事了。
我是一名大盗,一名志在走遍天下窃尽所有珍物的大盗。
我时常告诉自己,一城劫一物,只为济贫,也不因嫉富。
尽管这不应是一名盗贼的准则,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但凡大盗,总归要有些与众不同的,不是吗?
“地傍山水绝无二,天下长城第九关。这关是不错,可这官,却是没有几个好的。”我纵着马轻声自语,两侧的槐树不断从眼前掠过。
白马飞驰间,我裹着白布的小腿渗出了点点鲜血,不久前包扎过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了。
很少有盗贼可以在戒备森严的王府劫走珍宝无伤而退的,即使是大盗。
借着临时换上的一身华贵服饰,守城的士卒并没有过多提防我,我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出了内城。
外城不大,沿途只见得一处处破瓦寒窑,内有许多身着褴褛衣物的人影涌动,除此之外便是少许稀薄的耕地了。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我遥遥望见了连绵横亘的护城墙。
城墙古朴破败,似是经久失修,多处分布着坑洼与裂痕。
那些官吏却是连修缮城墙的份额都一并贪去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随手几绽碎银打发了城门口尽显贪婪的士卒,我驰行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像是有感而发,不由念叨起了师傅曾经说过的话语。
尽管我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思绪飘忽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倩影。却是看不真切,只认出是位美丽的女子。
我没有多想,任由白马从女子身边掠过,卷起一阵强烈的劲风。
耳边隐约传来女子娇柔的惊呼,我回头看去,目光却再移不开了。
槐树下,女子的裙摆被轻轻掀起,妖艳的红裙迎风飘舞着,有如万千红绫交织成伞,映出一片动人心魄的美丽。
我的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一时竟忘记了身后随时会出现的追兵,翻身下马走到姑娘的身前。
四目相对,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彼此之间氤氲,我斟酌良久的歉语如烟云般悄然散去。
姑娘的样子很美。她的肌肤洁白细腻,俏颜秀丽如画。一双迷人的桃花眸微抬间,宛如一泓明澈的秋水泛起点点涟漪,生起百般媚态。
眸光交映,我的心绪渐渐紊乱。
“汝...可愿与吾常相伴?”听着温柔的话语从自己口中吐出,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来不羁绊于儿女情长的我,竟是对着一位萍水相逢的女子说出了这般痴情话语。
然姑娘没有言语。她只是似娇似嗔地看着我,用柔荑般的素手拉扯着我的衣角,将身子埋在我的怀里。
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携着从王府劫走的那尊袖珍雕像离开了,离开了这名列天下第九的娘子关。
一同随我离开的,还有那位相识不久的姑娘。
一路上,我不曾问起姑娘的身世,也不打听她的过往。
我只是如讲故事般,不时在马匹上讲述着自己做大盗的日子。将那一段段或惊心或苦涩的往事,如数家珍似的说与她听。
而姑娘总是静静地听着,她从来不会打断我的话,也不因我的身份而心生疏远。
只是在我讲完故事的时候,姑娘偶尔会用手梳理着一袭被风吹散的青丝。那里,本该有一支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