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微风吹起钗上流苏和耳边环坠碰撞的叮铃作响,伴随礼官一声唱喏,血色般的红盖头如潮水淹没了祝余的视线。
昭平三年,八月廿一,大吉,宜嫁娶。嫡长公主出嫁,敌国大军压境之际,正直内忧外患的齐国终于从宫里抠搜出了个存在感极弱的公主祝余远嫁和亲,妄想求得一时之安,苟全一世。
简单来说,今天是重元公主嫁给如意郎君的大日子,而祝余就是朝廷需要来充数的,连封号都是敷衍了事的——安远二字,礼遇规格更不用说
“母后救我!!!”喊叫之人正是方才先祝余一步出发的重元嫡长公主。此时全无仪态万方之像,不顾阻拦拉住太后声嘶力竭道,“平日里看她是个安顺乖巧的,没想到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竟然敢让人把我强绑上和亲的车辇,母后要为女儿做主。”
刚下完太极殿台阶的祝余更是停住脚步听热闹,对搀扶的姑姑轻声道,“看来姑姑不是太后的人呢?”
“干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公主拉回去!”太后一反常态,呵斥着呆若木鸡的宫人们,拂袖而去。任由心爱的女儿哭喊叫骂,全场寂然。
皇后打圆场道,“时辰不早了!快些送重元嫡长公主出发,不可耽搁。”
宫女太监们自是唯唯诺诺,连哄带拉的带走了太后的掌上明珠。
“狸猫换太子?你们在玩什么?”听完热闹的祝余疾速而去远离是非之地,低声问着搀扶的姑姑。
“小心门槛!”,姑姑提醒道,“殿下放宽心就是,虽然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但到底是不用去和亲了。再说,我家公子龙章凤资,文韬武略,不会亏待你的,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吧!”
总之就是,得过且过!
祝余哭笑不得道,“嗯!姑姑说的在理,只怕今夜陌上人如玉的徐家世子挑开盖头看不着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得杀了我。再者,您家公子就算知道新娘子换人,恐怕以后会………………”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姚姑姑好奇道。
“你没有听见快速行军的声音吗?听脚步声略显急躁凌乱,还各不相同,今日天子嫁妹训练有素的羽林军正还在御前护卫,脚步声也不会乱。”祝余一边走一边头头是道分析,“是几大世家的兵吧!再联想到平日不可一世的太后的反常,估计也就是许家不行了。”
同是长在深宫,太后嫡出,到底比那说话做事不知轻重的重元公主好,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姚姑姑赞道,“许家把持朝政日子久了,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大家联合收拾下,未尝不可。”
祝余轻轻“嗯”一声,不置可否。
路阳许氏自太祖开国时就已然存在的世家大族,瓜分许氏,后来居上的新贵们可不会手软,博陵徐氏的嫡系嫡子镇北侯世子今天的准新郎自然也不会缺席这血腥的盛宴。
南齐皇室摇摇欲坠,落魄无势的祝余也没指望世子爷亲自来接,毕竟不用远嫁能时时去看望母亲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太后给重元婚礼准备的挺充分的,光嫁妆就抬了十里远,更不用说加上吹吹打打的仪仗队和一个宫的陪嫁宫人,可惜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祝余安逸躺在轿辇里如是想到。
不知道是路途遥远,还是轿辇太软。祝余几乎是一觉睡到家门口,不情不愿地被姚姑姑捞出来却发现盖头怎么也找不着了。
“唉呀,我的公主殿下啊!你是怎么把盖头弄丢的。要知道,在齐国这是天大的不吉利啊!!我可怎么和世子爷交待呀!”姚姑姑快要哭了,又把祝余放归原位,丢回轿子里躺着。
再回舒适圈的祝余心不在焉打哈哈,说着,“不急,不急!”却是不由自主地掀起轿子另一边帘子,看着不远处的人间罪恶,地域惨象许大柱国府。
走那么久,只是想绕开惨像,不想添晦气罢了!盖头早被她放在大红色绒毯夹层里,能发现才是活见鬼了!
谁又能想到,半月前重元还在向祝余夸耀着自己金碧辉煌的公主府,还隔着她舅舅的柱国府多近多好,今日却是祝余替她目睹这无间地狱。
柱国府牌匾被砸的稀烂,庭院里矮小的红枫异常妖冶,暴雨似的血飞溅在枫叶上,地上的血浸过了高高的门槛,丑恶虫蛇似的汇成大大的血泊。妇孺哭喊逃散,跪地求饶,享受着杀戮和流血的世家子弟们又怎么会放了她们。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般了解她们已是仁慈,肆意蹂躏践踏妇孺的野兽们疯狂释放原始野性。
终于,闺阁小姐打扮的少女被追着跑了出来,惊慌失措恐惧不已的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滚到台阶下,跌入尘埃里。随之而来的男人们很是享受这种恐惧,吟。。笑着步步靠近,她坐在血泊里像一条蠕动的蛆虫般后退,嘶声喊叫求饶。
“传闻许家嫡女惊才绝艳,人比花娇,也不过如此!”纨绔公子不可一世嘲讽,“今儿让爷几个尝尝鲜!也是你的福气!!!!”
纨绔子弟们野狗扑食般一拥而上,身娇体弱的闺阁女除了发疯反抗和声嘶力竭喊叫,换来的是男人的快感。
几乎是颤抖着手放下帘子,祝余不自觉地长呼了口气。同为女子她只能麻木不仁的袖手旁观,因为她没有资格底气去救。此时此刻,要是换作祝姓皇室遭难,若她没有出嫁,只怕她不会比这许家的嫡女好多少!!!!
“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到这里来瞎看。感情是是徐暮的新夫人呐!”刚刚玩弄完了许家嫡女,就又发现个送上门的货色,还是一向和他不对付的徐暮的美娇娘,范敛围高兴极了。
“范公子安好!世子爷虽不在,但奴才们正在请殿下出轿呢,您和几位公子身为外男可否回避。”姚姑姑客气道。迎亲的徐府亲卫已经是刀剑出鞘,寒光凛冽。大有一种,敢向前半步,冒犯了祝余这个世子妃,打了徐家的脸面,我姚姑姑也是能做主弄死你们的。
范敛围视而不见,大步向前靠近喜轿,面不改色道,“姑姑这是何必!我范某人不过是想沾沾徐家的喜气,不必大惊小怪。”
“就是,就是!!!姚姑姑不会如此小气吧!”其余几个贵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
姚姑姑不再做无谓争论,面色不善下令,“亲卫听令,护送几位公子离开,不得…………”
“姑姑且慢!”轿辇内的祝余摸着凤簪上的机括,悠然道,“既然公子们想看看本宫沾沾喜气,那本宫也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伤了彼此和气。不若来个折中的法子,就从范公子开始一个个儿的从轿辇侧帘里看,如何?”
“殿下,不可!!”姚姑姑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跺脚。
看着人多势众的徐府侍卫,再看看跺脚的姚姑姑,权衡利弊之下,范敛围觉得就算占不了多大便宜,他也要恶心死徐暮这个狗娘养的兔崽子。
“那范某就却之不恭了!”笑嘻嘻走上前,迫不及待掀开帘子。
电光火石之间,锋利尖锐的加长版凤簪恶狠狠划破他的喉管,再干净利落的送上脖子对穿。三息后,范敛围直挺挺倒地,像极了濒死的鸡抽搐挣扎着。
片刻惊愕后,侍卫迅速拿住并打晕其余公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本宫连人带轿抬入新房!!”祝余催促道。
“哎!好好!…好!”感叹着“世子眼光果然独到”的姚姑姑急忙应和。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是祝余第一次动手,尽管心打鼓似的跳个不停,手也还在抖着。但她不愿靠着夫家来维持着仅有的颜面,她也不想让人看扁,更不愿意沦落成任人摆布践踏的物件。
新房里的祝余似祷告,更像是告别,,“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人性本恶,女子不易!本宫是皇室祝家的庶女,但本宫永远不会沦落成你那任人践踏的可怜样!!本宫给你报仇了,安息吧!许家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