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低沉的螺旋桨轰鸣声越来越大,余晓燕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山谷里火光下,飞机从黑暗里显露出来,轻飘飘落在草坪上,在草丛里滑行,螺旋桨声音消失,杨宕勇打开座舱盖,从上面爬了下来,余晓燕迎了上去,还没到先问了声,只是声音有些冰冷。
“哦,回来了,这么晚还不休息?”看着站在面前的丽人,杨宕勇大大咧咧点头打招呼,随口问了声。
白天,余晓燕看着刘俊乘着飞机回来,说是他的父王被人害死了,害死父王的还要追杀他斩草除根,为了消灭那些派过来的杀手,杨老师在林庄拉了些人手,现在让刘俊回来将第一批男学生都拉过去,要给那些人当教官。
需要十多个学生当教官,外面的场面会有多大,只要一想就能想出来。
余晓燕不是普通女生,那是从小就要当孩子王,指挥“红军”打“白军”的存在,现在她不再是小孩,给钱筱薇说“越大越漂亮,越来越淑女了”,可在淑女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并不怕战争……
到了这里,在开始的绝望、慌乱后,余晓燕情绪很快平稳下来,家属院里那些南征北战钻过山沟的老人很喜欢给小孩讲当年故事,那些故事在这环境下回想起来,还是很能鼓励人的:老前辈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四人在谷里求生时还看不出什么,有什么都是大家一起干,一起割草,一起搬石,一起建屋,一起绩麻,一起织布……
要说有不一样的,就是杨宕勇干得更多些,这个大家都看在眼里,对杨宕勇大家很服,对他安排的活,也是用心去做。
只是,从招收了十八个学生开始,一切渐渐起了变化,先是砸石头的活,余晓燕和何洁不再做了,美其名曰男女体力不同,要保护她们,这个余晓燕和何洁很服气,接着锯木头建房子挖水渠这些活也不让她们插手,同样是为了保护她们,这个俩人也很乐意,最后,她们能做的除了做饭就剩下纺织,空闲时间整理下杨宕勇找到的草药。
看看男生们光着膀子热火朝天干活,余晓燕总觉得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生长的环境流行的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女孩子跟男孩子唯一区别就是多了弹琴,从小并没觉得女人比男人哪点不如,要是生活在普通人家,或者晚出生个十年,那点小小的失落感自然就不会有。
现在,真的要打仗了,原始的战争一样是战争,可这时候余晓燕却发现自己只能做一个看客,对一点都没跟自己说,好像完全忽视了自己存在的杨宕勇,余晓燕心中很有些埋怨。
余晓燕有种自己不再重要,没什么人生价值让她实现,要是娇娇大小姐,巴不得每天没事干无聊到伤春悲秋,可她不是,这种感觉很让她沮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没啊?”
杨宕勇想不起自己有什么事忘记告诉余晓燕了,谷里事情?这些现在每天该干什么早成惯例,用不着说,至于将第一批男学生拉走,这个他让刘俊转告了,杨宕勇左思右想,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漏。
余晓燕一脸幽怨看着迟钝的杨宕勇:“你在外面招兵买马是怎么回事?要打仗,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说?”
“啊?这事啊,这不过是件小事,敌人才百来号人,没盔没甲的,一群人上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打仗嘛,有什么好说的?”
杨宕勇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这规模,放在后世也就两个村械斗,能算多大点事?
余晓燕气结,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晓燕,怎么了?”
杨宕勇这才发现貌似自己得罪了余晓燕,连忙上前拉住余晓燕甩出的胳膊。
余晓燕用力甩了下,没甩开,满脸寒霜怒斥道:“放手!你拉着我做什么?!”
“晓燕,燕姐,我这不是不知道哪里错了嘛,您说,我改,我一定改!”
余晓燕冷笑一声:“改?你什么地方错了?”
“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没把跟人家开战告诉你?”
杨宕勇觉得心好虚,打仗这么危险的事,跟女人说合适吗?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错了错了,我错了,这不是事情突发吗?而且我觉得,才百来号人,问题不大,没考虑你的感受,我的错,是我的错。”杨宕勇拉着余晓燕胳膊,一脸诚恳,嘴里不断做着检讨。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女人发火,千万别顶嘴,顺着她承认错误就是,敢顶嘴绝对没有好下场!
见余晓燕怒火未消,杨宕勇满脸微笑,低声下气讨好道:“晓燕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就一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真的,十足真金,我向老人家保证!”
何晓燕这才转嗔为喜:“知道错了?”
杨宕勇小鸡啄米般点头,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是,是,以后再有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杨宕勇的态度很让余晓燕满意,她也任杨宕勇拉着她的胳膊,兴致勃勃问:“我能去看看吗?”
杨宕勇很是为难:“这个……从那些女学生身上你知道的,这里对女性不是很尊重,我当然尊重你,不过这里的社会环境就是如此,尤其是战争,你别生气啊,他们觉得女人参与进来不吉利,嗯,都是封建迷信!可暂时咱们也无法扭转,只能慢慢来了,先入乡随俗才是,你说对不对?”
带着余晓燕上战场?怎么可能!战争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场面总是血腥的,一刀一枪下去,带走的都是活生生的性命,那场面如何可以让女人看?杨宕勇很认同战争让女人走开这个观念,那么残酷的战争,还是别让女人参与进来好了。
见余晓燕面有不快,杨宕勇赶紧又说:“我这次来是打算拿批药物,带到前面,打仗总有人伤亡,万一伤了有药也能救助,要不,明天你带些女孩,我将你们带到林庄去,在那里设一个医院,真有受伤的,送到那里由你们救治,你看如何?”
不能看这个时代的战争,本来应该是很遗憾的事,但能出山谷,看到更多的本地人,余晓燕听了大为心动。
“这个不好吧?你不说这里人歧视女人,觉得女人介入战争不吉利?呸!呸呸!”
看余晓燕想去,又装作为自己着想,一脸为难的样子,杨宕勇笑了:“这算什么?你们可是医生啊,这个时代没有的医生,人们生了病不是让那些跳大神的祈祷老天保佑,就是躺着硬挺,命好挺过去算是捡了一条命,命不好就万事皆休,跟那些跳大神的比起来,你们可是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存在啊,哪个不开眼的敢对你们说三道四?要是有人敢说,我就敢送他们上天见天神!”
余晓燕笑了,也不说话轻轻颔首。
“走吧,去药房看看那些药,准备准备,别到时候东西没准备好,手忙脚乱的,丢了咱们天神的脸。对了,你那些学生有几个怕见血?”
“说什么呢?她们怎么会怕见血?你以为人家都是娇娇大小姐?”
“不是除了村长女儿,还有一个新招的县令女儿吗?那还不是大小姐?”
“你打算让新招的也加入?”
“哦,那倒不必。”
杨宕勇只是插科打诨,不想让余晓燕老想着去前线,至于女学生会不会害怕血,他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事?不说这里的女性远比地球上女性更坚强,就算怕,那些人为了跟着自己当学生,也会强忍着不适,装做不怕。
自从杨宕勇发现这里居然没有医生,那些跳大神的算是这时代仅有的与医生有那么点关系的存在,跳大神的唯一能起到的效果,就是给人心理安慰,好不好完全看命,套句骗子的话,那叫“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只要你相信,病就一定会好,病没好,说明你信得不够虔诚……”
那些跳大神的算是最早的心理医生,心理疗法如果算是的话。
这种医生杨宕勇当然看不上,没有青霉素链霉素,没有手术刀,没有麻醉剂,连草药都没有,这算哪门子医生?在他眼中,这个年代就不存在医生这个职业。
没有医生的世界是极为凶险的世界,哪个人敢保证自己不会生病?没有人,只要吃五谷杂粮,人就会得病。
杨宕勇很是后悔自己以前光看那些与无线电有关的书籍,就没学过什么医术,一个正常人,如果不是从小报了当医生这么崇高理想,或者身边有什么很重要的人生病,谁会关注医学?
自己在这陌生世界能活多久,完全看老天什么时候让自己得病,一想到这,就让杨宕勇不寒而栗,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让人有什么愉悦感。
其实就算学了一肚皮医学知识,在这年代一样没什么用:光那些药物如何提纯,就不是杨宕勇现在手头这些简易工具所能做到的事。
本来都绝望了,可有一天杨宕勇没事在天宫号上的控制室整理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书籍,一些明珠大师写的武侠小说,让杨宕勇重温小时候钻被窝,借助外面路灯偷看小说的快感,一堆名人回忆录又让杨宕勇想起高中时,每天饿肚子就为省那么一两角钱,积少成多好去买这些自己感兴趣的名人回忆录,嗯,也算不得饿肚子,当时某个女同学出于同情心,总是将自己饭菜匀了一些给自己吃,至少还能有个半饱,最后那位女同学在十年后成了自己夫人……
每一本书都留下一段回忆,毛选五卷已经算早了,还有更早的,那小小的一册红皮语录,那是自己在读幼儿园时在家随意翻过的书?
翻着翻着,杨宕勇在一堆书里找到一本书,红色的塑料封皮上,有着金色的六个大字:赤脚医生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