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幽幽转醒,四周不再是昏暗的荒野,而是原先的场景。他的面色不太好,撑起有些发涨的脑袋,才看到紫黎也躺在旁边。
而须菩提则是捏诀朝她慢慢释放真气,淡金色的真气覆盖了紫黎的身躯,她胸口的致命创伤仿佛已经愈合止血了,但仍然安详地闭着眼。敖烈心中有数,修复外伤不难,关键……还要回魂。
只见须菩提突然变化手势,方才还被金光笼罩的紫黎身体逐渐透明,缓慢消失在了空气中。
”师尊,紫黎她……”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将目光投向了敖烈,像是思忖了许久,才开口:“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迭,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盘古氏遗留的箴言,你倒是记得牢靠,想必不会不明白其中之意。”
“生死有命,六道轮回,正因万物遵循此规律,三界才不会乱了平衡,”敖烈深吸了一口气,牵动干涩的嘴唇,“弟子也知晓,人死复活,是为逆天之举,不为世道所容。”
紫黎是身份高贵的青华帝君之女,她的死,难道玉辰风和西王母会不想救?他们身为天界尊崇的上位神族,深知阴阳轮回对于三界平衡的重要性,稍有不慎便会埋下祸根,妄图人死复生,这是连高位神族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否则一旦违逆,将会受到剥夺神位的严惩。天界自封神之后建立,封四百一十六位正神,立有天条,而执法者,正是在封神之战中击败截教的阐教始祖——元始天尊。如此,天界诸神还有谁轻易敢忤逆天条?
须菩提神色不甚明朗,他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才道:“此行凶险,务必谨慎。此物为栖魂玉,魂魄离开冥界,不久便会消散,栖魂玉能保护灵魂沉睡,直至被唤醒。”说罢,须菩提转身,乘着云渐渐起飞,空中,只留下了一小块散发着银光的白玉,老者的声音从遥远的天空飘落,“我已将紫黎送去了蓬莱,待离开冥界,就去那里找南极真人吧。”
“唉……终究是要打乱天下的。”
缥缈的云端,谁也没有听到老者的喃喃低语。
敖烈伸手接住那块白玉,看着须菩提越来越远的背影,心绪平定下来。师尊总归是支持他的,确定了这点,他便可以放心地去冥界了。
冥界与人界之间存在狭缝,名曰“黄泉路”,虽为狭缝,实际空间却也不小,亡魂离开原体之后,需要穿过这里,才能到达冥界,生人想要进入地狱,也只有这条路可行。
此时,敖烈已经抵达了黄泉路,这里仿佛与世隔绝,暗红色的天空下血月高悬,阴冷的风在这空旷的世界里窜来窜去,分明是荒芜贫瘠的地面,却到处绽放着如血的彼岸花,一簇一簇,美丽却又处处透露出瘆人的气息。
敖烈站在黄泉路口,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在他身边,有许多亡魂幽幽地经过,有些清醒,有些浑噩,有的是人魂,有的是恶鬼,他甚至还看见,狰狞的恶鬼追逐人魂,掐住它们的脖子,不停的折磨,听够了那些凄厉的嚎叫,再将之撕裂,吞噬殆尽。看这般景象,敖烈愈发觉得这地狱的肮脏可怕。
黄泉路亦隶属于冥界管理,只是不知会否有鬼使驻守在此处。敖烈悄悄地混迹在亡魂之中,跟随着它们,朝遥远的黄泉路尽头走去。
紫黎睁开眼的时候头脑混沌,脑中似乎有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杂乱无章,光影断断续续地拼凑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然而更糟糕的是,胸口就像被刺穿一样阵痛,时隐时现。
她在哪里?
紫黎茫然地看向周围,她躺在一片美丽的彼岸花海,淡红色的微光笼罩在身边,却更衬得她苍白发脆。她从花海中站起来,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绵亘的长路,不知通向何处。路上,还有数不尽的幽魂,徘徊悱恻,她情不自禁地朝那群幽魂走去,仿佛无法控制脚步,要和它们融为一体。
突然,传来阵阵惊悚的笑声,三四个面目狰狞的恶鬼看到了她,它们匍匐在地上,手脚似乎骨折了,却依然敏捷地爬动,可怖的面孔上,眼珠全无,獠牙大开。
恶鬼们桀桀怪笑,似乎是嘲讽,即便是尊贵的青华帝君之女,也会有下地狱的一天,吞了她的魂魄,哪怕是万劫不复都值了。它们本就十恶不赦,即便到了冥界,无需任何理由,也会被打入十八泥犁,永生永世镇压在无间地狱,无休无止,受尽酷刑,在那之前,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
紫黎被丑陋的恶鬼包围,单薄透明的身躯微微颤抖,虽然害怕至极,却依然没有放弃的念头,她找准一个空挡,想趁机跑出去,谁知,一只恶鬼先扑了上来,直接把紫黎撞翻在地,它扼住她的脖颈,森森獠牙逐渐靠近紫黎的脸,其他恶鬼见状,也饥渴难耐地扑了上来。
紫黎挣扎了几下,啃噬灵魂的痛苦让她几近昏迷,泪水从无神的瞳孔中流出,是绝望,是无望。
谁来救救她。
……
“嗤嗤——”传来液体溅射的声音。恶鬼的头颅被长刀斩落,咕噜噜地滚落,腐朽的身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青面獠牙的面孔从她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猎猎红衣。
那人的相貌生得极好,紫色的眸子如同神秘的星空,修长的剑眉透露出不羁的本性,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似乎身怀病灶。
红衣男子丢了手中的长刀,俯下身抱住了紫黎,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无助可怜的样子,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肩膀哭泣。红衣男子既心疼又愤怒,瑶池宴之事,他已知晓,千万别让他逮到那个混蛋,不然定要叫那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紫黎抬起发红的眼睛,神情恍惚,她看着面前这个红衣男子,突然,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想起什么东西。
紫黎虚弱地问道:“你是……神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