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外婆,海为什么是蓝色的?”
“不知道。”
“外婆,外婆,太阳为什么会从海里升起来。”
“这个,这个,也不知道。”
“外婆,外婆,油顺子为什么长在海里,不能种地上去。”
“侬似发似由嘴巴馋得了,想吃了。”
“啊,哈哈!外婆,你看油顺子都晒这么多天了,可以吃了吧?”
外婆是宁波人,和我们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虽然外婆常教我们说,但是大家觉得外婆说话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而没人愿意学者外婆说话,除非一起玩过家家才会有人学着外婆的语气来上几句,我总觉得这语言很特别很好听,后来长大才知道那是吴侬软语,总有些后悔小时候因为和别人不一样而不愿意学起。我甩着手里细细长长的小油顺子,跟在外婆身边转过来转过去。
大海边长大的孩子唯一的零食可能就是这些在海里长起来的海味干货了,油顺子当时在我的眼里就是其中的上上品,当时我们叫“弹油顺子”,就是把油顺子放到火上烤一下,油顺子会分泌出很多油,慢慢蜷缩起来,口感变得Q弹,那叫一个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觉口腔里都会自动流口水了。反正只能一个词形容“delicacy”.
外婆睡了午觉起来,正把一头长长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细细的毛线上绑着一个银发簪,上面有一些细细的花纹,看起来很是古老,因为年月长久已经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了,颜色有些发暗,闪着银饰品独特的光华,古朴又不耀眼,我曾经趴外婆背上研究很久,始终没看出来那上面是朵什么花!
听说外婆以前是地主家小姐和来当长工的外公看对了眼,外婆不闲弃穷困的外公,跟着他生儿育女,四处奔走,后来响印垦荒的号召,带着一家大小来到这座小岛定居,生活的艰难和四处迁徙让她们丢失了很多东西,到现在唯一保留下来的就是这个银簪子了,年岁再难,外公都没让外婆卖掉这个簪子,因为他想让她留个念想,外婆每天都要用这个银簪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打一个圆发髻盘在后脑上,显得精神又和蔼,这也就成了二婶子嘴里的“穷讲究!”我那时还不明白什么是“穷讲究”,但也觉得外婆总与旁人不同,她会讲故事,会教我们识字,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外婆的身上也没有浓浓的鱼腥味,她总能把自己拾掇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就是她现在盘的发髻也是光滑的一点毛躁都没有,从来不会像我妈那样总会把我的头发拉的生疼,绑起来的头发还老是没多会就散掉,还老埋怨我疯跑!
“哦,好好,你放那,一会外婆帮你晒起来。集多了给你们烤起来吃。”外婆一边熟练地盘着头发,一边笑呵呵地应着。
我踮着脚把油顺子挂上了院子里晒着的笸箩上,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外婆梳头。
她用的发绳我也总是很好奇,就那么一根长长毛线绳就能把头发绑得整整齐齐,不象我妈老要用好多发皮筋才能帮我把头发梳好,还每次都把我的头发拉得生疼。
外婆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她走到院子,朝我放的油顺子的笸箩看了一眼,又用手按了其中的几根,说道:“嗯,不错,这几个快干了,一会做饭给你煨出来。”
我一听只觉得双眼发亮,只觉得自己口腔里迅速地分泌出了大量的液体,吞了唾沫拍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去喊冬哥,中午我们可以烤油顺子吃喽!”
我跑到大门外,外婆家就建在大海边,顺着海岸边的石头垒了一个一丈高的平台,潮水涨上来的时候也是离这个平台一尺左右就再也涨不上来了,因为这个我问过了无数次为什么,直到再没人理我了,我也没弄懂为什么海水离着台子一尺后就再也不涨了。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今天没有风,海水清澈见底轻轻的拥抱着海滩,有时重,有时轻,重的时候一个浪头过来十几米远拖起海滩上的鹅软石哗哗地响,随着浪花打着滚,翻着跟斗,海水一记大浪后便会变得温柔起来,一浪过来只带起微微珍珠般的白色泡沫,轻轻往前推一点点像个害羞的舞女露了个娇羞的脸,立马带着精美的面纱退到幕后去了,大浪小浪往来,往来反复直到填满和外婆家格着十几米远的山坳坳。
我向远处眺望,海水就像一个画家在天地之间抹上了随意的一笔蓝,深深浅浅,浓淡不一,由浅蓝至深蓝色蓝一直拖到了海平线,一层覆着一层,我极目远眺终于发现远处几颗浮浮沉沉的黑色圆球,那些就是正泡海里凫水嬉戏的冬哥他们了,我朝着那个方向大声得喊:冬哥,冬哥,外婆要开始烤油顺子了,你们赶紧的来!”
吼完我就跑院子搬板凳了,不管他们听到没有,反正我是知道这帮子馋虫会自己闻味过来的,我得先占好位子。
果然我刚搬好小板凳,呼啦啦跑进了一群孩子,一个比一个动作快,搬凳子,占位子就象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安静的小院子变得噪噪杂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