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樯有些失望地看着虎巢，不明白为什么连圣山的守护兽都消失了。那个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个书上画着的，那个信徒们口中的，古老繁荣和平的圣山，自从她走出圣庙后就一直在崩塌。现实中的圣山，是一个没有人烟和生机的、已经逐渐开始腐烂的死山，没有袅袅炊烟，没有渔歌互答，没有闹市喧嚣，没有虔诚忠厚的信徒，没有忠实的守护兽，只有数不清的讹兽盘踞在那些信徒曾经走过的石阶上，只有她一直守在那座不会再有人去朝拜的圣庙里面，天真地长大。
她伸出纤纤玉手，抓起一把树叶腐烂后的烂泥，又放了下去。
杜丛在一旁看着，他感觉到司樯的沮丧，但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摸摸她的头。
司樯感到有些累了，她趴在虎巢边缘，愣愣地看着巢底。良久，她才抬起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嗯。”杜丛点点头，扶着司樯跳下虎巢。小山一蹦一跳地跟他他们身后。
回到圣庙时天色已晚，司樯生起火，杜丛翻出了一些蔬菜和咸肉，简单地炒了两个菜。
“你一个人住的话，肉是从哪儿来的？”杜丛一边炒菜一边问道。
“有时我会简单做些陷阱从二层抛到树林中隔天再收回来，偶尔能抓住一些动物，一般都腌制起来。”司樯兴致缺缺地回答。
菜端上桌之后，司樯也是沉默地接过杜丛递来的饭碗，埋下头吃了起来。
杜丛把碗放在桌上，安静地看着司樯把饭吃完，问她：“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司樯点点头：“住了二十五年的圣山，今天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座没有人的死山，和印象中完全不同，觉得……之前的日子过的很虚幻啊。”
杜丛摸了摸司樯的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司樯回答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明天能不能……去山顶看看？”
“去山顶的话最好能做点工具，不然徒手很难上去，”杜丛说道，“我建议明天先把二层阁楼里面的东西清点一下，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也好，今天也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嗯。”
两人吃完晚饭，草草收拾一下便去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杜丛把二层阁楼的那些木箱悉数搬了下来，堆在大厅中央。
“行了，司樯，我们开始清点吧。”杜丛清扫了一下箱子上的灰尘，招呼司樯过来清点，小山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石雕的巨龙安静地看着他们。
司樯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件华丽的长袍和一顶华冠。
“真漂亮，”杜丛拿出华冠，上面的流云装饰闪闪发光，珍珠的穿系透着圆润的光泽，不禁啧啧赞叹，“你戴上试试看呗。”
“这个好重啊，”司樯接过华冠，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我看着它好眼熟，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样子。”
将华冠放下后，司樯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分两层，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杜丛看清楚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这个箱子里面全都是术法道具吗？”
“嗯，那边那两个箱子里面也是术法道具。”司樯点头。
“厉害啊！”
杜丛想起自己当年还是个学徒的时候，在号称帝国第一收藏术师的庄伏洛那里也没见过这么多宝贝。他拿起一柄短剑，用手指敲了敲，剑身紫光闪动，发出清脆的嗡嗡声，明显是用帝国天坑出土的陨铁打造而成。杜丛又打开一个木匣子，里面堆着好几个桃核般大小的物体，发着五彩的光芒。他合上匣子，拿起一捆麻绳，上面镶嵌着细碎的水晶，绳子旁边是一个针匣，里面放着十余根藤针，是用早已灭绝的杀人藤制成的。下面那层正中央是一小捆白羽，这捆白羽杜丛倒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司樯……”
“怎么了？”司樯俯下身，问道。
“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术法道具？我直觉觉得圣庙绝对不简单。”
“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道具都是怎么来的，也用不到它们，你想要的话可以拿些去。”司樯随意说道。
杜丛觉得司樯有点怀揣重宝而不自知，他没有回答，毕竟这些术法道具并非寻常，只是说了句还是先清点完东西再说。
丛阁楼上搬下来的东西很多，二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清点完毕。清点完后，杜丛拿出水晶绳和陨铁短剑，说道：“如果想去山顶的话，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倒是能派上用场，一会儿我把它们简单组装一下。”
吃过午饭，杜丛开始做登山的准备，司樯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他。
杜丛把绳子抖开放到地上，然后抽出乌木短矛，对着地上的绳子指指点点，随着他的动作，蓝光像细小的水流一般丛矛尖溢出，被绳子、或者说那些细碎水晶所吸收。等到绳子发出淡淡的蓝光时，杜丛便收回短矛，改用左手隔空控制，绳子随着他的动作抽出绳头，自己挂到了房梁之上。
“这是碎晶绳，”杜丛对司樯解释道，“只要像水晶里面注入足够的能量，就能操纵绳子做自己想做的动作。到时候我用绳子拴上短剑扔到山顶上卡住，然后我顺着碎晶绳爬上去，再把你拉上去就行了。”
“有一个术师就是方便。”司樯对着杜丛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杜丛抱起双臂：“那是自然，术师自古以来就是能为常人所不能为的人。”
二人走出圣庙，杜丛随意地挥手，碎晶绳就像一条飞蛇般扶摇直上，霎时间绳头绑着的陨铁短剑已经看不见了。等到碎晶绳停止上升，其尾端恰好离地。
杜丛拽了拽绳子，确定短剑刺入山体，便抓住碎晶绳向上爬去，毕竟绳子力量有限，山顶上又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比如凸起的巨石一类，所以还得靠自己，好在碎晶绳虽然看着粗糙还嵌着细碎的水晶，实际上并不扎手，而且攀岩的话杜丛也简单接触过，所以尽管费了一番功夫，还是安全到达了山顶，随后，杜丛放下绳子，绕在司樯腰上，把她也拉了上来。
整座圣山和周边的景象就这样展现在他们面前。
由于圣庙是嵌在山体中，再加上圣庙向上的山势非常陡峭，因此他们看不到圣庙，但是圣庙以下的景象能看的很清楚，包括黄叶林小路通向的那个小村庄，被黄叶林包围着，一条河流穿过村庄向山下流去。类似的村庄圣山中还有几个，它们互相之间有小路联通，从山顶看去，宛若黄叶林中的凹雕。村庄群落到了山下，通过几条路穿出黄叶林，通往之前杜丛和司樯去过的福德镇。福德镇的面积很大，周围也有一些村庄拱卫和另一个稍小的镇子，似乎就是圣山以前最繁荣的地带了。再往下就是颜色偏绿的森林，那座空空如也的虎巢就藏在其中。
森林向外，是真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即便杜丛穷尽目力也看不到任何人烟。
转过身来，后山则以森林为主，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远处也是无尽的平原，天穹在平原尽头和大地相遇。
圣山是大平原上的孤峰。
“当初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居住呢？”杜丛自言自语，“除了每十天一次圣庙移动到荒原上，山里的人根本没办法和外界交流。”
与杜丛不同，司樯更多的把视线放在山里，想找到一些人的痕迹。似乎是上天眷顾她，经过努力的搜寻，她还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影，就在前天他们去的那个村庄里面。
“杜丛，快看，有人，有人！”司樯激动地扯着杜丛的袖子。
“什么？”杜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顺着司樯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影在移动。
“我们下去看看吧，他好像是要到圣庙来。”司樯说道。
杜丛点点头，和司樯一起顺着碎晶绳滑落回圣庙前的平台上。
在庙外等候的小山已经变得很焦躁，看到二人回来，便绕着他们的脚转动，朝着山下呜咽。
杜丛和司樯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下，随着黄叶林的一阵晃动，从里面钻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人影转过头，似乎是朝山上看了一眼，又迅速钻了回去。
“他为什么又回去了？”司樯问道。
“可能是看到了我们，”杜丛把碎晶绳绕到胳膊上，“这家伙说不定不是什么善类，我跟上去看看，你不要动。”
说完，他便放轻脚步，整个人贴着黄叶林边缘，慢慢朝山下移动。司樯在背后紧张地看着他。
快要到黄叶林小路时，杜丛的脚步越发缓慢无声，就像藏匿在丛林中的猛虎，悄无声息地接近它的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前面就是黄叶林小路了，杜丛调整好呼吸，往斜前方一跳，站在石阶中间，并在半空中转了个身使自己正对着小路。刚一落地，他便用乌木短矛指着小路，蓝光呈拳头状射出，喝问道：“什么人？”
然而他的攻击落空了！那个人影早已蹲伏在地上，躲过了杜丛凌厉的光拳，几乎是在杜丛问话的同时站起身，手持短刀朝他冲过来，刀尖正对杜丛的心脏！
形势万分紧急之下，杜丛意念微动，挂在胳膊上的绳头抬了起来，朝对方抽去，陨铁短剑随之落下，把短刀从刀柄处整个削掉。人影失去刀身，只有右手握着一截木头打到了杜丛胸口。
“呜啊！”
杜丛向后推了几步，虽然不是刀，但是拳头打在胸口也很疼。不过他已经占据了主动，碎晶绳从胳膊上抽出，将对方缠住，短矛也迅速架在对方脖子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人影很快就安静下来。
“原来是你，”杜丛看清来者，发现就是昨天躲在虎巢的蒙面陌生人，“不要乱动，跟我上去。”
他拽着碎晶绳的一端，把陌生人牵上了石阶，带到圣庙前。
陌生人抬头看着高大古老的建筑，眼中迸射出明显的仇视与不屑。
“司樯，这家伙就是昨天袭击我们的那个人，”杜丛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便喝问蒙面人，“说，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蒙面人哼了一声：“和你们少阳派术师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杜丛皱眉，少阳派是帝国术师的一派，主张寻找术师强大能力的来源，这种来源被少阳派的一些术师称为“神”，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帝国派术师，他们不愿意、甚至阻挠对术师能力来源的追寻，有些激进分子甚至认为一旦找到了“神”，神就会摧毁这个世界。
杜丛本人就是少阳派的一员，正是为了寻找能力本源才会赶去帝国大铁路的尽头，从而来到圣山。
这么看来这个家伙就是帝国派术师，或者他们派来的杀手。
“少阳派术师是什么？”司樯问道。
杜丛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司樯听完后，不解地说道：“神肯定是存在的啊。”
“你说什么？”蒙面人两眼冒火。
“古籍上说过，南方有神殿，殿中有大神，你们不知道吗？”司樯茫然地眨着大眼睛。
杜丛确实不知道哪本古籍上写着这话。
“哼哼，圣山人真是见多识广，编起谎话来也是毫不脸红。难怪当初大统领要把你们赶尽杀绝。”蒙面人讥讽道。
“你说什么？”司樯大惊，“圣山人是你们杀光的？”
那个以前每逢她生日用虎啸穿过森林传到圣庙中为她祝贺的守护兽，那些给她带书和玩具的叔叔，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那个一年前拄着拐杖特地到圣庙来看她的老爷爷。都死了吗？
“要不是那只死老虎太难对付，你们也要被杀掉，不要以为……”
蒙面人还想继续说下去，杜丛直接给他来了一脚，把他踹到地上顺着石阶向下滚。
司樯双腿一软，靠在门框上。
冰冷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杜丛走过去，把她搂到自己温暖的怀里：“别伤心了，人生死有命，至少你还活着，你们的守护兽应该也没死。”
“杜丛，”司樯抬起头，看着杜丛的眼睛，“把我带出圣山吧，我想为他们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