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樯点点头,跟在杜丛身后,一同离开石阶,踏上了黄叶夹成的小路。四周的黄叶簌簌作响,仿佛在议论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走到小路尽头,面前的视野不再有黄叶林阻挡,一座古朴的村庄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然视野开阔了,但杜丛和司樯并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座村庄虽然不小,但没有生命的气息。听不到犬吠鸡鸣,村头的水田也是一片破败,村庄上方看不到一缕炊烟,整个村子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
“这里好像没有人。”司樯说道。
杜丛点点头,他随意地迈开步子,踏上了通往村庄内的石子铺成的路。随着他的动作,几只小鸟从水田的杂草中飞出,飞进了二人身后的黄叶林中。杜丛来到一间农舍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司樯跟在他身后,朝左右张望着,对这里的景象很是感兴趣。
“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吧?”杜丛问道。
司樯点头:“只在书上读到过,没有亲眼见过。”
“你们庙里还有书吗?”
“有的,以前经常有来朝拜的人带书来,然后就放在庙里。我不能出庙,无聊的时候就看书消遣。”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查看院子里的情况。杜丛注意到鸡舍里面一根鸡毛都没有,盆里的鸡饲料也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养鸡了。他又试着推了推屋门,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进不去吗?”司樯问。
杜丛摇摇头:“等我一会儿。”
他抽出短矛,将矛头挤进门缝间,手指轻轻敲打,蓝色的光带从矛尖溢出,顺着门板背后探查。操纵这样精细的动作需要费一番功夫,杜丛眉头紧锁,捣鼓了好一阵子才一击把门闩撞开,响起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一股灰尘从门缝里面扑出来。杜丛收回短矛,把门推开,阳光照进了这间黑暗的屋子。
一只本来躲在桌子下的猫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吓到,一声尖叫便从二人的脚下冲出了门,消失在外面的田野里。
“啊!”司樯被这只突然跑出来的猫吓了一跳,不由得抓住了杜丛的手腕,“有只猫!”
“没事,猫又不吃人。”杜丛倒是满不在乎,神色如常,“看起来这屋子里除了刚才那只猫应该没别的东西了。桌子上的碗都被灰盖住了。”
“那,那他们去哪儿了呢?”司樯问道。
杜丛摇摇头:“这个问题就是难为我了,我哪能知道呢?”
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二人便离开这间农舍,继续向前走起。其他的房屋也都像第一间一样,大门紧锁,毫无人气。进了几间后,杜丛说道:“再这样看下去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我估计后面的房子也一样没人。我们还是走吧,看看别的地方。”
司樯点点头,同意了杜丛的提议。她虽然久居在山上,但是对这里还是非常陌生,起不到任何带路的作用,反倒是杜丛领着她在山里面乱跑。
回到石阶上了,二人继续向山下走去。越往下,“人烟”似乎越稠密,林内隐隐传出嘈杂的动物叫喊声,时不时有兔子之类的动物钻出树林,一跳一跳的,快速跑过了石阶。这里的动物似乎并不怕人,甚至有鸟儿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阵子。
虽然生机逐渐增多,但还是没有人的踪迹。
“我觉得这些动物已经很长时间都没见到人了,所以见到人也不跑。”杜丛轻轻踢脚,吓跑了一只伏在下一级台阶上的蜥蜴。蜥蜴从太阳浴中惊起,四脚并用地爬离了石阶中央。
司樯回答道:“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啊,这石阶好长啊,走到现在还没走到头。”
“我们加快速度吧。”杜丛当下便做出了决定,脚步马上变得迅捷起来,司樯只好尽量跟在他身后。
等到太阳半偏,二人终于来到了石阶的尽头。
石阶消失在一座方正的石台处,石台上竖着一面巨大的木制牌坊,上面写道“圣山福德镇”。视线穿过牌坊,可以看到宽阔的街道和林立的房屋。但还是没有一个人影。
“这里至少还有个镇子。”杜丛带着司樯走到镇上。和之前的村庄一样,这里也是屋门紧闭,几家挂着酒幌的店,门前的台阶上已经积了一层灰。
眼见太阳即将落山,橙红色的圆盘已经被淡淡的云雾模糊,杜丛说道:“看起来这里也没人了,要不我们回去吧。”他想着等回到圣庙,大概就能回去了。
“时间还早吧,我带了火折子,就算天黑了也没事的。”司樯似乎想继续往前走。
“不是,我是想着圣庙应该回来了,那我就能回去了。”杜丛解释道。
“可是圣庙十天才去一次荒漠啊。”司樯歪起头,扑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杜丛。
“哦……”杜丛反应过来,他回去心切,一时间忘了东南西北。好吧,既然无论如何都得等十天,那他就舍命陪君子,陪司樯走这一趟。
其实根本不需要舍命,从圣庙下来,不要说什么危险,就连稍大的动物,比如老鹰、毒蛇之类的,都没有看到。
“那我就陪你接着走下去吧。天黑了也没事,我有办法。”杜丛再次抽出短矛,在空气中一晃。这次出现的不是蓝色的光带,而是几乎白色的半透明光球,数不清的闪电般的线条在球内来回游动,向四周辐射着淡淡的白光,司樯的黑发在光球下泛着粼粼光波。
“好漂亮啊!”司樯拍手称赞,“有个术师同伴就是方便。”
杜丛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司樯说她二十五岁前不能离开圣庙,更不用说出山了,居然知道术师。现在想起来,之前自己用术法开锁,她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
“书上看的啊,圣庙里有很多书,以前有人来朝拜时也会带书给庙里,我就是从书上知道青龙岛术师的。”
“那书上没提到过这座山是什么情况吗?”杜丛问道。
“据说以前有,后来被人偷走了。”司樯回答。
杜丛正准备继续前进,忽然感觉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兔子,绕着他的脚来回蹦跳。杜丛轻轻踢脚,兔子吓得跑到了司樯身后。
“你们山上兔子可真多。”杜丛对司樯说道。
谁知司樯摇摇头,说道:“这不是兔子,虽然长得像,其实它叫讹兽。”
“什么兽?”杜丛长这么大,自认为见多识广,世间奇兽不说全知道,也十知七八,却从来没听过有这东西存在。
“讹兽,讹诈的讹,”司樯耐心地为杜丛解释,还从地上抱起讹兽放到怀里,“看起来和兔子很像,其实和它们不一样,吃了讹兽肉的人说不出一句真话来。”
杜丛不相信:“世上哪会有这种事?”他心想道,如果司樯说的是真话,那仅凭这一只讹兽就足以推翻外面那群科学家建立起来的生物学了。
司樯说道:“书里面就是这样说的,还写了当初那个吃下讹兽的人的各种表现,说他行为颠倒错乱,口中胡言乱语。讹兽虽然长得像兔子,但还是略有不同,它们的腿比兔子的长,嘴不是三瓣,耳朵上也伸出两条红色的长羽。”
杜丛借着短矛的白光仔细看去,发现这只动物的长耳顶端果然翘起两根长长的羽毛,为它增添了一份优雅。讹兽似乎很享受司樯的抚摸,双眼微眯、长羽渐渐垂下,似乎是要睡着了。司樯似乎也觉得这只讹兽毛茸茸的抱起来很舒服,也就没有放下去,而是抱着它,和杜丛继续往前走。
当二人走完这条街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杜丛短矛上的光芒照亮了街道两边门窗紧闭的店铺,也照亮了前方的河流。
“走到头了。”杜丛说道,“我们回去吗?”
“不,”这次司樯回答的很快,“我要到对岸去看看。”
“可是我们没有船。”杜丛说。
“唉,你不会飞吗?”司樯疑惑地问。
杜丛老实地回答:“没学这个。”
“好吧,那我们明天再来吧。”司樯只得放弃,和杜丛一起向山上走去。
晚上月色不甚明朗,但繁星满天,好似夜礼服上缀着的珍珠,星光撒在石阶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讹兽似乎喜欢夜晚出来,每隔几个台阶就有一只,见有人要踏上阶梯又迅速离开,好像在替他们铺路一般。
“这里的兔子——啊不,讹兽真多,”杜丛抬起脚,轻轻赶走脚下的讹兽,这只小动物如风一般跳起,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黄叶林中。
司樯说道:“讹兽很早就在山里了,再加上人也不吃,所以数量很多。”
“话说回来,司樯,”杜丛指向司樯抱着的讹兽,“你是不打算把它放下来了吗?”
“我想抱一只回去养。”
杜丛靠过来,拨弄着讹兽长长地耳朵,说道:“这种动物长得还挺漂亮,确实很适合当宠物养。你给他起了名字了吗?”
“嗯……”司樯歪着头想了一阵子,说道,“它是在山下捉到的,就叫小山吧。”
在山上捉到的也能叫小山。杜丛在心里暗暗嘀咕。
走完数不清的台阶后,二人回到了圣庙。圣庙已经从荒漠回来了,安静地嵌在山体中,仿佛千百年来就是这个样子。司樯走上前,推开庙门,轻轻把讹兽放到地上。
“小山,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看看,怎么样。”
讹兽一蹦一跳地进了庙,在大厅中撒欢,似乎对这个新鲜的地方很感兴趣,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司樯很高兴小山能在庙里生活,进入庙内,点上大厅四角的灯笼。大厅里顿时灯火通明,小山蹦跳的身影一览无余。
但是很快司樯就发现,小山的行为有写古怪。
“杜丛,你看,小山好像不喜欢龙雕,总是和它保持距离。”司樯把杜丛喊过来,让他观察小山的行为。
杜丛弯下腰,看着小山跳来跳去,说道:“是有点,也许只是因为它没见过这样威严的生物,所以本能地畏惧。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吧。那小山,你在新家好好玩啊。杜丛,我带你去看大钟吧。”司樯去厨房取了几片菜叶放到地上,当作小山的食物,然后带着杜丛上了圣庙二层。
和一层不一样,圣庙二层是一间阁楼,里面的陈设虽然多,但堆放简单,看起来就像一个储物间。阁楼中央有一盏灯笼,四周的箱子整齐地码放着,在一堆箱子中有三个物件比较突出,一个似乎是养鸟的木架子,一个有点像厨房的灶台,上面还用玻璃箱扣着各种各样的瓶子,第三个就是司樯说的大钟了,它看起来和普通的摆钟没什么区别,但是杜丛仔细看去,发现在显示时间的表盘下面,还有显示一栏日期的显示管,显示今天是本年度的第几天。日期下面是年份的显示管,这个杜丛就比较熟悉了,今年是1467年。
“这个东西……”杜丛敲了敲钟壳,似乎是用木制成的,但是内部的结构似乎很精巧,比如这个显示日期和年份数字的的转轴装置,和下面的柴火灶根本格格不入。
“怎么了?”司樯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做的很精巧。”杜丛摆摆手,“话说司樯,这里给我的感觉像个储物间,里面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很多,从术法道具到锅碗瓢盆都有。”司樯回答,“只是一般都用不到。”
“有术法道具吗?”杜丛来了兴趣。
司樯点头:“有啊,你要不要看一看?”
杜丛本想点头,但是又想到已经很晚了,便说道:“还是明天看吧,现在天有点晚了,该睡觉了。”
“也是,”司樯点点头,“那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你晚上就睡那儿吧,行吗?”
“我哪儿都能睡着。”杜丛说道。
客房的条件很好,远超杜丛的预料,窗户上还挂着风铃,和外面的星光相映。杜丛舒服地往床上一摔,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然而隔壁的司樯却并没有睡,她坐在窗边,灯光映红了她的左半边脸,星光撒向她的右半边脸。小山靠在她脚边,半眯着眼。
司樯合上手中的书,看向窗外,细眉微皱。
远处是无尽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