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紫薇宫弟子秦盛微微一笑，说道：“豪公子，仇人来说便有失公允了，不如我来替周长老回答。”
豪翰看着他，不说话。
“这柳圣宗与衍天道夙来有怨我就不说了，单说上一次柳圣宗入衍天道问剑，天才弟子杨浅枝挑衅全宗确有不妥，时光打他一顿略作惩罚也就是了，可他竟直接杀人，这既不道义也不合规矩，哪有登门问剑被杀的？”
“我观可没这个规矩。”豪翰笑笑。
秦盛脸色一僵，这才想到这位是落笔观中修士，因为两忘的关系，超然于世。他有些尴尬，自顾自喃喃道：“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勾陈宗弟子向南，那胖胖的身躯也凑了过来，“秦公子，我听到的和你听到的怎么不太一样啊，不是他杨浅枝先拿出化煞想要治时光于死地才会如此的吗？我们虽然都没看见，可是在岛上的时候，柳圣宗两位圣卿可没否认啊。”
灵山柯百殊说道：“向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时光不出手，只用方世留给的他的圣人剑气接连无视杨浅枝两招，如此羞辱人的方式可是会影响对方道心的，我辈修士行事光明磊落，诛心之举属实该死。”
他柯百殊上一次为争孤岛凶宝，是对时光动了杀心的，从那以后他便觉得时光被这么多人视为眼中钉，不冤。
实际上有这样改变的不止他一个，这是世外，已经做过的事情，绝不会错。
向南嘿嘿直笑，脸上的肉直抖，还不时拍拍豪翰的肩膀，“时光辱他该死，他辱衍天道便无伤大雅，时光杀他该死，他杀时光便无可厚非？”
“那柯公子我倒是想问问，你说出此番话影响到我的道心，你该不该死？”向南往柯百殊身前凑了一步。
柯百殊的眼神冰冷了起来，沉声道：“我和你这种从小沐浴在元气中的天之骄子，没什么好说的，你不会知道我们普通修行者为了稳固道心，需要付出什么！”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向东南边的阁楼走去。
向南一愣，转头看向豪翰，尴尬的笑了笑。
豪翰又看向肖霄，“肖公子，你又是为什么要杀时光？”
肖霄想起了第一次见时光的时候，那时候时光还是个泥腿子，一只观山境的虫子，本应是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虫子，可这只虫子竟然敢咬他一口，还差点把他咬死，害得他竟然为此道歉。
之后当他每一次觉着自己能碾死这只虫子的时候，这只虫子又总能咬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在最得意的时候，他却屡战屡败，而且越败越惨。
肖霄诡异一笑，“因为我不如他。”
“不如他……他便该死吗？”豪翰迟疑了一下，问道。
“呵呵……”肖霄摇摇头，“在场诸位不管有什么理由，本质上不都是因为时光比他们强吗？”
“杨浅枝为什么想杀他，不就是因为时光的圣人剑气超过了他的想象，令他道心崩碎吗？”
“李逸群为什么想杀他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我们两个连手可都是没能胜过时光啊，云烟又为什么想杀他？是因为男人怎么敢比她强那么多……”
“我不如的人，就是该死啊。”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肖霄所说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但这种话太难听了，摆不上台面，也没有人会承认。承认不如人便要杀人，即便是那人死了，修行一途便能骄傲下去了吗？
豪翰皱皱眉，说道：“你不如我，你也不如壹凡，你怎么从不想杀我们？”
“哈哈哈……”肖霄笑着摇头，“你怎么如此天真，不想杀你们是因为没有机会啊，你若不是落笔观的弟子，壹凡若不是从来做事规矩，你以为天下年轻一辈会放过你们吗？”
“修为高，但还不够高，便该死是吗？”向南打断道。
肖霄笑得有些疲惫，神情变得有些怅然，说道：“这是你们能想到的，还有你们想不到的。你们知道时光最该死的是什么吗？”
见没有人回话，肖霄抿抿嘴唇道：“他最该死的地方，是他要追求公平，他竟然要追求公平！”
他的声音有些撕裂。
“他不看形势的，他能推善断，他知道最能避险的行事方式是什么，可是他偏不，他不看形势！”
“他竟然只追求对错，他为了一个对错根本就不看对方身份！”
“一个无岸境尽要杀他，他苟活一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报仇！”
“他是散修的时候，一个大宗们的少主没能杀得了他，连放一句狠话他都要问凭什么！”
“这种人，如果他勘破无待境会怎么样，”肖霄伸出左臂指了一圈，“你们想过没？嗯？”
“以他的修行速度，天下会有多少弟子的追崇他？到时候世外会是什么样子？”
“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会没有任何特权！你骂一句后辈，时光便会告诉后辈该骂回去！你杀一个散修，时光便会告诉所有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境界，都该偿命！”
“即便你是无岸境尽，也没有任何特权！”说到这里，肖霄“噌”的一声将囚龙剑插在地上，青筋暴突大喝。
“那还修得什么道！称得上什么世外！”
这些话说完之后，肖霄留下一句“时光必须死”便转身离开。
众人愣在原地，他们之前都不太了解时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听来全都眉头皱起。
肖霄说这话时不似作伪，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他们的想法很复杂，这里面不是每个人都是天之骄子，秦盛便不是，释止也不是，柯百殊同样不是。他们或许信了，但却不一定认同。
而那些天之骄子，则还不信时光离了圣人剑气，能有多厉害。
但大多都隐隐觉得，这样的时光，确实该死。
在天下山庄各处的圣卿们都能听到肖霄的话，孟剑梁闭着眼，摇头轻声道：“你还是没看透啊……”
时光在七层盘膝而坐，忽然想到父亲曾说的一句话，“只有穷人才追求公平，大人物则要维护特权”。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楼下挪动，踉跄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出现在一楼。
时光轻轻推开门，看着门外神态各异的年轻修士，紫青的嘴裂开一抹弧度。
“想杀我的，一同进焚灭大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