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吓得脸色发白,转念又想到近来宫中的流言,若是皇太后就此薨逝,那五岁大的皇帝能撑起整个江山吗?
皇后想到此处,只觉一股凉意冲到脑门,骇然望向那张挂着明黄帐幔的围床,皇太后这会已经不咳了,刚才吐的那两口血,仿佛就此抽去了她全身的精力,她平躺在厚软的枕头上,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虚虚挂在裴嬷嬷的胳膊上。
裴明珠勉强将她安抚下来,转身到床前帮忙。
佟裳一手扶着皇太后的脖子,一手搭在她腕上,听过脉后,她将皇太后放到床上,吩咐知南道:“去请周太医过来,别声张,只当是寻常请平安脉的样子。”
“是。”
知南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佟裳又温声对皇太后道:“不要紧,只是急火攻心,一会再让周太医来瞧瞧就可安心了。”
皇太后的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声,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佟裳替皇太后盖上被子,看她闭着眸,也不知醒着还是睡着,也不敢离去,她双眉紧蹙着,一脸凝重。
裴明珠不敢扰她,眼神来回在她二人脸上打转,只是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周太医提着药箱过来,他身后跟着佟元,两人急步来到内室,周太医来不及请安便道:“娘娘怎么样了?”
佟裳道:“刚才着急了点,就吐了两口血。”
周太医沉吟着没说什么,上前看了一眼皇太后,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将手搭在她腕上,凝神听脉,佟元则侍立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佟裳看到这样,方才略衉松了口气,她悄悄退到外头,回身见皇后跟裴明珠还在那里站着,用眼神示意二人跟着她出去。
来到外殿,皇后紧张地看着她道:“嬷嬷?母后吐血的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佟裳道:“奴婢会挑个好时候跟皇上好好说的,今天娘娘先跟着冯夫人回去吧,今天慈宁宫的事,别让他们知道了。”
皇后点头道:“嬷嬷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就是担心母后。”
“这里有奴婢在,还有太医,娘娘好生回去歇着就是。”
她对她笑了笑,转头对裴明珠道:“麻烦姐姐先带娘娘回去吧。”
裴明珠担忧地看着她道:“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会的。”
送走她二人,佟裳转身回到内殿,周太医已经诊好了脉,在一旁开方子,知南放下床帐走过来对她福了福,佟裳道:“太后娘娘睡着了?”
知南摇头道:“睡不踏实,病得那样,平日里不知怎么痛呢,难为她一直忍着。”
佟裳叹了口气,来到周太医跟前,“太后娘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周太医摇头道:“多则三个月,少则……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吧。”
“再没别的办法了吗?”
佟裳不甘心,心里总不愿意接受太后娘娘快要不行的事实。
皇上刚大婚,皇后还那么小,宫里头那么多的事都还没着落,若太后娘娘就此去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诚摇头道:“只怪我学艺不精,我已用尽了毕生所学,仍是没办法。”
“这不怪你。”
他只是苦笑,将方子交给她道:“我给她换了副方子,治不好了,就让她少受点罪吧。”
佟裳看了一眼药方,上头全是温补与止痛的药,相当于放弃治疗,佟裳在慈宁宫守了这么久,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每日服毒似的吞下那些药,可身子仍是一日差似一日,连她看着也心痛。
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何让好人不长命?
佟裳有种无力感,转身将药方交给知南道:“叫人去御药房拿药吧。”
“是。”
周太医道:“太医院里已经安顿好了,佟元以后跟着我,你这段时间尽可放心了。”
佟裳点头道了声谢,转头看着佟元,佟元初入宫廷,脸上还带关几丝生涩与惶恐,见佟裳看他,他朝她露了一抹笑,叫了声姐姐。
佟裳点头,替他整理了一下帽带道:“以后跟着周太医在宫里行走,凡事要多小心,自己受罚不要紧,没得带累了师傅。”
“是,元儿记下了。”
佟裳见他乖巧,脸上难得的有了丝笑意,只是稍纵即逝,想着里头情况不怎么乐观的佳柔,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忧愁重新爬上眉间,亲自送走他们,佟裳回到屋里,见皇太后还在睡着,便从里头出来了。
殿外的廊子上站了几个小宫女,素澜走后,慈宁宫就只剩下知南一个二等宫女,皇太后身边没人不像话,于是她便作主,又从三等宫女里提上来一个,帮着处理些外间的杂事。
佟裳在廊下站定,还没言声,那小宫女就走到跟前福了福道:“嬷嬷,知南姐姐不在,您有事吩咐奴婢就好。”
佟裳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着浅绿色宫装,模样算不是梭俏,只是做事还算机灵,佟裳道:“娘娘在里头歇午觉,你在外头听着动静,若娘娘醒了,知南还没回来,你就先侍候娘娘梳洗了,把早上小厨房熬的燕窝,端一碗给娘娘吃了,我一会就回来。”
“是。”她朝她福了福身子,又道:“这会雨下得大了些,奴婢给您传顶轿子吧。”
佟裳点点头,只见她笑着走开,到小太监跟前说了一句,就又回来了,对佟裳福了福身子道:“轿子一会就来,嬷嬷且坐在这里等等。”
她说的是大殿外头廊子下那一排屏栏,素日里宫女太监站门,若累了都在那里休息,所以旁边堆了一叠垫子。
她没往那里抽垫子,而是打开另一头放着的包袱,从里头取出一个簇新的葱绿色素缎莲花坐垫,里头棉花续得厚厚,单看她手指头拿着垫子时陷进去的程度,就可以预见其松软程度。
她将那垫子工工整整放到那里,笑着对佟裳道:“嬷嬷歇歇脚吧,这垫子是新的,没人坐过,不是奴才们用的。”
佟裳笑着点了点头,便过去坐下了,她没闲着,很快又转身到一旁给她倒了杯茶递过来,“这杯子也是新的,虽不怎么好,却也洗得干干净净的,嬷嬷喝口茶润润吧。”
“多谢。”
佟裳接了茶杯,抬头细打量她,从前只觉得这丫头还算机灵,可是今儿一看,却是叫佟裳又对她刮目相看了些,从这里传轿子,估摸着还有一会功夫才到,佟裳便耐下性子,与这小宫女攀谈起来。
“你叫……”
“奴婢叫冬柳。”
佟裳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匝了匝道:“冬天的柳树光突突的,可没什么看头。”
冬柳机灵,立刻笑道:“奴婢的的爹娘都是老实巴焦的乡下人,也没念过什么书,不过随便叫着,今儿难得嬷嬷开金口,就赐奴婢一个好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