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虽使了些小聪明,但易恒心里还是高兴的,缓下来对她道:“又不是跟前没人使唤,你身子不好,费功夫去做这些做什么?没的累着了自己。”
佟裳见他脸色好了些,微笑道:“我想让你偿偿鲜嘛,蟹黄豆腐我以前常吃,来了这儿以后就吃不着了,今儿皇上跟前没事,我得了些空闲才做的。”
易恒总听她说“来了这儿以后”的话,也不知道是从哪来,便道:“我记着佟家早年就在京中,就是以前在老家时也还没你,怎么你总说以前的事。”
佟裳只是笑着不答,道:“你别管我从哪来,只说好不好吃?”
“还成。”他啜了口茶,又道:“以后这些事,让底下人去做就成。”话虽如此说,心里还是受用的,中午的那些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抬眼见佟裳站在灯下,黄黄的光晕罩在身上,有种柔美的气韵,他见跟前没人,伸手拉了佟裳入怀道:“中午我听说你叫了周太医过去把脉,可是身上不好?”
佟裳心知他已经知道了,便不再瞒他,只和言道:“我身子无碍,只是让他配了些避子的汤药。”觑着他脸色一凛,她忙又道:“大人听我说,曦儿才登基,各处都不稳,就是要生也得过个两三年等眼前的事都稳妥了再生,要不然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难免有疏漏。”
易恒道:“宫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既扶了曦儿上来,就能护他周全,我把你接回来,便能保护你。”
“你总想着这些,怎么竟忘了还有皇太后,皇太后的身子左不过也就这一年的功夫了,将来她大限之日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倒还在坐月子,那不成笑话了,再说,我如今是皇上乳母,你仍旧是司礼监的人,就是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对外总得有个说法,孩子生下来要名份,或是过继也好,收养也罢,总得安排周到才行,哪有你这样什么都没安排,急匆匆就要生孩子的……”
她略有些嗔怪的意思,抬头见他抿唇不语,一副严肃的样子,佟裳只是觉得好笑,又有些无耐,缓了语气道:“我答应你,往后等时机成熟,我一定给曦儿生个弟弟妹妹好了吧。”
易恒不言声,堵气不看她,佟裳只管扳着他的脸,让他正视着自己道:“我听说先皇这些年没少给你跟前安排人,就是那些大臣们也都急不可耐的要把人塞到你跟前,大人就没挑一个收在身边使唤?不说生儿育女的,大冬日里留着暖暖床也是好的。”
易恒就被她气笑了,“我身子热,不需要暖床的。”
“是吗?那家里的芸娘呢,我瞧着她对大人好像有些意思,表哥长表哥短的叫着,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什么青梅竹马呢。”
“你提她做什么?”易恒突然抬高了音量,佟裳本来坐在他腿上,他突然起身,害得她差点跌倒,扶稳了道:“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不过玩笑两句罢了?难不成你们真有什么?”
“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往后不许你在我面前再提这两个字。”
易恒勃然大怒,也不等她再说,就拂袖去了。
留下佟裳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易恒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样大的火,就是高声说话也没有,如今竟为了一个芸娘这样对她,一时间又气又恼,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气头上,提上篮子摔门出去。
易恒正在门口等轿子,白奉天见她从里头出来,正要招呼,却见她连看也不看他们,一错身走了,只留下一阵清风。
他满脸疑惑,抬头去看易恒,却见易恒一脸颓败地站在那里,亦没有要追的意思。
白奉天掖了手上前道:“要不要奴才派个人去看看,嬷嬷就这样走了,只怕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消气。”
易恒堵气说不必,又有些不放心,道:“派个人悄悄跟着,天黑路远,小心她摔着。”
白奉天嗻了一声,吩咐人下去安排,转头见易恒还在那里站着,一身玄色的飞鱼服,影子看上去有些萧条。
自打他跟了他,鲜少见他有这样颓废的时候,陪着几分小心,上前道:“大人,轿子来了。”
易恒恩了一下,撩袍子下台阶,想着佟裳堵气走了的样子,到底是不放心,他停下来道:“把轿子给她送去,总那样跑来跑去的,腿上乏累,以后皇上跟前没什么事,就别让她过去了。”
白奉天摆摆手,打发轿子过去,他看着易恒道:“那……奴才再叫人给您备副轿子?”
“罢了,回吧。”
易恒转身往回走,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要进门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叫了白奉天到跟前道:“府里的事怎么样了?”
白奉天道:“已经叫太医去看过了,一切无碍,老夫人也已经给她择了门亲事,这两日择定了婚期,再过两个月,等她出了门就好了。”
易恒恩了一声,长长叹了口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想到刚才佟裳明晃晃的眼睛,他就觉得无处遁形。
有好几次想跟她说,又怕彻底失去她,她的脾气那么烈,要是知道他拿这件事骗她,铁定是不会再理他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更恨那个可恶的女人,手掌在身侧握紧,一拳捶在落地罩上,屋子跟着震了震,白奉天也不敢上前拦,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道:“大人放心,府里头瞒得铁筒一般,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悄悄地处理了,嬷嬷不会知道的。”
“可我知道,一想到那件事我就浑身不痛快,玩了一辈子鹰,竟被只鸡啄了眼睛,你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悄悄办了,让她永远也出不了声。”
白奉天骇然道:“大人……这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老夫人年岁大了,从没求过大人什么事,就这么一回,她求大人饶过芸娘一命,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为了老夫人,也得高抬贵手啊。”
易恒愤然道:“我就是看着老夫人可怜才没杀她,可是我心里不痛快,我后悔了,我就该当场就一剑刺死她……”
不是她,他也不必这样低声下气,在佟裳跟前就像是个罪人,时刻担心她离开自己。
“芸娘是聪明人,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只要大人饶了她一次,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再不提起。”
“她倒是敢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去……”
白奉天听着他的吩咐,面色倏地变得惨白,却是一句话也没敢说,掖了手匆匆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