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龙卷风似的刮过来闹了一场,又龙卷风似的刮走了。
佟裳目送着郑荣弼的离去,转头再看郑夫人,却见她眉间紧拧,满是怒气。
佟裳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事,也不好多嘴,只笑着道:“郑大人公事繁忙,还特地为我们跑来一趟,真叫人惭愧。”
郑夫人苦笑着摇头,“你不知道他,他这个人……算了,咱们接着吃饭吧。”
郑夫人不愿多言,佟裳也不好问,收敛了情绪跟着重新坐到餐桌上。
用过午饭,佟裳随郑夫人移步到后面园子里听戏。
佟裳虽不喜欢听戏,不过为了不拂了郑夫人的好意,也踏踏实实跟着听了一出《惊蛰》,一出《醉打金枝》,反倒是郑夫人心不在焉,满腹心事般紧锁着眉。
正唱到要紧处,突见一个小厮跑过来道:“夫人,易掌印来了。”
“什么?”闻言,郑夫人霍地起身,反应之迅速连佟裳都吓了一跳,“姐姐……”
“佟裳,你听我说。”郑夫人急迫地拉着佟裳,正要说什么,只见那头易恒已经带着三四个长随往这边来了。
郑夫人急匆匆拉着她道:“佟裳,我们才拜了姐妹,我……”
正说到要紧处,突然听见那边响起一道爽朗的大笑,两人便止了话头,一起往那边看去。
“易大人今儿怎么有功夫到寒舍来?你都躲我半个月了,我还以为易大人这辈子都不出那中书房了?”郑荣弼从远处过来,将易恒半路截住便是一通奚落。
佟裳昨天才跟他拌了两句嘴,这会不想见他,不过当着郑夫人也不好表现太过,只僵着身子站在那里。
易恒听着他的奚落,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地模样,“郑大人说哪里话,咱家躲您做什么,实在是公事繁忙,抽不开身。”
郑荣弼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今儿佟姑娘来,兴许我要见易大人还得等上三个月呢,我问你,我三个月前递上去折子是不是被你拦下了?”
易恒笑着道:“郑大人您冤枉我了,您是三朝元老,又是内阁大臣,咱家怎么敢截您的折子,只是万岁爷最近因为古蜀国犯上的事闹心很,加上国库亏空,眼见又要打仗了,粮草凑不足,万岁爷正因为这个发愁,私下跟您说句交心的话,您要真有事,不如缓缓再说。”
易恒半推半就跟他周旋,眼神不着痕迹地往这边寻着。
郑夫人见他二人当街闹起来,周围小厮奴才站了一院子,真闹出什么不好看,便走上前行了个礼道:“见过易掌印。”
“夫人不必多礼。”
郑夫人笑一笑道:“老爷,易大人难得入府,有什么话进去说,何必在这风口里站着。”
郑荣弼这才勉为其难做了个请手势,“易大人若不嫌弃,进去喝杯茶吧。”
易恒没推脱,只是没急着走,而是先走到佟裳跟前道:“外头冷,怎么不穿件披风?”
说着就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佟裳肩头,佟裳脸上红了红,正要道谢,又听见他说:“佟元呢?”
“跟郑少爷在鲤鱼池那边玩。”
“我给他带了好东西,让他跟郑公子一块玩。”说着便叫来随从吩咐:“来呀,把我给佟少爷带的东西给送去,好好看着两位少爷玩。”
他故意加重了“一块玩”三个字。
郑荣弼听见这话却突然紧张起来,回头叫管家道:“管家,跟着去看看,小少爷顽皮,别回头玩恼了怠慢了佟公子,那就不好了。”
易恒没作声,佟裳却分明看见他眸子里闪过一道阴郁。
“你在这儿陪着郑夫人,我一会就来。”他斯条慢理替她系着披风带子,佟裳嫌人多不好看,红着脸道:“还是我来吧。”
易恒不理会,直到系好了才松开手。
佟裳只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又一时理不出头绪。
郑荣弼那边却已经等不及了,在旁说着酸话道:“易大人,佟姑娘就在府中,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咱们先说正事,回头再谈你们的家事。”连拖带拉把他拽走了。
郑大人与佟裳重新回到戏园子,也无心再听戏,吩咐人撤了戏台,领着佟裳到花厅里喝茶。
佟裳心不在焉与她敷衍,心里却还在想刚才的事。
易恒以前虽也疼佟元,可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切地送玩意儿过去,何况给小孩子送东西,哪至于用到金面人,那首辅大人的反应更是奇怪,分明是在防着易恒。
易恒平时为人低调,戍从一般只带三四个,也都是轻装简骑,今天进首辅府,却带了十六个金面人,就连跟着的白奉天也显得异常沉默。
再者,他平时虽跟她胡闹,可首辅大人是他的同僚加死对头,易恒再轻薄些,也不会当着首辅大人跟她腻味,临走还特地给她披了披风,不知这里头是什么缘故。
佟裳一面想,一面已开始暗暗在那披风里摸索。
丫鬟端了茶上来,佟裳看着丫鬟倒茶,正要客套两句,抬头却见郑夫人在那里发呆。
回想刚才郑夫人的话,佟裳总觉得有些不寻常,“姐姐,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郑夫人啊了一声道:“没,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易大人怎么突然来了,他鲜少往外头走动,跟我们家那位又一向不来往,我就是奇怪。”
她故意扯了个话题,佟裳再笨也听得出那是敷衍,不过面上仍旧端得持稳,红着脸笑道:“说句不怕姐姐笑话的话,掌印大人怕是在跟我置气呢。”
“怎么?”
“没什么,不过是寻常打打闹闹。”佟裳说得含糊,郑夫人却已全然明白,男女之间的事,哪需要说得明白。
“都说易大人对你情真意切,我看你对易大人未必无意。”郑夫人语气中难掩艳羡之情,苦笑着道:“你这样喜欢他,倒出乎我的意料。”
“姐姐不希望我喜欢易大人?”
佟裳问得天真,郑夫人却不当她是玩笑,迟疑了半天道:“他那样的人……并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佟裳了然,在世人眼中,易恒再怎么位高权重,对于女人来说,生儿育女却要来得更重要些。
郑夫人见她低落下来,又急忙宽言道:“不过将来收一两个养子好好教养也是好的。”
“姐姐别多心,妹妹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才会说这样的话,我心里也拿你当自己人。”
佟裳这样说,让郑夫人心里更加惭愧万分。
突然……佟裳在披风里摸到了一个圆珠子似的东西,佟裳是中医世家,她太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可正因为她知道,才知道它的重要性,目光不由看向郑夫人,到了这会,她方才明白郑夫人这一路坐立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仍不敢相信。
“姐姐……”
“佟裳……”
郑夫人鼓起勇气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头小厮来报,“夫人,易大人突然发病晕了过去,老爷让奴才来请佟姑娘过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