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暖阁里坐定,平儿送了茶进来,便悄然退下了,屋子里只留下裴妃与佟裳两人。
佟裳还算淡然,可能是因为过了焦虑的时候,这会端了茶杯,低头看着茶叶在杯子里沉浮。
裴妃自打听了信儿后到这会,一直都手脚发抖,后怕不已,“要是那字条跟人看见了,咱们这些日子的力气可就算白费了,还好贵妃死了,江福海也死了,那姐姐的秘密也就算瞒住了。”
佟裳摇头道:“昨天晚上人多纷乱,还不确定都有谁看见了,不过贵妃已经死了,剩下那些,大概也翻不出什么来,一会我会吩咐福海多留神些,永和宫的那些还活着的宫人,都再敲打敲打,让她们不敢乱说话,或者远远调开了,不在宫里,自然就做不了什么了。”
裴妃道:“姐姐思虑得是,这件事回头我替姐姐盯着办,一定让她们跑不掉一个。”
佟裳点点头,见她坐立难安,不由道:“你别太着急了,反正看见的人都已经死了,咱们没有后顾之忧,眼下着急的不是咱们,是端淑太后,贵妃死在宫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丑闻,太后要顾着皇家的颜面,又不能从轻处置,要不然皇室威严何在,还有皇上那头,该怎么告诉?”
裴妃愤然道:“贵妃犯下这样的死罪,自然是满门抄斩,还有二皇子跟德灵的身世,也要好好查一查,不要鱼目混珠才好,听说她们在潜坻时就有一腿,二皇子未必就是皇上的孩子,借机除掉二皇子,咱们的孩子将来也少了一个竟争对手。”
佟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裴妃见她如此,不由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姐姐想高抬贵手?
佟裳道:“贵妃已经死了,碍不着咱们的事了,也就不必在这个事上再争了,你别忘了,我也是有把柄的,纠缠得很了,说不定会把自己扯下水,还有……佳柔,我不是说过吗?孩子将来不论男女,我都不想让他参与到皇权的厮杀中去。”
裴妃知道自己心急暴露了想法,一时低下头不语,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姐姐为何不让孩子做皇帝,易掌印是先皇的私生子,他身上也有皇家血统,他的孩子做皇帝,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姐姐伴驾这些日子,应该比我看得明白,三任皇帝暴毙,叔叔抢了侄子的皇位,先皇不上朝,爱玩铁器,今上沉迷女色,无法自拨,君抢臣妻,夜氏的王朝,这么腐败、昏庸,早该换换血了。”
“可那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想让他平安长大。”佟裳郑重地看着她道:“佳柔,我再说一次,我不愿意孩子卷进纷争。”
“可这孩子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代表着祥瑞与福气,就是姐姐不肯,我不肯,皇上也会把他视为珍宝,到时……若皇上执意立他为储,难道我们也要阻止吗?”
佟裳被她问得无言,裴妃叹了口气,起身道:“姐姐的担忧,我明白,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让咱们的孩子做皇帝,这样……姐姐跟易大人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你不是为了我跟易恒吧,你是为了你跟周诚,若是孩子做了储君,日后你就是皇太后,你跟周诚自然可以在后宫过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谁也不敢过问。”佟裳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裴妃在她的目光下,脸上刷地通红一片,嘴辱颤抖着道:“无论姐姐怎么想,我一心都是为了姐姐跟孩子好,绝没有半分私心,就是有……我也只是想让大家都好过一点而已,难道姐姐要永远在民间苟活?姐姐就不想跟易大人厮守?”
“我想,但是我不能,佳柔,我希望你也不要存着这份妄想,欲望往往都是悲剧的开始。”
“我不信,我一辈子窝囊,好不容易有机会做人上人,我不想再委屈自己,姐姐不是问我对周太医是什么想法吗?我实话告诉姐姐,我想做他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
“佳柔……”佟裳有些痛心,没想到她陷进去地这么深。
裴妃苦笑了一声道:“我这辈子只对周太医一人动过心,我没有多少日子,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随性点,姐姐想过压抑的人生,成全别人,可我不想跟你一样。”
“佳柔……”
“姐姐,这件事,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了。”
裴妃起身对她福了福,便什么也不再说,绝然地转身出去了。
佟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绝望。
张婆婆端着水果进来,朝后看了一眼道:“裴妃娘娘怎么走了?奴婢才切了了水果,想让裴妃偿偿呢。”
佟裳低着头不说话,张婆婆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看着她道:“娘娘跟裴妃娘娘吵架了吗?”
佟裳摇摇头,苦笑着道:“她还是执迷不悟,想跟周诚在一起。”
张婆婆哦了一声,面色也为难起来,“裴妃娘娘一向通达,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想不通呢。”
佟裳苦笑着,其实她也能理解裴妃为什么会这么做,情窦初开,又是朝夕相处的救命恩人,一时放不开也是有的,可是……她不能让孩子跟着冒险,下定了决定,她道:“备轿子,我要到寿康宫去一趟。”
“是。”
寿康宫此时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佟裳到时,颐太妃正好出来,两人在院子里碰了头,都有些讪讪的,佟裳是晚辈,只好先到近前福了福道:“见过太妃娘娘。”
颐太妃笑了笑,打量着她的脸道:“皇贵妃如沐春风,有什么喜事吗?”
佟裳扯了扯嘴角,眸中却是一片冰凉,“贵妃死了,如今阖宫都是一片肃穆,娘娘还是别开这种玩笑的好。”
“是吗?”颐太妃笑了笑道:“可是哀家听说贵妃的死,是因为皇贵妃而起,若不是皇贵妃说破她跟江福海的事,贵妃也不至于自杀这么想不开啊。”
“那是她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颐太后抬头看着旷阔的天空,若有所思道:“皇贵妃,其实哀家事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哀家当初会欣赏皇贵妃,大概就是因为皇贵妃身上有一种与生自来的自信跟不达不目誓不罢休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