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道:“易大人有一封家书,误送到了我这里,我为了避嫌,并没声张出去,可是……易夫人却知道了。”
军机密报,怎么会误送呢?既给了她,想必就是给她的,易老夫人当然不会戳破这里头的秘密,只是沉吟一番道:“她到家里来以后,倒也很懂规矩,每日早晚请安,我嫌不方便,已经免了她的请安,现在已经难得见一面了,只有府里有大事的时候,她才会来回我。”
她说到这里,想起来道:“对了,上次娘娘给她的私印,恒儿已经要回来了,仍旧由我暂为保管着,她不管帐目,就只管着府里一些零碎小事,如今我也年纪大了,有她分担着,也省不少力气。”
老夫人说话处处有玄机,先说暂为保管,又说她不管家,从头到尾对江慕允,都只用了一个“她”字,佟裳不是不懂理她这份用心良苦,心里浮上些许暖意,又有些窝心,是她辜负了她的期望。
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哑着声音道:“易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有她在,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易老夫人听她如此说,便知道她仍没忘了那个家,心里发酸,眼框也忍不住红了起来,又怕让她看见了伤心,忙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退道:“娘娘放心,她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那些军机,不过她既然人在府里,我这个当家主母,还是能管一管的,娘娘要觉得她多事,大不了日后就不让她进宫烦娘娘就是了,其实恒儿早先就下过令,不让她进宫来,省得娘娘看见心烦,百花宴那天是因为我身子不适不能来,才让她来的,没成想就惹得娘娘心烦了,回头我会多加管教她的。”
佟裳道:“倒也不必做得太明显,省得她以为咱们欺负她,我只是怕她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一些消息,就嘴上没个把门的四处声张起来,坏了大人的名声。”
易老夫人道:“大人的名声事小,主要是娘娘。”
她点到即止,没再往下说,又看了看佟裳道:“听说皇上对娘娘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佟裳扯了扯嘴角,不过苦笑着。
外人都道她过得好,她也不能说什么,省得惹老人家担忧。
又坐了一会,易老夫人便起向告辞了。
佟裳送她到门口,易老夫人道:“娘娘留步吧,我难得进宫一趟,若只来娘娘这里,只怕会惹人侧目,一会我再到端淑太后那里请个安就回去了。”
佟裳点头,叮嘱她多保重身子,目送她走远了,方才回屋。
平儿给她的杯子的里添了些热茶道:“娘娘这回可以放心了,有老夫人在,那江慕允想进宫捣乱也不能了。”
佟裳却没这么乐观,蹙了眉道:“江慕允人在府里坐着,也能知道前头的军机,我倒真有些佩服她呢,不得不说她是有些手段的,只是给她递消息的人是谁?一日不查出这人来,我就一日不放心。”
她跟易恒的那些秘密,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她做的这些也就白费了,在跟前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她连睡觉都不能安生。
佟裳思来想去,将那些仇人在脑子里来回过了一遍,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她想了一会,也有些累了,喝了一口平儿倒的茶,舌尖口出一丝苦味来,皱了眉道:“你又乱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她临产在即,平儿这丫头怕她生产困难,总是想着办法给她进补,平时从她这里拿了些医书翻看完,只要是对孕妇有益的,总要想着法的给她吃下。
平儿笑着道:“是人参啦,娘娘最近操劳得厉害,吃得又少,奴婢怕娘娘身体吃不消这才加些参在娘娘的茶里,听说,这也是能进补的。”
佟裳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怪不得我最近觉得上火得厉害呢,你整天给我吃这些大补的东西,天又渐渐热了,我怎么受得了。”
平儿紧张地道:“娘娘上火吗?奴婢这就去给您换金银花茶来。”
“算了算了,那东西更苦,我觉得有些口渴,你去小厨房里看看,有什么新鲜水果拿些过来。”
“有刚下来的甜瓜,早上起来张婆婆才拿了在凉水里败过,这会拿出来吃一定爽口,奴婢这就去给您切一个来。”
平儿小跑着下去,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人影。
佟裳只剩摇头苦笑的份。
张婆婆从里头整理东西出来,拿了个枕头垫到佟裳腰后,“这个平儿,越发得用了,娘娘挑的人果然没错,原先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现在越来越有一等宫女的样了,还有那知南,在裴妃娘娘那里也是尽心尽力服侍着,对娘娘的用心,不比对娘娘少,奴婢冷眼瞧着,不比素澜差些。”
提起下人,佟裳不由地想起了阿绿,刚才易老夫人言谈间没有多提,可是她怎会不知阿绿的艰难,她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上面还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孔美娴压着,日子岂会好过。
若是萧骞泽还在倒还好些,他顾念着她,总也不至于对阿绿太差,可如今天高皇帝远,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佟裳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张婆婆瞧了她一眼,道:“娘娘担心阿绿?”
佟裳苦笑着道:“婆婆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听说她过得不好,我心里怎么会舒坦呢,阿绿就是一时糊涂了些,那也是因为她心里有了萧大人,可话说回来,若不是我不顾她的意愿给她指了婚,她也不会如此。”
张婆婆道:“阿绿是可惜了些,只是人各有命,娘娘也不用太过自责了,改明叫周太医去瞧瞧她,尽了主仆情份也就是了。”
佟裳点头,坐了大半日,她也有些累了,抬头朝桌子上的时刻钟看了一眼道:“你让他们预备着轿子吧,一会用完午饭,我到裴妃那里去一趟。”
张婆婆吃惊道:“连天暑热的,娘娘等太阳落一落再去也不迟,您的月份大了,也该多注意下自己的身子才是。”
佟裳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有些担心。”
可能是因为知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自己要走了,她反而有些放不下起来,各处事情都要操心着,生怕哪一处想不到,给裴妃留下隐患。
“娘娘就是操心太过了,裴妃那里有周太医顾着,哪需要娘娘这么担心来着。”
说到周太医,佟裳不禁又想起一宗隐忧来,最近裴妃坐月子,周太医每天都要过去替她把脉,有时候她过去时,看见宫人都在外头,只有周太医跟裴妃两个在屋里,虽说医患关系没什么,可她总觉得裴妃看周太医的眼神怪怪的,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但愿是她多心了吧。
等了一会,平儿果然切好了甜瓜端进来,佟裳看着那清爽的颜色,也有些欲食大开,连着吃了两块,觉得周身凉爽了不少,那些烦心事也暂时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