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他二人吵翻,张婆婆一直担心他们就这样僵持下去,如今看到佟裳肯服软,少不得口里念佛道:“阿弥陀佛,您总算想通了,说实话奴婢上回看见大人病得那样,心里真是替他着急,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么大的事,夫妻间总要有商有量的才好,难不成真让孩子生下来没有爹吗?”
佟裳红着脸道:“谁让他故作姿态,把我让人……。”
“好好好,是他的错。”
嘴里宽慰着她,心里却是喜不自胜,连忙着人去中书房探消息去了。
佟裳喝了几口姜茶,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想着一会要见易恒,她便让张婆婆给她找了几件衣服,又让人提前备了轿子。
张婆婆替她找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服换上,又重新理了妆梳了头,看着镜子里娇艳的容颜,佟裳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即便大着肚子也有好颜色,想当初她不过晚上稍稍睡迟一点,隔天起床便已是老姑婆,真真可悲。
阴雨绵绵,中书房少了往日议政的大臣,变得有些冷清。易恒自打卸了批红的差后,就只处理一些东厂跟司礼监的庶务,比从前空闲许多,因此半晌的时候,还能在偏厅里坐下来喝杯茶。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依稀还能辨别出屋顶的形状来,他在宫里侍候久了,各宫的位置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可偏生她那里的屋顶,他怎么都想不出是什么形状的,那天只顾着生气,来不及细看一眼就匆匆走了,他们送图纸来的时候,他又堵气不看,以至于这会想找找她的位置,反而也找不到了。
易恒微微懊恼。
“姑姑,我家大人还得一会才回来呢,姑姑别等了。”
“没事,我索性无性,再等一会也使得,何况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下人们的说话声打扰了他的思绪,易恒微微眯了眸,朝檐下看了一眼,她提着篮子站在那里,身边间或有小太监穿堂而过,只有她动也不动,显得有些伶仃。
易恒微微叹气,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皇上是什么意思,大家都逼着他快点在身边收个人,收了人皇上就踏实了,可他偏不,他不想让夜重年随了心意,更不愿意叫她走得安心……
可他有时候又想,她有心吗,那个铁实心肠的女人,明明心里装着别人,为何又答应嫁给他?
早知道她心里恋着别人,他绝不会强求她,只是一切都晚了……
他又想,或许她只是缺个靠山,佟家环境复杂,她们姐弟孤苦无依,不得已才投靠了他。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在茶馆杀了那个占她便宜的伙计,后来她说萧骞泽帮了她不少,大概是他替她平了银珠那件事,所以她觉着有了依靠,便不再需要他了……
易恒思来想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中午咽下去的汤药在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略顺了顺气,从窗边移开。
白奉天进来,拱手道:“大人,江姑姑等了半天了,怎么说都不肯走,要不……大人见她一回,好歹打发了,下雨天一个人在那儿站着,咱们看着也不落忍不是?”
易恒冷哼道:“我看……是你不落忍吧。”
白奉天陪笑道:“江姑姑是什么人,要心疼也轮不到奴才,只是司礼监都是太监,她一个大姑娘总站在这儿,出来进去办事也不方便不是?”
易恒道:“罢了,你去备轿子吧。”
白奉天意外道:“大人要出去?”
易恒没好气,“你不是嫌她烦吗,我去给你把她弄走。”
白奉天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上前讨饶道:“我的好大人,你走了,这位怎么办?横竖不能让她总这么杵着吧?”
易恒蹙眉道:“你怕什么的,她又不能吃了你,瞧你那窝囊样,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样。”
白奉天小声嘟囔道:“才刚是谁为女人哭来着……”
“我看你是活腻了,什么话都敢说。”易恒抬脚要踢,耐何腿伤后不如从前灵便,被他给逃了。
易恒临走又转头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便径直往后门上去了。
养心殿
常满贵打远看见他的轿子,连忙撑着伞迎了上来,一面挥手叫人去里头通禀。
易恒下了轿子,朝大殿里亮着灯火的地方瞅了一眼道:“这会谁在里头呢?”
常满贵道:“回大人的话,没谁在里头,皇上才刚批完折子,这会在偏殿跟裴妃娘娘下棋呢。”
易恒笑了,“倒看不出裴妃还有此雅兴。”
常满贵道:“在这宫里,除了裴妃能陪皇上下棋的也就只有……”
他说到这里嘴上打了个跘,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再去看易恒的脸色,却见他笑眯眯的,仍旧是那个笑模样,只是常满贵却不敢再造次,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殷勤替他撑着伞,一路护送到檐下。
“易大人,皇上有请。”
易恒扑落了一下身上的雨水,撩袍入内请安。
“臣见过皇上,裴妃娘娘。”
裴妃亦微微颔首道:“厂臣有礼了。”
夜重年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看来皇后的事并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见了他招手道:“厂臣来得正好,朕正愁没个公判的人,厂臣来替朕评评理,这盘到底是谁赢了?”
易恒呵着腰上前两步,看着那棋局,分明白子略胜一筹,只是执黑的是裴妃,“厂臣可不许偏私啊,皇上答应我输了这盘棋就把先皇后那挂翡翠珠串送给我。”
这是暗示了,易恒是宫里打转的人,岂会听不明白,一串挂珠而已,皇上不在乎,裴妃又高兴,他也乐得做人情,于是抬手执了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本来输赢已定的棋局,变得不那么明朗起来。
裴妃看着欢喜,拍手道:“哎呀,皇上这回可真输了,我不依,皇上答应要把那串挂珠给臣妾的,可不许反悔,臣妾回头赏花宴上要戴的。”
夜重年被她缠得无法,只得道:“好啦好啦,朕给你,你当心自己的身子。”又对常满贵道:“去库房取先皇后那串翡翠珠链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