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恩贞说话时常笑呤呤的,又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言语间虽没有攻击性,只是那笑意惹怒了佟佳沅。
她位份不高,当这分荣耀本就有些没底气,因此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生怕人家笑话她,听了这话,当即圆目一睁,脸上添了些怒气。
佟佳沅的帖身侍婢站出来道:“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我家小主小題大作喽。”
“妾身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人灵前清明,还有法师颂经文,实在不是小主发落的好地方。”郑恩贞是进贡女,受过一系列的嫔妃教育,若不是皇上另有他用将她赐进掌印府为侧夫人,这会她应该已经进宫,做个跟佟佳沅一样常在,或是贵人。
所以她压根没将这位位份低下的小主放在眼里,只是事出权宜,她又不能真得罪了她,说话时处处留了三分余地,既压住了场面,又不自贬身价。
佟佳沅面色一黑,正要发作,又见她笑呤呤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小主放心,妾身一定会给小主一个交代,小主若不嫌弃,妾身那里备了清茶,小主若肯移步过去坐坐,便是妾身的体面了。”
她的态度算是给了她个台阶,佟佳沅就是再不识趣,也知道闹下去没好果子吃,略迟疑了一下,便跟着她过去了。
云月居相比于佟裳那里是次了一些,只是因为郑恩贞心思巧妙,布置得倒还算雅致,若仔细看,不难看出细节处仍旧透露着些许异邦的痕迹。
佟佳沅被奉了上座,打量完屋子,她调转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正亲自替自己斟茶的郑恩贞身上,她侧身站着,行为举止皆十分优雅,见惯了宫里那些面善心恶的同僚,再看眼前这位郑氏,不免心中发生感憾,幸而她没入宫。
以郑氏的姿色,获得皇上的宠爱简直是易如反掌,比裴贵人耐看多了,举止间也透着贵气,只是这样一个妙人儿,怎么被赐进了掌印府守活寡,她心中微微疑惑,再看向郑氏的目光中便添了几分探究。
郑恩贞转身时,恰好迎上这目光,在一瞬的怔愣之后,面上随即绽出一抹笑来,“小主偿偿这茶,这是妾身母族月前才寄来的,妾身目族也产茶,只是不如东穆地大物博,茶叶只有士大夫以上的人才能享用。”
那双端着青玉盏的手十指纤细,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的。
扬手不打笑脸人,佟佳沅换了和气神色道:“放着吧,郑夫人的背景离乡在此,想必也有艰难的地方。”
“若说艰难,却也没有,易大人在时对妾身十分温柔,夫人跟婆母也都是和气的人,不曾难为妾身,只是……”她话峰一转,神色变得落漠,方才还笑呤呤的脸上,转瞬间浮上伤感的情绪,“易大人一去,妾身在这府里十分尴尬,也不知如何自处。”
她讲出自己的难处,意图拉拢。
佟佳沅自然也是明白的,笑一笑并不接话,她还不清楚这位郑氏的底细,只是私心里想着,能在佟裳手底下安然度过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
“易大人的事确实惋惜得很,这些日子连皇上也十分伤神,易大人在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新帝继位,很多事情都不得不依仗大人去办,易大人的这一去,皇上犹如失了左右手,很多事情都得自己伤神,着实烦恼得很。”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以郑夫人的人品相貌,若是易家主母肯的话,夫人另择佳婿也不是没可能,夫人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若夫人去求一求皇上,皇上兴许也会怜惜夫人。”
佟佳沅一番忠言试探,郑恩贞苦笑着道:“多谢小主替妾身担忧,只是东穆有句古怪,嫁鸡随鸡,妾身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自己去说。”
她慢慢低头微笑,脸上十分落漠,佟佳沅道:“若是夫人肯,我倒是能替夫人打打边鼓,只是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夫人,必竟我那姐姐不是好惹的主。”
郑恩贞道:“其实夫人在大人刚出事时也说过这话,只是妾身想着,大人尸骨未寒,生死不明,如今弄个衣冠冢,也不是是真是假,大人以前对妾身有知遇之恩,若是妾身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实在对不起易大人待妾身的情份。”
佟佳沅细细听她话里的意思,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这郑夫人真是位妙人。
她轻抚茶杯,迟迟才送到嘴边啜了一口,“易大人的讣告与公文是皇上亲自下发的,夫人何出此言呢?”
郑恩贞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妾身只是自己这么觉得的,若非要说出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大人不幸遇难,夫人似乎并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