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年一步不让,似乎也想看看自己一手提拨上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忠于自己,上一次他顾念着萧将军的面子饶了他,这一次若他还不知悔改,那他可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夜重年使了个眼色,常满贵上前两步,对皇后道:“娘娘,萧大人又不是三岁孩子,有什么话还需得您帮着回答。”
说着便指使左右将皇后半掺半拽拖了下去,佟裳见夜重年动了真气,也不敢冒然做什么,他这人自负又多疑,她身在漩涡中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去。
抬头看着萧骞泽,只求他顾念着大家,快应承下来。
“萧爱卿,皇后说的都是真的吗?”夜重年换了口吻,显然已经从家事上升到国事,情况危急万分。
就在皇后跟佟裳都已泄气之时,终于听见萧骞泽的声音,“是的。”
他声音暗哑得几乎听不见,拱手道:“还望皇上成全,臣跟阿绿打小就认识,这些年臣心里一直有她,前阵子易夫人还跟臣提过,若臣愿意,她可以帮阿绿抬个身份与臣匹配,只是关系到婚姻大事,臣没敢自作主张。”
夜重年将信将疑,转头看着佟裳,“他说可是真的?”
佟裳颔首道:“阿绿是跟妾身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些年妾身把她当半个妹妹看待,知道她跟萧大人的事后,妾身是想过帮她抬个身份嫁于心上人,只是滋事体大,妾身也不敢冒然这么做,一是怕犯了萧大人府上的忌讳,二来也怕委屈了她,所以……拖延到现在才敢冒死来求皇后娘娘给个恩典,成全了她们。”
夜重年点头,终于转身在那榻上坐下,哈哈笑着道:“你跟小泽就是心思重,既然小泽上回说的不是你,你就照实了说就成,为何还瞒到现在。”
佟裳赧然道:“阿绿跟萧大人身份有别,冒然说了怕会对萧大人不利。”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照实了说,朕跟皇后也都不是棒打鸳鸯的人,既然他们你有情我有意,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婚事定下来好了。”
皇上龙颜大悦,余下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萧千语却还有别的想法,她亲自捧热茶奉上,看着皇上的脸色,婉转地道:“皇上,如今还有一事难办,孔大人那边臣妾已经应允了,若回头孔大人知道臣妾因为阿绿驳了那边,恐怕孔家人脸上不好看,有碍君臣敦睦。”
夜重年心里的石头落地,自然也不在乎这多一个少一个的小事,于是大手一挥道:“这还不简单,小泽如今也大了,孔姑娘为正房,阿绿就委屈一点为侧室夫人,朕特准他们同一天成亲入府,如何?这样也不算委屈了她。”
夜重年转头看着佟裳,来向她邀功,佟裳知道这对于阿绿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本来她一个奴婢出身,能做个妾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如今皇上开口准她跟孔家小姐同天入府,还封为侧夫人,已是天大的恩赐。
佟裳拉着阿绿上前跪地谢恩,夜重年叫免礼,他眼神流转,深深看着阿绿笑道:“你还别说,这丫头长得倒有点像你。”
佟裳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对于他这类试挖心中厌恶至极,夜重年见她冷了脸,一时也不再开口,转头和皇后商量细节去了。
听着他们的说话声,佟裳默默转头,朝那边闷不哼声的阿绿看了一眼,她低着头,此时此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肃着的两手紧紧握着,似乎很紧张,双腿吓得直打摆子。
佟裳心里五味杂陈,本来想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今天事出突然,她被临时捉出来挡箭,对她是有些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连皇上都惊动了,那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也只能劝她往好处想,再往别的上面多多补偿她一些了。
从坤宁宫出来往回走,一路上佟裳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颐芳殿时,她突然转身看着阿绿道:“阿绿……”
“小姐别说了,奴婢什么都懂,奴婢愿意嫁给萧大人。”
阿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把她要问的话全部说了一遍。
主仆多年,她心里想什么,她已经全部知道,不需要她开口。
她越是这样,佟裳越觉得内疚,上前轻拉了她的手道:“阿绿,我也是没办法,本来我也想给你好好找个疼你的人的。”
阿绿摇头道:“能嫁给萧大人是奴婢的福气。”
佟裳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萧大人无论人品相貌家世都是人中龙凤,你做他的侧夫人也很体面,而且刚才皇上说了,准你跟孔小姐一起入府,这样也算是给你抬了位份,你嫁进去,那些下人也不敢轻看你。”
阿绿用力地点头,她一直盯着地面不看她,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佟裳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拍拍她的肩旁道:“今天你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我那里不用侍候。”
“是。”
阿绿小声应了一声,要走,又转过头道:“小姐这下可以安心去福建了。”
佟裳哑然,正要说话阿绿却已转身跑远了。
夜晚,佟裳坐在偏殿,隐约还能听见后面阿绿的哭声,她低头给她绣着那条喜帕,越坐越觉心神不宁。
张婆婆捧了茶进来,笑着道:“小姐要是心思不定,就起来散散,反正还有时间,等阿绿出嫁那天,一定可以绣得完的。”
佟裳叹气道:“你听听她的哭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其实我也觉得对不住她,明知道萧骞泽心里没她,还硬要强塞给他,可我有什么办法,这丫头这些年脾气渐长,都是惯的,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佟裳咬牙,微微有些动怒,可一想着那人是阿绿,又气不起来了。
张婆婆将茶放到她手边的小方桌上,笑着道:“小姐怎么也糊涂了,萧大人难道不比那些平常人家要好?嫁给萧大人为侧夫人,那是多大的体面,阿绿她还不知足,就是她不懂事了。”
张婆婆平日里跟阿绿关系最好,佟裳知道她这是拿话宽慰她,笑了笑道:“她还记恨着我只带您走,把她留在京城,这回突然又把她给了萧骞泽,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小姐千万别说这种话,哪有奴才恨主子的,阿绿就是一时想不开,她舍不得您,等回头想通了,她谢您还来不及呢。”
佟裳扯了扯嘴角道:“但愿吧。”肃了肃又道:“上回我瞧着孔家小姐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苛责侧室的,想来阿绿进了府也不会受委屈。”
“那是自然,就算她肯给委屈,不是还有萧大人吗?萧大人顾念着跟夫人……”
张婆婆突然意识到什么,闭嘴不再提,殿里有片刻的沉默,佟裳放下绣架,到这边喝茶,低头看着那杯子里茶叶沉浮,心情也跟着飘忽不定起来,“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要到了,若再想不到好的办法出去,只能再想想别的招了。”
上次江慕允说易恒受伤严重,一时半会是攻不进城的,等他身子养好,至少也要三个月之久,她上回情急之下答应夜重年两个月之约,若是毁约,他一定不依,需得用别的办法来让他屈服。
佟裳想到这些头疼事,便暂时把阿绿的事撂开了,又凝神听着,发现她似乎不哭了,佟裳对张婆婆道:“这两天你多安慰安慰她,看着也怪可怜的,她跟了我那么久,突然要走我也舍不得。”
张婆婆点头应允,又道:“阿绿走了,您也得再物色两个人才行,奴婢年纪大了,有些时候力不从心,您身边没人,看着也不像样。”
佟裳摆手道:“先将就着吧,阿绿还没走呢就选新人,让她看见心里更不痛快。”
张婆婆见她处处为阿绿着想,也便没再提了,转头看了眼桌子上座钟,见时候不早,她道:“小姐,该安置了。”
佟裳点头应允,张婆婆自下去叫人准备热水毛巾侍候她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