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允见她四两拨千斤，将嫉妒之情全都归咎于国本之上，一时间心内满是鄙薄之情，只是她是皇后，就算有些私心，又有谁能说什么呢？
于是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对皇后俯首道：“娘娘此番苦心，当真是东穆之光，只是奴才一介下人，不知道怎么囊助？”
“你只需将皇上每日行踪汇报给本宫即可，这对于江姑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挑眉看她，以为事情成了大半，正要得意之时，却听她道：“奴才进养心殿之初，内务府的人便教了奴才养心殿的规矩，这头一件也是最要紧的，奴才们在御前侍候，虽干的是侍候人的活儿，可行为上却一点也不比前朝那些王公大臣们轻松，皇帝的行踪是机密，奴才作为帖身侍候的人，这首要一点，就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哪怕对方是……皇后亦或太后，所以，奴才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她处事不惊，说得有条有理，萧千语不能罚她，只是心里怎能不气？想她一个御前的小宫女便敢如此顶撞她，皇后的威严何在？
可立时要罚她，又有失水准，何况皇帝细揪起来，这里头她的错要多一些，夜重年若知道她要过问他的行踪，只怕以后对坤宁宫会更加防备，那她便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如此思来想去一会，面上已换了和颜悦色的情绪，“江姑姑好原则，想必皇上将来若知道了姑姑的忠心，一定会对姑姑大加赞赏的，行了，既然你不肯，本宫也不勉强你，你回吧。”
她临走时在她肩膀上微微一按，虽力道不大，可江慕允却明显感觉到了那丝力道的份量，看着那背景，心里有些担忧。
此番得罪了皇后，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可她又想，坤宁宫跟养心殿是两个体制，就算皇后有心报复，手也伸不到养心殿来。
如此一一想，便又释然了。
更漏三遍，夜深人静，听见帘子后面皇上均匀的呼吸，佟裳悄然从内室出来，外殿只有两个小宫女侍立着，见了佟裳，忙屈膝行礼，“夫人。”
佟裳道：“皇上喝多了，我怕他一会醒了要喝茶，你们去泡些酽茶来给皇上醒酒。”
“是。”
小宫女鱼贯退出后，佟裳也没停留，提了裙摆，疾步穿过两重落地罩，来到皇帝办公的东侧殿，东侧殿此时已去了烛火，人陡然进去，只觉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不见。
她站了片刻才恢得了一些光明，依稀能看清屋子的轮廓。
夜重年对她有防备，这一个月来只有今天喝醉，她担心他醒来，一时一刻也没敢耽搁，立时冲向那张檀木大案，在一片堆叠的奏折中寻找。
易恒的事由西厂主办，有消息递进来只会写一个“上奏”的字样，根本不会有别的标记，佟裳找了半天，只看到有寻常的折子，并没看见西厂的折子。
她有些失望，听见那边小宫女已经在叫她，却仍旧不甘，不想就这么扑空。
“夫人，夫人您在哪？”
小宫女的声音不太高，想来也是怕吵醒皇上，佟裳知道醉酒的人睡得沉，倒不担心夜重年会醒，只是她担心小宫女的喊声会惊醒外面的常满贵，常满贵是皇帝的心腹，如果他知道里面没人，一定会向皇上禀告，夜重年是个多疑的人，到时候她再要来养心殿逗留只怕就怕难了。
就在这时，佟裳突然在檀木案台后面的架子上看到了一只锦盒，那盒子里平素放着皇帝的金印，佟裳平日来请安时见过。
西厂的折子会不会在盒子里？
佟裳如此一想，身子不由自主就要去开那锦盒，谁知手刚碰到盖子，便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佟裳深吸了口气，正要惊慌，又听对方道：“夫人别怕，是我。”
是江慕允，佟裳拍了拍胸脯，简直要被她吓死了，压低了声音道：“江姑姑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跟夫人做一样的事情。”她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道：“外面在叫你了，夫人再不出去只怕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你放心，这里有我呢。”
佟裳犹豫了片刻片松了口，“我先出去。”
佟裳原路返回后，又故作头晕，抚着额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快口渴死了，快拿水给我喝。”
小宫女奉了茶上去，奇怪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道：“夫人怎么从那里出来？那是皇上办公的地方啊，平时不让人随便进去的。”
佟裳闻言沉下脸道：“还不都怪你们，好端端地把里边弄得那么暗，我喝了点酒，刚才转了一圈连地方都弄错了，幸好你叫我，我才找着方向。”
养心殿东西侧殿构造相同，中间隔着一个主殿和一段长长的连廊，她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处，小宫女顾忌她身份地位，也敢细揪，连忙蹲了个身子请罪。
佟裳却已经不耐烦了，摆手道：“罢了，你快点端上茶进去侍候皇上吧，他兴许这会已经醒了，若皇上醒了，就告诉他我回去了。”
“是。”
从偏殿出来，迎头吹了些许夜风，酒意微微上涌。
佟裳扶着额，当真有些头晕了，阿绿上前扶她，“小姐怎样喝得这么多。”
“今天高兴。”佟裳微微笑着，抬头看着那片黑漆漆的小路，跟上面停着的那顶轿子道：“今儿不坐轿了，我想散散酒气。”
她这样一说，其余人也不敢勉强，常满贵安排了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护送她，“夜深了，夫人独自回去不安全，还是由人护送着的好。”
佟裳不语，只抽了其中一只灯笼交给阿绿，“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好。”
常满贵不敢驳她，只好躬着身子，恭送她离去，只是看着那背影，越发的迷惑起来，等她一出大门便扬手召来小宫女问话，“刚才夫人在里面做什么？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那小宫女担心说错话，没敢提佟裳走错殿的事，只道：“也没什么，就是夫人喝多了歪在那里，才没听见奴才叫她。”
常满贵听如此说，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这易夫人前后态度转变太大，皇上是被她迷住了不计较这些，可他却不能不警醒着些，以防有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