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临时下榻,随行的小厮就在湖边砌了灶台,凑合做出一餐饭食出来,摆在树荫下临时搭出来的饭桌上,倒也还算周全。
“出门在外不比在府里,小姐先将就用些吧,等晚上到了行宫就好了。”阿绿给她摆餐具,餐具都在随行的漆盒里收着,拿白棉纱布包着,没有落一丝尘土,看着倒还干净。
佟裳拿了牙雕的筷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食,虽是荒郊野岭,倒也有鱼有肉,“难道他们了,这种地方还能置办得整正?”眼峰捎抬,朝后看了一眼,“大人他们还没回来?”
阿绿道:“听顾练公公说大人打猎还得一会呢,小姐别顾着人家了,一会大人回来自有人去侍候饭食,您先自己照顾自己要紧。”
佟裳哪里是关心他们吃不吃饭,只是刚才听到林子里传来几声哨声,料着是打着了什么东西,也算没白搭弓,既打着东西,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可眼瞅着过晌了还没见人影,再不回来不知天黑前还能不能到行宫。
不过他不回来,她倒省心些,省得两人脸对脸吃饭,尴尬得紧。
萧骞泽的事连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所以他昨天晚上提起时,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事后想想,又有些生气,什么叫若不是等不来萧骞泽也不会嫁给了他?她压根就不记得还有那么一号人,后面虽记起些往事,可她早已不是先前的佟裳,对萧骞泽从根上就没什么情份?拿他跟郑恩贞比,这压根就不公平。
佟裳出门在外没什么胃口,只挑了两根青菜下肚,就再不肯动筷子了,剩下的赏给丫鬟们去吃,她带着阿绿到湖边散散。
管家听说她要出去逛,即刻小跑着过来道:“这片林子还算安稳,只是出了城还是要防范些,奴才给您添两个护院远远跟着,一来是为了夫人您的安全,再来大人回头问起奴才也好交差。”
掌印府的管家常跟佟裳打交道,知道轻重,也没有因为侧夫人进门就对她这个先进门的正夫人有什么微词,仍旧恭恭敬敬,佟裳知道他是真心,也没拂他的意,笑着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我就在附近走走,不会有什么事的。”
佟裳沿湖边走也几步,回过头果然看见两个护院远远跟着。
阿绿道:“连管家都对咱们客客气气的,那些奴才真不长眼,就不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他们这么急着巴结新主,回头等小姐再得势,我看她们怎么拿脸来面对小姐。”
“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奴才们见风使舵惯了,做主子的要是由着他们的言行乱了阵脚,那也不是做主子的风度。”
“小姐,奴婢就是气不过。”她看着佟裳的脸,“小姐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大人都跟别的女人走了,您还有闲心在这儿赏湖?”
佟裳轻笑,“不自己想开点又能怎样?难得出来一趟,不能白来,该赏的景要赏该玩的也要玩,要不自己调剂那不真的成随行大夫了?郑氏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阿绿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姐刚才跟侧夫人说了什么?奴婢见她气乎乎走了?”
“我只是问问她怎么没做妃子,反而被赐给了太监?”佟裳从地上捡了根柳枝,随手抽打着路边灌木。
外邦进贡美人大多数的目的都是为了两国邦交和睦,这郑氏资质不差,又是高丽宗氏的宗女,若在高丽就是进宫做妃子也是大有可能的,这样的条件送来东穆,想来也是为了赶着皇帝登基之初,在后宫混个一宫主位,谁知却阴差阳错被赏了出来。
皇帝将进献美人赏给亲王的例子有不少,可咱们万岁爷跟先帝主子爷都是子嗣不多的主儿,没有亲王可赏,赏给大臣也使得,只是把女人给宦官首领的,东穆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宗。
先不去揣测圣意,就是郑氏也十分难堪吧,站在郑氏身后的高丽国岂会干坐着不动?皇上紧接着又赏了县主等殊容,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安抚高丽使臣,堵一堵言官们的嘴罢了。
佟裳是见了世面的女人,出了事不会一昧只盯着眼前三分田,她会放眼去猜测去思虑,只是这不代表她不嫉妒不生气,只是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解决得了的,究其根本还得需要时间。
“小姐,你到底喜不喜欢姑爷啊?”
突然听着这话,佟裳回过头看着阿绿,似乎是被这问题给难住了,又或是奇怪她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咬了咬唇,迟迟没有张口。
阿绿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也更加疑惑了,“她们说小姐进掌印府是为了保佟家,如今佟家跟颐太妃都暂时平安无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所以小姐就无欲无求了。”
“这是谁说的混帐话?”佟裳勃然问道,玉容震怒不已。
阿绿从没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连忙解释道:“就是他们胡说的,奴婢也是气不过白说了两句而已。”
“没有的事,我跟姑爷是同盟,我们是……”
患难夫妻这词,她真说不出口,她嫁给易恒之初确实存着一些私心,在得知他另有计划时,她心里不是不生气,可是之所以没问,还是因为存着些私心。
可是这些就能说明她不爱他吗?不能,自打两人订婚,她嫁进掌印府,心里一方面对他日渐情深,一方面又要时刻保持着清醒,她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去哭去闹,更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去对他诉忠肠,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抱负,而她或许只是他临时丢不掉的包袱罢了,就像他之前说的,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会保她全身而退,但也只是全身而退而已,他从没有把她放在他未来的蓝图上。
加上这阵子她听了不少关于恭仁皇后之死的传闻,对这个想法更加坚信不已,皇后挡了他施展宏图抱负的路,所以她死了,那么她呢?
佟裳是识趣的人,真到了那时候,她虽不能像信王妃一样舍身蹈义,却不会让他为难的,而在此之前,她还要护着佟元,保着佟家一门的荣辱,她也有自己的使命,不能一昧任性胡闹。
易恒是她能靠着的参天大树,更是她不愿意去拖累的人。
“由他们说去好了。”佟裳无耐地道,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太阳已经西斜,她走了半程子路,昨天受伤的膝盖隐隐有些疼了,转身道:“回去吧。”
阿绿嗻了一声小心扶她回去,远远地看见那边炊烟升起,丫鬟小厮一通忙乱,想来是易恒回来了。
佟裳本来加急的步伐又慢了下来,他刚打猎回来肯定要人侍候,侧夫人现放在那里,她这会回去,正好看着他们浓情蜜意,她才不去讨这个没趣。
佟裳转头打量旁边的林子,隐约看见灌木里有些红色,“好像有些野果子,我们的去采一些来。”
漆边的灌木有些山樱桃的,佟裳在京城不常见这东西,一时稀罕便叫阿绿摘了一些包在手帕里,摘了半天山樱桃,正打算回去,突然听见地上枯叶响动,佟裳抬头,看着出现在那里的人,有些意外,“萧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奉命来给易大人送加急,他们说易大人进山打猎了,我就在附近转转,没想到能碰见夫人。”萧骞泽身上穿着戎装,三伏天里这戎装加身的滋味不好受,可他似乎总是如此,连声苦都没叫,刚毅的面孔上带着一副与他气质不符的温润笑意。
他朝她手上的山樱桃看了一眼,“夫人也喜欢吃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