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笑着道:“知道你舍不得,那就不要抱怨啦。”
佟裳叹气,将头歪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我就是心里难受,这么些年那个家没带给我任何东西,却偏偏又牵绊着我。”
这大概就是亲情吧,佟裳有些无耐,抬头看着易恒,“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易恒道:“国君病重,突厥国趁乱在边关蠢蠢欲动,郑荣弼守军不利,私自决定不出兵,退军三十里,导至国土流失,皇后娘娘大怒,要郑荣弼回京述职,谁知郑荣弼罔顾皇命,拒不入京,皇后亲封信王为天元大将军,前往边关将郑荣弼羁押回来,我一会送旨过去,顺道回来看看。”
佟裳道:“皇后这个时候派信王出去,是避祸了。”
易恒点头,“信王那老狐狸未必肯接旨,我先过去看看情况,若他抗旨不遵,就将计就计将他软禁。”
佟裳沉思着,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便宜,信王早就知道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忌惮她,恐怕早就想好了各种对策,不会轻易就范的。
佟裳道:“下个月的我过生日,老夫人作主请信王妃前来,我从来没有经过那种场面,心里总有些怕,怕自己应付不来。”
“有老夫人在,你身边还有那么多随从,只要保住自己安危,不用管别的。”
话虽如此,佟裳还是想要多帮帮他,他这个时候这么艰难,她们是夫妻,理应共进退
两人正说话间,白奉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人,该启程了。”
易恒不舍得,几次不想理会,偏那人不识趣,一直在外面催请,最后还是佟裳受不了,推开他道:“大人快走吧,一会又该被人说了。”
易恒无耐,只得抽身起来,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捎带着有许多怒气,一脚踹在门上,把守在门外的白奉天吓了个机灵,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顾练在旁小声提点着道:“白公公侍候这么久,也该知道咱们大人的脾气,这个时候催他,不是上赶着找打吗?”
他叹了口气,有些恨他,“白公公自己闯祸没关系,没得连累奴才们,奴才平日里侍候大人起居,回头吊着脸子,动辙打骂,都得奴才们受着。”
白奉天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掏掏耳朵道:“咱们各司其职,大人公事繁忙,不能总拘泥于这些闺房里的事,要不然总会误了大事。”
“这话白公公怎么不当面跟大人说?”
“咳……大人出来了。”
白奉天趁他转头的功夫,脚下一抹油,借机遛了
佟裳起来,替他穿好衣服,亲自送他到门口,“信王狡诈,大人要多小心。”
“恩。”
易恒下了台阶,眼见白奉天与顾练猫着腰过来,抬脚就是一脚踹了过去,顾练哎呦一声,也不敢问为什么打他,只是陪着小心跟在后面。
易恒带着几个东厂番子,身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佟裳站在门口,直到他走远了,才返身往殿内走。
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座钟,料着易恒的今晚不会回来了,便收拾一下自去睡了。
一个晴好的天气,忠伯过来通知说三小姐醒了,务必让她去看一看,佟裳这阵子也一直提着心思,听闻她醒了,即刻便收拾了一下过去了。
身子进入房间,看见佟佳柔穿着衣常衣服坐在床上由忠婆侍候着吃药,虽说是醒了过来,只是气色还差得要命,身子瘦得几乎脱了相。
“三妹妹。”
听见有人唤她,佟佳柔恍惚转头看她,神情有些呆滞,目光空洞望着来处,好一会才认出是佟裳,嘴唇翕动着,还没开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姐姐。”
佟裳看她这副样子,也忍不住跟着落泪,忠婆眼看这副情景,对她福了福身子便悄无声息退下了,将房间留给她二人说话。
“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佟裳上前握着佟佳柔伸过来的手,“是我,我来看你了。”
姐妹相见,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佟佳柔整理了一下情绪,方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姐姐嫁出去以后,母亲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处处挤兑我,饭菜虽然管够,只是不按时送来,有时一天两餐,有时一天一餐,那阵子我只觉得浑身无力,总以为自己会饿死,可母亲她是多聪明的人,知道饿死小姐她落不着便宜,她借着我病着的缘故,对外说需要控制饮食,其实全是她自己的私刑,她倒也给我看病,只是我听了姐姐的话,不敢喝那些药,又怕她知道了另生法子,便喝一半倒一半。”
佟裳点头,有些不忍心听这些难过的往事,“我知道,你受苦了。”
“受苦我倒不怕,我只是觉得绝望,那药我喝了两个月,身子渐渐下不了床,霜叶说这样不行,让别再吃了,可不吃又不行,我一个人在府里,你又不在,我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都想过要死了,这个时候,大嫂子来找我,我才有了一线生机,不过……若不是霜叶最后舍命救我,我活不到今天。”
提到霜叶,佟佳柔又呜呜痛哭了起来,霜叶对于她来说是种精神寄托,从小一起长大的仆人,比亲生姐妹还要亲些,这一点,佟裳是深有体会的。
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霜叶舍命救你,你更该珍惜,把霜叶那一份福一块享了,以后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一切都不用你操心。”
佟佳柔一把拉着她的手,用力之大几乎将她手背掐出几个血迹来,佟裳强忍剧痛。
“姐姐,我想报仇,霜叶不能白死,我终于知道大哥哥是怎么死的了,我不能让大哥哥白死,还有我娘还在那府里,我总要救她出来。”
佟裳道:“周姨娘病得厉害,二夫人觉得她无害,为了讨娴名也不会再动手去害她,暂时可以安心,等你病好了,找到了安置的办法,再慢慢想着救周姨娘出来。”
佟佳柔点头,脸上一片茫然地道:“像我这样死里逃生的人,以后往哪里落脚呢?总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吃白饭。”
佟裳笑着道:“你就是永远吃白饭我也养得起你。”
佟裳想到周医正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难过,她本想等侍柔好了替她找个好归宿,可是……
笑容微敛,她看着床上的人,温言道:“你先好好养病,别的以后再说。”
忠婆从外面进来道:“小姐,周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周诚替佟佳柔把过脉,脸上大有松散的神色,“恢复还不错,只是小姐的身子过于虚弱,还需要好好的调理。”
“多谢周医正。”佟佳柔颔首致谢。
“小姐好好休养,我今天改改药方,小姐再吃一阵子就可大安了。”
“多谢。”
佟裳亲自送周诚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院子里,佟裳道:“解药的事如何了?”
周诚道:“我按照你给的那些线索做了些研究,倒是有一些收获,只是还远远不够。”
他转头看着佟裳:“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觉得先皇与皇上的病不全是毒药所致,而是通过病人本身的体质用药,导致病人猝死的结果对吗?”
佟裳点头:“没错,我有这个想法,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周医正服侍信王时间久,信王可有厥心症的情况?”
周诚摇头道:“信王那件事后一直对太医有些忌讳,他有自己专门的大夫,虽是个江湖郎中,只是在医学上颇有造诣,除了他,信王不肯让任何人诊脉。”
“这样啊……”佟裳有些为难起来,如果不能确定信王的身体情况,也就没办法证明她的推断,“我会想办法弄到皇上跟信王的病例,麻烦周医正多费些心思。”
他点头,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道:“信王府气氛不同寻常,我这阵子得也避嫌,暂时去不了佟府。”
佟裳点头,表示理解,“最近局势紧张,你自己小心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