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有三千喽啰兵,其中精锐便是孙家兄弟亲自带领的百名弓箭手和五百精锐步兵。周禹远远看过这六百人操演,其中一百名弓箭手周禹看不出好坏,但那五百步卒确实有一战之力。他们虽高矮胖瘦不一,手上的兵器也都各不相同,但显然都是战场血海中滚杀出来的。
其余两千人多人,周禹认为他们只能在顺风的时候起哄,或者干些打扫战场劫掠良民的活儿。哪个将领若是想用他们来打仗,那一定是昏了头了。
周禹很想弄清楚狼山是怎样搜集情报的,但几次套问孙行恭,他都讳莫如深地不肯多说。
周禹还曾问过方胡子狼山的军资粮草是怎么来的,二人倒不避讳,两碗酒下肚便都交代了出来。
孙家在当地算是望族,最初孙方简靠族里的田产支持义军军用,可过不多时便入不敷出。梁唐大战之时河北大乱,孙家兄弟便开始在平原纵兵劫掠,趁机积攒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
后来唐庄宗李存勖平定了镇州张处瑾,自领成德节度使,河北渐渐安定,狼山若再想趁火打劫便没那么便利了。但孙方简已经尝到了甜头,岂肯轻易罢手?狼山喽啰多是定州镇州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孙方简便把手伸向了祁州、深州、赵州等地,劫掠富户,绑票杀人无所不作,搞得州府乡里人心惶惶。李存勖得知后大怒,严令赵州刺史乌震肃清狼山贼寇。
乌震带着三千人马借道镇州来到狼山,孙方简早已得到消息。他当然不敢和官兵对抗,一边贿赂乌震,一边谦恭地表示愿意投诚归顺,保证以后再也不敢滋扰百姓。乌震得了贿赂,自然要替孙方简遮掩。几番交涉下来,孙方简便得了个推官的名头。
虽然有了朝廷敕封,但却无粮饷,孙方简自然也不会听从朝廷命令。孙方简每年象征性地缴纳些土产给镇州府衙,只要他的劫掠做的不是太过分,朝廷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井水不犯河水。
李存勖死后,李嗣源继位,是为后唐明宗,便开始无法全面掌控河北局势。
早在李存勖灭梁之时,契丹人便在首领耶律阿保机的策划下占领了渝关和平州,从此打通了从燕北荒原南下的通道,时常来劫掠人口和财货。蓟州、檀州、顺州、涿州、定州都暴露在契丹人的铁骑屠刀之下。幽州依靠坚城自守,镇州和沧州在滹沱河两岸设防。契丹游骑来去如飞,弯弓持刀横行乡野,“蛮子来了!”成了百姓的噩梦。
孙方简伺机而动,时而假扮契丹人劫掠商贾和百姓,时而以后唐军队的名义攻击小股的契丹队伍,劫掠物资粮草,有了钱粮便有人来投奔,狼山又逐渐壮大起来。
周禹咂一口酒,咧着嘴咽下去,皱眉道:“我以为狼山是自食其力,庇佑乡里免被契丹蛮子杀戮,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方胡子嘿嘿一笑,道:“契丹人来时,乡邻会到狼山避祸,自然是要缴纳一份钱粮。我们么,要是愿意种地何必上山落草?杀人劫掠同样是自食其力!这里算是唐国地界,我们不敢抢唐军。——那些商人富户没什么,若是遇到契丹人就要格外小心。狗日的契丹蛮子,动起手来都不要命的。小队落单的游骑我们可以上手,遇到大队人马还是赶快回狼堡,契丹人不敢进山。”
周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又道:“这几天闲得蛋疼,总想带着弟兄们下山干一票。”
方胡子搂住周禹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姚耕孙二牛两个你带得起来?看你人还不错,跟你提个醒,他两个可不是省油的灯。姚耕是跟着大师的老人了,二牛是孙家族里的,向来只听大帅一个人的。你初来乍到的,还是要先和他们打理好才行。”
周禹和方胡子碰了一杯酒,叹道:“我这几天一直为这事烦恼,虽然大帅让我统领他们,可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光棍。”
“这事急不来,日子久了,慢慢就好了。你邀他俩去山下婊子坊里走一遭,保准管用……”方胡子笑道。
“难道老方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干的?”
“我是常客!要不要给你小子指指路……”
这时一个喽啰兵跑过来,也不行礼,望着周禹道:“牙将,大嫂让你过去一趟。”
周禹答应了,拍拍方胡子肩膀起身去了。方胡子大声笑道:“别忘了,改天我们一起下山去耍!”
“得令啦!”
大嫂隋小倩平日便在西厅,周禹随喽啰兵进去,见她正拨弄着一个算盘在算账。周禹又贪婪地看了看她诱人的身材,然后抱拳躬身,道:“大嫂,您叫我?”
隋小倩头也不抬,手中不停,算盘响了一阵,在账本上记下一个数字才抬起头来,冷冷道:“我想让你带人去一趟西黎庄。”
周禹道:“去做什么?”
“去年契丹人来,西黎庄全庄的人都到狼山避难。当时答应进贡十担谷子,可后来都没兑现。我派人催了老李头几次,这老家伙干脆上吊自杀了。嘿嘿,他一条人命值十担谷子么?”隋小倩冷笑道。
周禹一愣,没说话。
“老李头以前是西黎庄管事的,现在就是他儿子李庆主事。你让李庆在庄子里收齐了谷子奉上,如果收不上来,那你就让他们见点血,再不行就把李庆的儿子绑了!到狼山避难,就得有供奉,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不能让西黎庄坏了这规矩,这次必须下重手!以后其他的庄子再想赖账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了……,这事对你来说不难吧?”
“不难。”周禹微微一笑。
隋小倩瞅瞅周禹,漠然道:“若你把事情办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这一出去带多少人?”周禹道。
“你手下不是有姚耕和孙二牛的两百人吗,都带去!西里庄五六百人,难保他们要闹事。你多带点人去,以备周全。”
“两百人出动,就为十担谷子……”周禹皱眉道:“十担谷子恐怕也不够这两百人半月嚼裹的。就算是为了立威,这也不合算啊。我随便领两个人去算了,那些庄稼汉难道还敢跟我们动手?”
“你懂什么?”隋小倩站了起来,在旁边书架上翻看了一下账册,冷冷道:“看你这么久都搞不定孙二牛姚耕那两个狗才,这次让你借机会带他们出去,是让你树立威信的,这是孙大帅的意思。”
周禹皱了皱眉,忙笑道:“多谢大嫂!”
“这是孙大帅的意思,跟我没关系。”
隋小倩把账册扔回书架,回过头来,一双媚眼流波转动,看着周禹道:“你有本事降服孙姚二人吗?听说你刚来的时候能够一个人打翻十三个,怎么这几天没看你出过什么风头?你想韬光养晦?在土匪窝里韬光养晦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别人看你好欺负,就都想骑到你脖子上,你仔细着别哪天翻不了身了。”
她语气不咸不淡,周禹却听出了一番别有的风味,他微微一笑道:“要说本事,我自己清楚自己的长短。不要说孙二牛姚耕,就是再彪悍些的,老子提枪上马,保准干得他舒舒服服……服服贴贴的!谁试过谁知道!”
隋小倩眉头一蹙,她当然能听出周禹话中的挪揄,冷冷道:“你够大胆,不怕我告诉孙大帅治你的罪吗?”
“我何罪之有?”周禹笑道:“狼山连军法处都没有,何来的罪?”
“狼山之上,皆听孙大帅号令,他说有罪便是有罪!”
周禹昂然一笑,张开双臂道:“天下之大,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游戏场!面前种种,我皆可取用!所谓规则,俱是狗屁!老子人生一世,是来订规矩的,不是来守规矩的!狼山算什么,除却天地,何人可以审判我的功过?”
“口气倒是不小!”隋小倩哼道:“孙方简要杀你,你有几颗脑袋?”
“哈哈……”周禹身形一晃,出手如电一掌斩去。
隋小倩还没有任何反应,周禹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她的脖颈一侧。他慢慢用手摸着隋小倩的肩膀,笑道:“这天下能杀我的人只有一个,却不在狼山!你是说狼山这三千喽啰兵么,是说孙方简孙行恭孙行友么?我要杀他们易如反掌!只是我现在刚刚出山,要审看天下形势,现在不是时候罢了。”
隋小倩侧头看看那只没规矩的手,也不急着挣脱,挺了挺本就高耸的胸膛,似笑非笑地道:“原来你有这么大的志向,看来狼山是容不下你了。我会告诉孙方简你来撩拨我,让他杀你!看你的本事能不能撑起你这么大的志向!”
周禹一笑,撤身后退两步,拱手道:“大嫂,我会即刻带人马下山,不过西黎庄就免了。兴师动众只为了十担谷子,说出去让人笑话。你说的对,土匪窝子里韬光养晦,养来养去就真成了土匪了!大嫂,——莫忘了你说过的,我若回来你有好处给我的!”
说完,周禹哈哈一笑,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