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并没有什么不寻常,夜色依旧很暗。他们给那户人家做了最后的道场,一种跟祭祀、占卜相似的仪式,等人离去后,才将棺材取出。打开棺材后,发现,里面埋葬的并不是那户人家说的夭折的孩子,而是一名女性,很年轻,穿戴隆重,随葬品也不少。”
“是她?”当时的赫尔指着屏幕上的人。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
“准确地来说,埋的不是她,她也在里面。”
“什么意思?”
“下葬的女性是名孕妇,因为难产而晕厥,那户人家以为她死了,就举行了葬礼。元子商和元子姬自她生产时就被请去做道场,烧了许多黄纸也没帮上忙。他们的本意是采集原始人类的婴儿制作人体标本,等他们打开棺材后,发现那名女性才断气,就用利器剖开孕妇的肚子,救出还有微弱气息的孩子。是个女孩,比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朝歌。”
两个人买了一头牛和一头羊,轮流照顾朝歌,为了不让上山进香的人起疑,还把她打扮成男孩的样子。时间在朝歌身上的变化尤其明显,从只能喝奶的婴儿到能跑能跳的姑娘,也就是转眼的事。在此之前,元子商和元子姬从来都不觉的时间会是问题,超长寿命让他们有这个资本没有后顾之忧,可这次,他们领略了时间带给他们的折磨。
——
“你们为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长大后的朝歌不止一次地问这个问题。
“哪里不一样?”元子商这次没的躲避,而是正面回道。
“十年前,我才这么高,你们是这个样子;十年后,我已经长到这么高,你们还是这个样子。我很怕二十年后,自己脸上会挂满沟壑,而你们,还会是这个样子。”
“不会的,总会有办法,让你永远年轻。”
“如果我是十岁,一定相信你的话,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也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你们也说过,这是自然规律,不可违逆。”
——
朝歌带给他们的不仅是麻烦、困扰,还有更多的快乐,是人类与人类之间多种感情的体味。与商子不同,元子商和元子姬是在地球上长大的,元屠夫虽没有教过他们什么是亲情,但长时间的相处,总会比商子要有人气,直到遇到朝歌——他们共同的孩子。可能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亲情多,还是在人造人中已经消失的基因——爱情多。
“朝歌开始回避他们,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出门。两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尽管他们早已知道,保养得当,朝歌也能活到一百多岁。可是朝歌说,她不愿意自己变成老太婆后,还要面对一成不变的他们,尤其是在他们眼前一点点变老、变丑。五年后,他们第一次向人类妥协。”
“你是指,他们把她带回了汉尔德?”当时的赫尔问。
“不是他们,是元子姬。”
“元子姬!?”
“为了完成使命,两人商量后,以抛铜钱的方式决定由谁带朝歌回汉尔德,在朝歌还是磨人的孩子时,他们也常用这样的方式做由谁看护她的决定的。只是,这次,他们都希望铜钱翻到他们选择的那面。道德天尊(道士职业里的先驱者)选择了元子姬,尽管元子商知道世上本没有,在地球上作为道士都要祭拜的神人道德天尊,只是二选一的机率而已。”
“元子姬是怎么带朝歌离开的?”
“飞船,送他们去地球的汉尔德人留下的,他们保存的很好,没有犯商子的错误。”
“后来呢?”
“后来?我回来之后,就看到她这个样子了,被严密地保存在实验室,没有呼吸。”Y突然转变了说话的语气,情绪略上升。
虽然早就猜到Y是元子商,或者元子姬,可听完这个过程,我还是产生了不小的震撼,为他们的故事感动。
“你是元子商?后来发生过什么,元子姬应该是知道的。”当时的赫尔问。
“我回来之后,就被监禁起来,除了在这里有足够的自由,几乎没有外出过,我也不想外出,因为她在这里。元子姬被另外看管,在他死之前,我从不确定他还活着。”
“你是说,那个私人协会的唯一成员是元子姬?”赫尔有点惊呆。
“是的。”
“那我家后院怎么会出现隐藏有收藏室地址的信息?难道,与我父亲有关?”
“这个问题,也许你该去找博乙谈谈,如果他愿意见你的话。”
“之前我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民,但现在不同了,比起我见他的情绪,也许他想见我的情绪会更强烈。”
元子商第一次笑出声来,在赫尔面前:“是的,看到这份报告,他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我在地球上生活了几百年,了解人体的每个部分,包括血液的成份。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使命,也没能找到救她的办法。回来时,已经1200多岁了,我想,她见到我,应该是高兴的,因为我也变成一个老人,而她应该会比我年轻,一定会嘲笑我怎么变成了老头子。
可当我回到汉尔德,却只看到了一具永远都不会再笑、再跳的人体,也没有人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我有想过结束生命,可是在死前,还是想复活她,跟她说说这些年我是如何想念她,如何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又是如何为了见她,迫不及待地回到汉尔德。
谢谢你,赫尔,现在,我可以不用再担心她醒来后,见不到我或者元子姬,会不会伤心、害怕、恐惧了。”
“后来,元子商,怎么样了?”我问。
“第二天,我去道别,发现他已经死了,穿着一件道服,手里握着一块布。”赫尔说:“在他的住处,还发现了一间专门用来存放衣服的房间,全是依照地球人的穿着裁制的,没有一件汉尔德衣服。还有一间用来存放一些色彩艳丽的,应该是为朝歌醒来后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