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先帝已经入陵,新帝也正式登基。太后是以皇上年幼为由垂帘听政,而宰相和殿阁大学士辅政,如此一来,这天下相当于是“刘氏天下”。众人对此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如何,凡有对其不满者,都会被冠以各种罪名报复。
卯时,天还未亮,养心殿的门外已经等候着伺候的宫女太监。殿内灯烛一盏盏明亮,垂帘一道道掀起,捧着衣服鞋袜的宫女静静的伫立在床边,等候皇上起身。
“皇上,该起床了。”若离掀开帐帘,把缩在被子里的人抓出来,“不能再睡了,否则要迟到的。快点,要先给太后请安,然后去上书房读书,今天你可有玩伴了。”
“小离……”楚惜墨搂住她的脖子,眼睛都不情愿张开。
“要听话,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若离提醒他。
“记得!”他眨眨眼,站在床边,由人伺候穿戴。“小离,都是谁陪我读书啊?”
“嗯……有殿阁大学士的小公子,玉文瑾,比你大三岁;翰林院学士的公子,苏明轩,比你大五岁。听说他们都是自小酷爱读书,聪明好学,脾气又好。跟你作伴上学,一定会教你不少东西。”若离一边帮他穿衣,一边讲,话语虽然轻快,可眉宇间也有股愁绪。殿阁大学士是辅佐大臣,也不知道他和刘牧是否是一丘之貉,如果是、那玉文瑾岂不是监视楚惜墨的一枚棋子?再说苏明轩,他的爹和刘家势力是什么关系……
“小离?”
“哦,下来。”若离回神,伺候他洗漱,然后前往慈宁宫请安。
一路上脚步簌簌,前面是两名掌灯的宫女,后面跟着两名宫女两名小太监。这条前往慈宁宫的路走了一个月,熟悉的即时闭上眼也能找准方向。
楚惜墨悄悄抓上若离的手,抿着唇,眼睛里是外人看不到的冷寂与恨。
到了慈宁宫,宫女太监们候在门外,若离与楚惜墨一道走进去,跪在珠帘之外。宫女入内禀报,听得轻微的身体辗转之声,顿了一会儿,传出太后尚带睡意的话音,“皇上今天第一天上学,要敬重先生,勤勉读书。”
“是,谨记太后教导。”
“是小离跟着吗?”太后问。
“是奴婢。”
“好好照顾皇上,别忘了哀家的话。”
“奴婢不敢忘。”
“嗯,那就去吧。”太后说完就不再出声。
“奴婢告退。”若离起身,带着楚惜墨前往上书房。
出了慈宁宫,小手又握上她,若离笑笑,用小手指划他的掌心,痒的他直缩手,还要努力憋着笑。两人自始自终目望前方,除了彼此,谁也没有发觉他们的小游戏。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刚到上书房就有太监磕头,楚惜墨已经习惯了,也不说话,径自朝书房走。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老师与两位小公子跪在门旁行礼。
“请起。”楚惜墨面对教书的老师,翰林院学士苏敬堂,躬身一拜,“老师好。”
苏敬堂即刻还礼,然后指着另两人介绍道,“这两位以后是皇上的陪读,犬子苏明轩,殿阁大学士之子,玉文瑾。”
然后三人互相见礼,归座。
若离与宫女太监们就在一旁的小间等候,等到休息的时间就送上茶点。书声朗朗,黎明寂寂,若离走到院子里,闲看草木鱼虫,等待天明。
“小离!小离!”
楚惜墨的叫声传入耳朵,若离回头,发现他带着那两个小男孩儿跑过来,高兴的介绍说,“小离,他们真的好厉害,读过好多书。”
“那你就要好好和他们学习了。”若离看看那两人,模样都很俊秀。都是孩子,应该不止于有多坏的心思,他们呆在楚惜墨身边,或许是好事。“你们好,我叫若离,你们可以叫我小离。”
“我叫玉文瑾,你可以叫我小瑾。”一看就是稚气的孩子,倒挺可爱。
“我叫苏明轩,你可以叫我明轩。”他十岁,到底成熟一点。
若离看着他们笑起来,刚好迎着初升的朝阳,眼睛里金灿灿的发亮,三个小家伙看的直发愣。若离抬手挨个在他们脑袋上敲过,看着三张苦瓜脸,笑的更大声,“私底下相互叫名字可以,但是在外人面前,就算是你们的爹娘面前都不可以乱叫,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嗯!”三个人齐齐点头。
“你们都好可爱啊!”若离很久没这么开心过,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小家伙的到来对她助益颇多。
“小离才是可爱!”苏明轩微微皱眉,对于被称赞可爱很不高兴。
“好好好,你们是长的帅,长的俊,我是可爱。”若离觉得好笑,才P大点儿的孩子,也介意这么多。
“小离,小离!”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宫女,仔细一看,原来是玉珠。
“玉珠姐姐,出什么事了?”若离赶紧问。
“奴婢叩见皇上。”玉珠喘着气,对着楚惜墨行礼,然后急急的说,“太后要召见小离,不能耽搁。”
“小离……”楚惜墨有点慌,抓着若离的手不愿松开。
“没事,不用怕,你好好念书,我等会儿就回来。”若离安慰他几句,然后就跟着玉珠离开,等到了无人的宫道后,她才小声问,“玉珠姐姐,你知道太后找我是为什么事吗?”
“我听说……”玉珠谨慎的四处看看,这才停下来凑到她耳边,说,“听说安王爷昨夜突发暴疾,医治无效,没了。今早儿安王爷的管家就报到宫里来了,我想,太后找你也是这件事。”
若离听了没说话,嗓子有点发酸,却不敢哭。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可……
“快走吧。”玉珠催促。
“哦。”若离赶紧收敛情绪,疾步往慈宁宫而去。
到了慈宁宫,宫女禀报之后若离入内。
“奴婢叩见太后,太后吉祥。”若离跪在地上,觉察到屋子里还有别人。
“有件事哀家要着你去办,安王爷昨夜突发暴疾,救治无效,今早就没了。他虽是皇上生父,可现在君臣有别,皇上是不能出宫去祭别的。你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件事你去最合适。”太后一边啜着茶,一边对屋子里的另一人说,“孙大人,你带着哀家与皇上的旨意,一道去吧。”
“是!”
就这样,若离没来及和楚惜墨说一声,就跟着孙大人一路出了宫门。
马车静静前行,车内的若离悄然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街市还那么热闹,这次出来,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她知道,安王爷选择这一天,一定是事先就准备好了,她只有一天的时间。
在王府门前下车,一眼就看到白色帐幔,白色灯笼,当初离开时也是这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管家迎候在门口,王府众人跪听圣旨,而若离则在不停的想着安王爷所传达的最后信息。
“你叫小离?”孙大人突然问。
“是。大人有何吩咐?”
“哦,是告诉你一声,你最晚要在宫门关闭前回去。”孙大人说完就去查看各处情况,准备相应事宜。
若离看到他走远了,然后才向管家走去,管家看她一眼,没出声,转身带着她往灵堂去。若离在后面跟着,灵柩前跪下,磕头烧纸,并代楚惜墨磕了一回头。接下来,她作为家眷跪在侧旁,一面烧纸,一面与偶尔来送别的王府亲友行礼。这样的事,琐碎而劳累,中间休息两次,然后持续到夜幕降临。
“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你起来吧。”管家见她跪了一天,也是心疼,见四下没人,小心的问,“皇上近来好吗?”
“嗯,好。”若离点头,也问,“王爷走的时候,安详吗?”
“嗯。”管家一语哽咽,“我自小就在王府,几十年了,如今……哎!”
“我想回以前住的院子看看。”若离说。
“你去吧。”管家继续往火盆里添纸,灯烛摇曳中,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若离顺着安静的青石步道,避开下人,独自到了以前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很静,月光在云层里半隐半露,夏虫嘶鸣,漆黑的房屋里有股渗人的阴森。
抬手一推,咯吱一声轻响,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扉照进屋内。若离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熟悉的摆设,一尘不变,绕过正中的圆桌,走到最里面的床边。
凝神仔细听了听,一切安静。若离在床沿蹲下身,抬手在地板上轻敲,锁定一块地板砖,用发簪小心的把它撬开。地板砖下面是空地,放置着一条长方形木盒,若离小心翼翼的取出来,迎着一丁点儿月光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玉,缀着金黄的穗子,正是安王爷交付的那对麒麟玉佩。
突然,莹润亮泽的玉面上闪过一道黑影,若离心下一惊,张口低呼,“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