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入庙祭祀。
随着太常寺少卿一声令下,众人皆安静下来,高玮和尔朱盈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缓步走入太庙,身后跟随者少数陪同祭祀的宗室长老和朝官。
齐王高桓和齐王妃并没有进去,这里是高玮的主场。
小祀的流程并不复杂,先以三牲告慰列祖,然后由主祭人宣读祭文,祭文的内容就是告诉是谁在祭祖,为什么事情烦扰了老祖宗,请老祖宗们原谅被打扰了清净。
如果是好的事情,说出来和列祖列宗们共同分享,感受国祚绵延和繁荣富强,要是碰到劫难,或者遇到对外征战。那就祈求祖宗的护佑,保佑大赵平安度过此次劫难,或者保佑大赵军队战无不胜。
高玮和尔朱盈按照流程一步步的进行,在历代先祖的神牌前供奉着刚刚敬献的黄米饭和三牲,也就是猪、牛、羊。
皇家祭祀,所选的都是上品三牲,猪是黑猪,浑身不带一丝杂毛,牛羊也都是用上等食料专门喂养来用以祭祀的,都剃净了毛,三牲的头朝外。
上完主香后,高玮、尔朱盈和配同祭祀的官员依次跪下,聆听主祭人诵读祭文。这次的祭文大意就是告诉祖宗老高家年轻一代已经成长了,江山后继有人,请祖宗放心。
聆听完祭文,众人要叩首起身,再拜三拜,仪式全部结束后宗室和官员等离场,只剩下高玮和尔朱盈再与列祖们单独待上半个时辰,预示接受祖宗们的审视和考训,这个程序走完,尔朱盈才算真正被皇室所接受,才能真正成为武陵王妃。
可别小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程序,觉得很好笑,在古达讲究以孝治国,古人对于孝道异常的看重,这样做既是对长辈的尊重,也教导了后人要尊重孝道,明晓礼节,马虎不得。
正当高玮和尔朱盈做完一切程序准备转身离开时,从偏殿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皇爷爷?”高玮惊讶的叫道。
来人正是大赵皇帝高洋。
“孙媳尔朱氏参见皇上”
尔朱盈也连忙跪下参拜。
“起来吧”高洋笑道:“怎么还叫皇上啊”
“皇爷爷,盈儿给您请安了”尔朱盈反应过来,娇羞道。
一阵寒暄后,高洋说出了前来的目的,原来是汾州的局势不太妙,高洋为此烦心不已。
本来依靠坚城已经是勉强维持不崩的局面,周国的寒水军攻城无力后改变了策略,采取报复行为,把汾州城外围的村庄和百姓都扫荡了一遍,渐渐使汾州变成了一座孤城。
这事本身是赵国毁约在先,失了道义,周国反手报复世人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如果此时就与周国撕开脸皮大战一场并不合适,时机还没到。要是能够只是把冲突控制在汾州一地,即使是边境上有些摩擦交火,也是可以承受的。
赵皇并不想此时挑起战争,可是战争的阴霾已经蔓延,之前在朝堂上虽然亲封了长孙为荡边将军,并给予了一些便利和特权,但是心中总是不安。想着还是要嘱咐年轻人一些,免得高玮仗着身份在边军胡作非为坏了大事。
虽然高玮平常并不是一个跋扈之辈,但天高皇帝远,万一此子拿出皇孙的身份压制别人,让边军大将投鼠忌器贻误了军情就不好了。
正好高玮新婚要祭祖,皇帝高洋就借这个机会面授机宜对高玮提点和警告。
一是因为在列祖面前教育后辈更显得真诚和郑重,无形中会让人懂事很多。二来高洋自己也有很多话想面向父祖辈们去陈述。别看高洋是万万人之上,但乱世中谁又有绝对的安全感?随着周边各国的崛起,高洋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
乱世就是如此,昨日还是高门大户高朋满座,今日可能就烟消云散沦为阶下囚。
强如尔朱氏,挟前朝天子以令诸侯,巅峰时甚至要改朝换代却最终也落得个家门败落,家族被连累诛杀者不知多少。也就是庶子尔朱兆因为站稳了队紧紧追随赵太祖高悦才重新恢复了尔朱氏的世家门楣。
“玮儿啊,你是我高氏皇族,朕钦命的荡边将军,这几天可有什么想法啊。朕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跟随你太爷爷驰骋草原了”
“皇爷爷是想战还是想和”高玮反问道。
“当然是……”
高洋说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该死,差点被这小子给套进去了,即使是再想和可也不能在这里说啊,父亲和祖父都看着呢。
父祖们以武得天下,太祖高悦本身就是职业军人出身,一生以武服人,大小数百战,才创下了大赵的基业。高祖就更不用说了,一生鲜有败绩,从来都是以力服人。
赵周本来就是世仇,两国之间甚至就是两家皇室之间都存在着难以磨灭的仇恨。要是高洋敢在父祖神牌前表露出和周国妥协和谈之意,这两位还不得从牌位中爬出来?
“其实,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谈,这是最现实的方法”高玮笑道:
“无论是打还是谈,最终目的都是解决困局,削弱对方,进而壮大自己,只要坚持不断强大自己的目标不动摇,些许手段都是可以使用的“
”这无可厚非,只要能够还一个更强大富裕的赵国,想必祖宗也会理解和喜闻乐见的”
高洋一愣,这个理论倒是新颖,细细一想,却也还有几分歪理。
“放肆,祖宗面前不可戏言”
虽是如此,高洋还是摆出一副长辈尊者的架子故意喝道。
高玮看穿了皇帝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聆听,装着很受用样子。
“高玮,跪下”
见高洋突然很郑重,高玮不敢多言,拉着尔朱盈准备跪下,却被高洋拦下,只让其一人跪下。
“我朝自太祖创业,历高祖,传至朕手,已经是数十年,自前朝式微以来,天下崩裂,诸侯各自争战不休,称孤道王者不知几人,百姓十室九空,生灵涂炭。”
“我高氏,最初也不过只是权臣的一个家将罢了,趁着朝局混乱侥幸握有十几个州,直至攒下如今偌大的家业,创业艰难,你知道吗?”
“臣孙儿明白”高玮恭敬的答道。
“这百来年里,不断有王者兴起又衰落,光北方就有十几个国家先后自立或者并立,南方亦是政权更替频繁,今日还是王子皇孙,明天就成了别人的阶下囚、刀下鬼。这些,你清楚吗?”
“臣孙儿随先生读史,列国兴衰,了然于心”
“好,读书明理才能知晓大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皇爷爷很欣慰啊”高洋赞许道,就连称呼也亲切了许多。
“如今的汾州境是危机四伏,不光是我大赵和周国在对峙,北边草原力量虎视眈眈,异动频繁,陈国也有暗探潜伏,寻找着机会“
”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在推波助澜,可惜的是能够真正看清局势的人很少”高洋分析着汾州的现状。
高玮心中暗暗吃惊,这些情报他是不曾掌握的,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边境冲突,只要双方高层足够聪明和克制就能控制好局面,至于些许冲突是双方都能接受的。
虽说大赵先撕毁了和约,但是周国也已经扫荡了汾州外围,也算是收获丰富。赵皇不想战争,此时的周国难道就真想开战?
要是周国执意挑起更大的战争,甚至是灭国的全面之战,赵国也并不畏惧,但怕就怕黄雀在后,怕有心人的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