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被孙宁分配追杀任务的军官,聚到了一起,在他们当中,杨自在连长的军龄最长,自然而然成了临时作战会议的负责人。
“下了几天的雨,地面泥泞,燕破岳和萧云杰连最基本的侦察与反侦察训练都没有,他们再小心,也绝不可能把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全部消除。”
杨自在信手掂起几枚小石子,在地上摆出了一幅最简陋的作战沙盘,摆放在最前面的那颗黑色小石子,自然就是燕破岳一行三人;杨自在又将一枚白色小石子放到了黑色石子后面,“我的连队,擅长快速奔袭,由我们死死咬在燕破岳他们身后,逼得他们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机会躲藏隐蔽,只能一直暴露在战场上,这样燕破岳就算是心开九窍,也没有办法再施展他的小伎俩。”
杨自在又掂起一枚白色小石子,放到了侧边,“老张,你和你的部队擅长渗透潜伏,预估敌人行军路线,提前布置打伏击是你的拿手好戏,我会追得燕破岳他们慌不择路,在大山里绕起圈子,而你就可以带领部队,在更接近圆心的位置缓慢移动,选择你认为最适合的位置,最适合的时间,给他们来上一记铁锁横江!”
张然点头,“好!”
“孤狼身为一个女兵,却能进入始皇特战小队,据说甚至还得到他们队长郭嵩然的另眼相看,宣称她有资格在现代狙击手排名榜上获得一席之地,这样的人,绝不可小觑。”
杨自在将几粒小石子放到了沙盘上,他望着于海:“将狙击班化整为零,以三人为一组,分成五个小组,你挑选出体力最优的狙击小组,让他们和我同步行动,形成犄角之势,其余四支狙击小组,划分狙击区域进行定点狙击,以狙杀红军狙击手为首要目标!”
于海用力一点头,“是!”
“用两支特战小队外加一个狙击班,去对付两名菜鸟和一个女兵,如果不能在今天夜里解决目标,就是我们的失败。”
杨自在沉声道:“时间紧迫,大家立刻行动!”
眼看着几名军官就要散开,站在一边的林钢蛋急了:“那我呢?”
杨自然回眼一扫,“你做为预备队,临时驻扎在军营随机应变,一旦战场情况有变,你可根据战况,自行决定出战时机!”
布置完不是任务的任务,杨自在伸手在林钢蛋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丢下欲言又止的林钢蛋,带领由一个连特种兵中挑选出来的最精锐小队,追出了军营大门。
和杨自在他们一起离开军营的,还有三名狙击手组成的狙击小组。这支三人编制的狙击小组,游离于杨自在他们右翼大约三百米的距离,和杨自在他们以平行线般的姿态平头推进。这样一旦杨自在带领的特战小队遭到孤狼狙击,他们这些游离于队伍之外的狙击手,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孤狼的潜伏位置,并将孤狼击毙。
而如果孤狼反过来狙击他们这支狙击小组,在孤狼开枪击毙其中一名狙击手后,另外两名狙击手,可以立刻隐蔽,他们二对一,依然保持人数优势和孤狼形成对峙局面;在三百米外的杨自在,一旦听到枪声,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支援。和两名狙击手对峙的孤狼,如果无法顺利撤出战场,她就必死无疑。
就是因为形成了这种犄角之势,又占据绝对人数优势,根本不怕和敌方以子换子,杨自在带领的部队,才敢追在燕破岳一行人留下的脚印后面,全无顾忌的高速行军。
追在燕破岳他们的脚印后面,这一追就是一两个小时,燕破岳和萧云杰大概也知道,就凭他们野路子出身的那点水平,遇到货真价实从侦察部队进入夜鹰突击队的特种兵,根本不够看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掩饰自己留下的痕迹,就那么一路直线逃窜。
甚至不需要放缓速度仔细分辨,就可以看到这两个混帐小子,一路上留下的各种清晰印记,面对此情此景,不要说是杨自在,就连他带的那些特种兵都在暗中摇头。这种粗枝大叶,一路破绽不断,只能用抱头鼠窜来形容的逃跑,也能叫特种作战?
那两个小子手里不是拿着87式自动榴弹发射器吗,难道就是觉得这种武器看起来拉风,拿着的样子比较牛逼?!
冲在队伍最前方的斥候兵,突然做出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在被黑暗笼罩,细雨飘个不停,看上去越发显得阴暗难测的群山当中,远方隐隐传来的那一点灯光,显得分外醒目。
杨自在略一思索,就找到了这点灯光的来源,那是距离夜鹰突击队大本营有二十八公里距离的综合训练基地,据说再过半年,这个基地就会开放,夜鹰突击队士兵,会在这里接受包括迫击炮、自行火炮、火箭炮,甚至是坦克等重型武器训练,他们不但要学会使用这些重型武器,还要在这个综合训练基地,学会在各种地形中,面对敌军重型武器攻击如何最大化生存下来。
几串脚印不断向前延伸,看样子燕破岳他们,慌不择路之下,竟然逃向了综合训练基地。
狙击手占据有利地形,火力支援小组架起了班用轻机枪和火箭筒,两名擅长渗透侦察的斥候,悄无声息的摸到灯光亮起的房间,并通过潜望设备,窥探房间里面的情形时,他们看到综合训练基地的两个老兵,还有许阳都被人用绳索绑到一起,就连他们的嘴里都塞了一块毛巾,让他们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斥候还发现三串脚印,继续向综合训练基地内部延伸,显然燕破岳他们闯入综合训练基地,试图用训练基地中复杂多变的特殊地形,来牵制杨自在他们的追击,可是在进入综合训练基地时,被这里负责看守的老兵制止,他们就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把看守者全部绑了后,继续狼狈逃窜。
燕破岳这个混帐小子,一向行事不择手段,就连自家班长身上都能放遥控炸弹,他与其说是一名特种兵,更不如说是象一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恐怖份子,杨自在在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燕破岳,以燕破岳那恐怖份子式的手段,会干些什么?
燕破岳可能会在几个人质的身体下面放置地雷,甚至可能在房间里塞满了炸药,只要他们一推门,炸药就会被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燕破岳引爆,不理会这间很可能埋藏致命危险的房间,继续追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杨自在不能这么做!
燕破岳那个混小子,摆明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杨自在是一名连长,他手下有一百多号兵,他必须考虑,如果他今天这么带队离开了,任由里面的人被绑了一整夜,又让对方知道他见死不救,半年后综合训练基地开张,这里的人会不会在训练时,想方设想的给杨自在带领的连队拖后腿穿小鞋使绊子。
在中国,现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两句话可是有着无比深刻的含意。
足足用了十分钟排查周围环境,在确定了燕破岳并没有在房间周围布置诡雷后,随着杨自在一声令下,三人一组的尖兵突进房间,将两名老兵和许阳成功解救出来。
许阳嘴里的毛巾一被摘掉,就跳起来破口大骂,“燕破岳,你这头白眼狼,这两个月你天天跑到这里,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没有报答也就算了,你倒好直接来了出翻脸不认人,拿把破枪就敢把我们给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演习,你们枪里没有子弹还是咋着了?!”
老杨凑过来,亮出手腕上绳子勒出来的印痕,“你们看看,这下手有多狠,要是你们不进来,我们这么绑上一晚上,谁受得了啊?!前两天我们还请燕破岳吃了红烧野兔肉,他转手就来了这么一出,换谁也憋屈,让老许骂两句,出了胸中那口闷气就好了。”
看着老杨手臂上,那已经勒成青紫色的伤痕,再看看一脸气急败坏正在破口大骂的许阳,冲进房间的几个特种兵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象燕破岳这种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行径,已经触及了军营中绝不能触及的逆鳞!
远方突然传来了自动榴弹发射器的轰响,几发榴弹落到了距离房间不足五十米的位置,躲在暗处的燕破岳和萧云杰开火了,在特战小队这边,反击的枪声随之响成一片。一直没有踏进房间,始终处于最高战备状态的杨自然,脸上露出一丝冷然,沉声道:“跳梁小丑!”
燕破岳是很喜欢钻空子,也很擅长利用环境来制造形势,但是面对绝对力量的辗压,他这种行为除了让人更加讨厌,更加不得人心之外,真的什么用也没有。
枪声持续了几分钟后停止了,杨自然带领的部队,也随之和其他人失去了联系,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张然才带着第二支特战小队追在脚印后面,走进了综合训练基地。
张然看到,包括杨自在连长在内,十五名特种兵,还有孙宁派过来负责记录战场情况的作战参谋老辛都坐在地上,一个个脸色铁青,在房檐下面,还坐着三名抱着狙击步枪的狙击手。
当张然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看清楚杨自在带领的所有人,包括那三名狙击手,身上都挂着“阵亡”的标牌时,再看看地面上洒着的子弹壳,张然彻底愣住了。
别说燕破岳和萧云杰只是两个新兵蛋子,就算是始皇特战小队全员无损,在这里伏击杨自在带领的部队,想要让杨自在和三名狙击手全军覆没,无一活口,甚至来不及通过无线电将他们遇到的情况报告给后援部队,这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然问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看到杨自在脸色变得更加铁青,许阳在一边却是讪讪而笑,“这还真不能怪杨连长,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和敌人交战时,又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换谁也受不了啊。”
杨自在依然闭口不言,只是他的胸膛快速起伏,显然是现加郁闷难解气上心头,在杨自在身边,一名班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谁和你是自己人,你这个始皇教导小队的副队长,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少在这里事后当好人了!”
许阳笑了,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你们是蓝军,我虽然一直呆在综合训练基地,但怎么说也挂着红军副队长的名头,你们看到我被绑在那里,不立刻提高警惕也就算了,还帮我松绑,燕破岳只是躲在几百米外,向你们打了两颗榴弹,你们就把后背亮给了我,让我成功抢到武器……燕破岳告诉我这个计划时,我还觉得根本不可能成功,可是真没想到,你们就象是提前看了剧本似的,一步一步完全按着燕破岳的指导演完了全程,你们也太配合了吧?”
张然在这个时候,终于听明白了一切。难怪燕破岳那个专门钻规则空子的BUG大师,会大半夜跑上近三十公里,带着身后的追兵进入了综合训练基地,敢情是他算准了这边还有一头红军的落网之鱼,用他们始皇特战小队副队长为陷阱,给他们唱了一堂背后抽刀满江红的大戏!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自在连长,张然真想走过去告诉杨自在一身,不要生气了,燕破岳那个熊孩子,能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当真是谁遇到谁倒霉,至少张然要承认,换他站在杨自在的位置,同样是必死无疑。
许阳虽然是始皇教导小队的副队长,但是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钻在综合训练基地,所谓的副队长,纯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长期在编制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他算入演习成员当中,但是从身份上讲,许阳依然是一位实打实的“红军”成员。
燕破岳就是钻了所有人这个心理误区,把杨自在带进了综合训练基地,最终让他们“红军”副队长在背后痛下黑手,一个人就端掉了十五人编制的特种作战小队;许阳在击毙整支特战小队后,按照燕破岳的请求,右手高举机关枪,一脸得瑟狂妄之极的仰天长笑,然后倒竖左手大拇指,当众宣布自己明明拥有,却被人人忽略的红军副队长身份。
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蓝军狙击手,立刻开枪将许阳击毙。在他们成功击毙红军重要军官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被孤狼死死咬住不敢稍有轻举妄动,最终被燕破岳和萧云杰在狙击射程之外,用榴弹炮生生轰死。
就连许阳都得承认,燕破岳这个熊孩子,真是把他这颗棋盘外的棋子,剩余价值压榨到了极限。
作战参谋老辛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拍了拍杨自在的肩膀,“别气了,我们参加的演习,哪次不是由演习指挥中心事先制定好演习规划?谁攻谁守,谁胜谁负,都象剧本一样写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得按部就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别看我们实力占绝对优势,但我们被习惯束缚住了手脚,还在有板有眼按剧本演戏,燕破岳却是从一开始就在随心所欲的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多了,就折腾出花来了。”
“老辛,咱们哥两个,也认识好几年了,你以为我真的是在生气吗?”
杨自在终于开口了,“我是一直在想,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上,遇到燕破岳这样的对手,我能不能赢。”
老辛低声问道:“结果呢?”
“现在的燕破岳缺点太过明显,还不是我的对手;他在夜鹰突击队再呆上两年,不,也许只需要一年,就可能和我旗鼓相当;如果让他在夜鹰突击队呆了三年以上,将所有缺点弥补……”
说到这里,杨自在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会带着自己的部下,有多远躲多远!”
老辛瞪大了眼睛,他认识的杨自在,是一个遇强则强,从不轻言失败的男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杨自在未战先怯的宣言。
“他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是利用演习规则漏洞,耍出来的小伎俩。”
杨自在凝望着老辛,沉声道:“可是,你想想看,当他有一天真的走上战场,见了血,尤其是见了身边战友的血,他为了让敌人流出更多的血,开始无所不用其极时,现在这些小伎俩,会变什么?!”
听着杨自在阴沉的声音,也许是天空中的雨水浸透了衣衫,让身体失去太多热量的缘故,老辛突然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他有一个预感,能在抱头鼠窜时,给身后追兵布下这样陷阱的燕破岳,一旦摆脱追杀缓过气来,他能钻的空子,能折腾出来的小伎俩,还没有结束。
凌晨五点半,整个夜鹰突击队,依然是一片狼籍,在草丛中随意一踢,就能踢出几个子弹壳。除了指挥室和信息自动化中心,这两个拥有三防能力的战略性部门,用柴油发电机恢复电力,整个军营都陷入一片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