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陈南星已经找到杀害二百多名水手的人,只是这个人是谁,除了惊鲨帮内部的几个人,再无别人知道。
山外山,人外人。
话说这茗州城里有方姓萧的大户,这大户里有一人名叫萧涵,他自诩家中百年声望,人丁兴盛,又仗有父兄在高手榜上有名,便横行霸道,对寻常侠士多有不敬。
这几天遇到低他几级的侠士,几句话不和就动了手,至今为止,手上已经沾了十几条人命。
这日,他算是碰上了钉子。
他碰上的不是别人,是从醉乡楼里出来的颜无星。
颜无星原本是邀杜问道一起喝酒的,喝着喝着却只剩下他一个,因为杜问道醉了,他不仅醉的厉害,还喜欢说胡话。
他说的胡话是关于烟雨楼的,他说,他曾去过烟雨楼,因为,苏卿卿是他的表妹,他当时就知道了,只因他小舅一家去的干净,加上苏卿卿对他成见颇深,他便不敢去认。
因杜问道今天话多,颜无星还以为自己是带了个假的杜问道出门。
这会儿他才出店门,就看见街上围着一帮人,他拨开人群去看,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踩着另一个人的后背,他要这个人跪下给他磕头,喊他爷爷。这个人是个硬气的,任凭他怎么侮辱打骂也不吭声。
颜无星道:“这位兄台,你这就有点儿玩儿过了,或许这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你这么逼人不合适?”
华衣少年将眉眼一挑,语气不善的说:“哑巴?他可不是个哑巴,方才骂我的时候都像放炮仗似得,那叫一个妙语连珠。”
颜无星问底下的人,“这位兄弟,你当真骂人家了?”
底下的人冷哼道:“他这样的人,我只骂他也算便宜他了,若是我修为再高些,定要让他跪在我父母亲族面前请罪!”
华衣少年面露狠厉之色,踢了他腹部一脚,喝道:“臭小子!他们死在我剑下是他们的荣幸!难道我萧涵还不配杀他们?再者说,若不是他们负隅顽抗来逼我,我会动手?归根结底,是你们自己的错!”
颜无星拍了拍手,高声喊道:“好!说的好,这天底下就是有太多自不量力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枉死之人!”
华衣少年似乎没想到颜无星会赞同他的话,他惊讶道:“你也认为我说的对?”
颜无星似有微醉,晃了晃身,笑道:“对,你说的对极。”
华衣少年把手搭在颜无星肩上,笑道:“哈哈哈,你是第一个和我意见一致的人,你叫什么,我们做兄弟如何?”
颜无星偏头,撇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露出危险的笑容,下一刻,他骤然出手。
华衣少年的胳膊肘差点儿被颜无星捏碎,大怒道:“你!你敢与我为敌!”
颜无星道:“区区一个你算什么,我还敢同整个萧家为敌。”
华衣少年眯起眼眸打量他,让他报上名来。
此时,双目微醺的杜问道在门里头喊着,"喂!颜无星,你怎么突然没了?"
颜无星和杜问道认识以来,杜问道头一回说这么多话,颜无星想,以后要是想有人和他说话,只要想法子把杜问道灌醉就行。
杜问道还在喊:“颜无星,你怎么没了!”
颜无星哭笑不得的朝门里喊道:"我无病无灾的,你怎的咒起我来?"
门里的人不吭声了。
门外的萧涵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杀生殿的颜无星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颜无星,杜问道,花尽歌三人连闯惊鲨帮三关却毫无损伤之事,他也刚听过的。
他想着,要是能打败这三个人之中的一个,那么,他在这茗州城内可就是名人了。
原本他是打算去找没有什么内力的花尽歌来练手的,现在恰好碰上醉醺醺的颜无星和杜问道,自觉是天赐良机,只是刹那间,心中便已有杀机。
萧涵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连招呼也不打就动了手。他出了招,拔了剑,却没有伤到颜无星半分,这让他对自己的剑术产生了怀疑。
他出了将宝剑高悬,气势如虹,延绵不绝。他,要出夺命招数。
颜无星也认真起来,他把软剑收了,换成了袖剑。刚站稳脚,屋里的杜问道走了出来,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喊道:“打。”
颜无星被他这么一喊,刚吸的气都差点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他偏头瞪杜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杜问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就立即沉默。
萧涵已经提前出手,他的武艺也不是假的,每一招都势如雷霆,无尽的威压罩在颜无星顶端,颜无星用袖箭攻击,用单手铁臂装备来抵,却还是有危势。
不过半刻钟,颜无星被萧涵逼得不得不拿出自家藏着的宝贝,三位六识圆音珠。但见这圆音珠一出,便有氤氲的淡紫烟雾缓缓攀升,稍刻,这圆音珠上便燃起一缕火焰。这火焰竟能扩大缩小,似可听懂人话一般。
它听的是颜无星的话,这珠子在和萧涵碰过一招之后,连退数丈,磕了边上屋檐,又阴差阳错的落到杜问道脚边。
杜问道叫它“起”,叫它“出火”,它只待在原地,动也不动半分。杜问道不高兴了,抬脚一踢,这珠子就滚到不远处的小水沟里去。
此时,颜无星已经压制住萧涵,他捏碎了对方的手臂骨,紧接着,他便一脚踏在萧涵的心口上,萧涵毫无还手力,就那般不甘心的哀哀去了。
颜无星回过神来,发现自家宝贝不见,就忙找,口里还念着,要是那宝贝真丢了,他老爹会关他好几年,直到把他变成野人为止,他脸上的表情纠结的都似要哭了。
杜问道默默的瞅着小水沟,犹豫了半刻钟,他在手上套了手套,走到小水沟前,把颜无星的宝贝珠子给摸了出来。
颜无星无比感动,说要再请杜问道喝酒吃饭,杜问道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狂吐。
边上有人说,这珠子就是杜问道踢到小水沟里去的。颜无星听了这话,态度一变,想把杜问道也踹到小水沟去。
他气道:“看你话不多,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也在背后欺负我的珠子!”
杜问道瞧了他一眼,那一眼,是蔑视。
颜无星还在后边念叨,杜问道理也不理他,只管走。
颜无星杀了萧涵之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萧家人那儿去,人来找茬儿了。颜无星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就是他干掉的,什么事儿都可以冲他来。
花尽歌提醒颜无星,和谁斗都好,就是不要和萧涵的父亲萧赞斗,此人阴险狡诈,最擅暗箭伤人,并于暗器上涂毒。
颜无星冷笑着说,论使暗器,他们杀生殿的人也不是盖的。在他这个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不是找死么。
萧家人在众人面前也是要面子,讲理的。他们让萧赞做代表,挑战颜无星,立生死状。
站在花尽歌身边的甄无叶微微垂目,轻轻摇头。
花尽歌注意到了他,凤洛笙也注意到了他。
花尽歌问他,“无叶,你头疼么?”
甄无叶尴尬的笑,“不是的,我摇头,是叹颜少侠会输。”
花尽歌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输呢?”
甄无叶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被关在惊鲨帮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萧赞。那人说,萧赞已经练成萧家绝技,颜少侠是比不过他的。”
一旁的凤洛笙默然的看着甄无叶,据他所知,甄无叶是被老武单独关在一处的,他除了接触到几个看守之人外,绝对不会再接触到别的人。而那些守卫又都是哑巴,也绝对不会和他聊天。
很明显的,他说这消息的来源,是说谎。可是,他的消息却是准确的,萧赞确实练成了萧家绝技。
甄无叶似是察觉到凤洛笙探究的眼神,回过头来,笑了笑。
这一笑,也不知是带着什么样的深意,又或者,什么也不带。
颜无星和萧赞的战斗,势均力敌。两个人都中了对方的招,到后来,局势一面倒,萧赞一直败退。
颜无星露出笑容,拳头已经握紧,他想着,只要再砸下这最后一拳,一切都可以结束!
场外看着的凤洛笙和杜问道都察觉到不对劲儿。杜问道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剑。
他拔了剑。
光照在剑上,反射出光来。
这光,随着他手势一转,又反射到颜无星手上!
砰!
颜无星这一拳没有打在萧赞脸上,萧赞口里吐出的银针险险的从颜无星脖子边上擦过去。
萧赞站了起来,使出了他的新招,裂海繁星。
剑势如雨,密如繁星。
颜无星后退两步,似已势微,所有人都认为他要输了。
最后,他却赢了。他赢,是因为他的暗器比萧赞的高明。
萧赞直到倒下的那一刻,眼里都是震惊和不甘。
这一战,颜无星在这茗州城的名气都要盖过秋露白了。当他听到这件事后,挥着手在那儿说,要低调。杜问道踩了他一脚,然后指着桌子底下说:“鼠。”
颜无星吼道:“有老鼠你踩我干嘛!又不是我招的!”
杜问道又回了他一个字:“像。”
颜无星挥着拳头,想揍人。他这么英俊潇洒,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说成像……老鼠。
凤洛笙喝了不少酒,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的。
花尽歌见他睡的沉,便将他的一只靴子踢到床底下去。
次日,上空,天高云淡,澄碧如洗。
有两个人站在船上。
凤洛笙这天也起的早,却是赤着脚走出来的,他问在边上杵着的楚隐栖,"我的靴子怎么少了一只?"
楚隐栖说道:"不是我偷的。"
凤洛笙道:"我也没说是你偷的,你激动什么。"
楚隐栖尴尬的回道:"所以,殿下问我也是白问。”
从船坊里走出来的花尽歌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微微偏过头,偷笑。脸上的红晕只起一点儿,很浅,很薄。
凤洛笙偏头,正看见她。朝阳洒在她脸上,晕着微光。
这是凤洛笙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凤洛笙忽然觉得,如果撇去偏见,其实花尽歌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这个女子豪情,也仗义,若是朋友,必定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
凤洛笙问道:“你怎么还不回沧澜?”
花尽歌道:“我弟要去云天国,我得陪他一段儿。”
凤洛笙微微皱眉,暗道这也太巧了,他也是要去云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