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裁缝请了出去后,孔文元让丁桂去后面睡觉,自己有些话跟宋宗勋单独交代。
让宋宗勋坐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道:“关于面圣的礼节,你自然不会有差池。但是你入世经验浅,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尔虞我诈,说话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小心谨慎才能保自己周全。知道吗。”
“明白了师叔。"这话自己听爹也已经讲过无数遍,老生常谈。而且师叔突然摆出这么严肃表情和咬文嚼字的正经说辞都让宋宗勋觉得夸张,也徒增自己的恐惧。
“当今圣上英明贤德,宽厚待人,并不会为难于你。”孔文元见宋宗勋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便决定冒险给他说些犯忌讳的话,低声说道:"只是你突然被征来做官,却是因为天下学子闹了那么一场。现在朝廷中将宋家视为威胁的大有人在,首先自己不要给人留下把柄,其次要是有人为难你,你也尽量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才好。”
宋宗勋见孔文元说话句句都为自己着想,心底觉得暖暖的,笑道:“今天那个武巩为难我,你不还说要吵赢嘛。”。
孔文元不同意的说道“他那最多算恶心你,没有什么恶意。”就怕他惹到朝堂上的阴险狠毒之人给他设计。
“另外还有件事你一定牢记。”孔文元让宋宗勋坐在自己旁边,压低声音说道:“千万别把自己卷到皇子们的争斗中去,才能在朝中安稳度日。”
“争斗?”宋宗勋只知道皇帝老迈,皇子们有些蠢蠢欲动,不过具体的却完全不清楚。
关于这个大忌讳,孔文元不知道该不该细说犹豫不定,看着手中水杯里的嫩绿丫一根根上下沉浮,孔文元忽的放下水杯,决定跟宋宗勋讲一讲现在的情形:“我只跟你说一次,你仔细记在心里。当今圣上和皇后司氏有两个儿子。皇后司氏出身世代显赫的武将之家,当今国舅司雁周更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现在圣意未定,太子之位空悬大概就在这两人中定了。承允,今年才二十岁,这几年跟着国舅东征西讨已有了些战功。二皇子承熙十七岁,虽然尚在读书,可聪慧好学相传过目不忘,皇后十分的喜欢并有意让他成为储君。所以一直打压着由国舅支持的大皇子。现在朝中大臣也纷纷站了队。”
“不是后宫不得干政吗。而且同时皇后的儿子,怎么还为了一个儿子,打压另一个儿子呢。”宋宗勋对这个很不理解。
孔文元却觉得这个人之常情一般脱口而出道:“十个指头也有长短,所谓父母之爱,大概也是要看缘分深浅的吧。”听到这话,宋宗勋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爹和钰轩师哥的身影,自己也似乎正是如此。
“那你觉得哪个更有胜算呢。”放下心事的宋宗勋问道。
孔文元迟疑片刻,说道“司氏是世代显赫的武将之家,皇后又是无上尊贵,再加上有些无可奈何的文官加入,自然是实力雄厚。可是国舅司雁周骁勇善战,手握重兵,再加上主张立嫡立长的文官,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可以说两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那你呢,支持哪边?”宋宗勋很想知道师叔的立场。
“我当然是和皇上一边了。”孔文元理所应当的说道。
“那皇上更喜欢哪个儿子?”宋宗勋好奇的问道。
孔文元摇摇头,“圣意难测,谁都不知道。”
“那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嘛。”宋宗勋撇撇嘴对他这种兜圈子糊弄自己的说法不满。
“此言差矣,拥护圣意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你怎么觉得这是糊弄呢。”孔文元觉得有些恼怒“如果谁都有私心,那怎么为官辅佐我们的君父。”
“嗯,对”。这话唤起了宋宗勋心中最本质的’君君臣臣’的道理,当官的最基本难道不就是忠君和爱国嘛。宋宗勋也终于知道师叔对自己兜了这么大圈子的用意是什么:“做纯臣才是忠君爱国的根本,绝对不能陷入党争,对吗。”
“嗯。像我这样的小官,也没人逼我战队。不过以你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你估计立刻会成为两拨人争抢的目标。”孔文元背靠在座椅上用懒散却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所以你根本不该来京都的。”
宋宗勋突想象自己是一群眼睛冒光的饿狼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看到的唯一一只兔子,那绝对是逃得了这只的口,逃不出那只的爪子。想着自己可能被那群人像狼抓兔子似的一把拍得血渍呼啦的,有些怕的问道:“那我怎么才能做像您一样的纯臣呢。”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孔文元不想教他怎么做,因为就算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好。况且在未来漫长的为官道路,最终还是要他自己淌出一条路来。
孔文元看宋宗勋想得有些呆滞了,便想安抚他道:“这些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你也不必惊慌。有时候实在不好办了,那就依靠自己的直觉,跟随自己的心意行事,那之后即便发现自己错了也不会后悔了。”
宋宗勋听了这话更是丧气地趴在茶几上。自己的运气是极差的,每次二选一都一定会选错的那边。
“当前还有一件麻烦的事等着你呢。”孔文元似乎嫌宋宗勋还没有被吓死不甘心似的,又告诉他一件麻烦事:“之前给你一刀的那个官员,现在关在吏部的大牢。他是国舅举荐的人,国舅这个人睚眦必报,总之你一切小心吧。”
宋宗勋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那件事情还没有了吗?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皇上大概忘了这件事情,大家又都不想为这件事情得罪国舅,便上下都没提。所以这人就这么在礼部衙门关着。”孔文元说道:“你随机应变吧。”
“我今夜连夜逃走不行吗。”宋宗勋觉得自己掉进了虎狼窝。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今天都交了文碟,还怎么逃走!”孔文元见宋宗勋才想起这绝好的主意来,觉得他实在是笨得可以“把独子送来京都,你爹也真狠的下心来”。
“我爹是哪一头的?”宋宗勋一脸疑惑,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爹怎么选就代表了自己到底是哪一头的吧,看来自己根本就不用费那么多心。
“你爹大概是皇上最忠实的拥趸吧,要不也不会把你都送来京都,这才真正的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孔文元感慨道。
“师叔,我突然有种自己马上要慷慨赴义的豪迈气势。”宋宗勋念起了一首自己最爱的诗,随口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你这三寸丁,还想当壮士!”孔文元打击他道:“你最多就是个抛砖引玉里的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