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离推门进来,向齐白令抱拳行礼。齐白令招呼席离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清茶,才道:“席师弟,来找我是有何事?”席离趁着滚茶抿了一口道:“无甚大事,过来与师兄随便聊聊。”说罢,环视屋内一番,见只齐白令一人,道:“青霄孩儿呢?平日里此时他都在你此处听教,怎的今日不在?”
齐白令微笑道:“这就不需问我。若我要寻他,还得去你的御风殿找去。此间缘由,席师弟你自了解三分。”席离也笑道:“哈哈,师兄如此说,还不是怨我那弟子误了青霄孩儿的修行?不过,掌门师兄,师弟就不瞒你说,我看青霄孩儿对柳烟甚有好感,依我看来,他俩男才女貌,倒是很登对的一对璧人。”齐白令却是摇头道:“师弟,话是如此,但一则我等修行之人,首要之事便是参天地玄机,证通途大道;二则虽青霄与我是俗家修行,不忌成家,但他此刻尚幼,修为也低,我目前倒不愿他因此误了修行。”
席离却不同意,道:“若说青霄孩儿比之我们,修为自不能比。但在同辈中,青霄孩儿修为却是顶尖,旁人难以企及。师兄自不用忧虑,依我看,青霄孩儿日后倒能道途坦荡,较你我二人更易证得大道。”齐白令听席离此话,并不回答,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又提了茶壶慢慢倒满,道:“不然,席师兄。虽青霄如今比其他诸人修为高上些许,这也是他自出生便在峨眉所致。莫说旁人,就说我那关门小徒弟风慕白,论资质,与青霄不分高下;论用功刻苦,却胜过青霄百倍。照此下去,超过青霄也只是在朝夕只见。日前我传了他一套太极降魔手印,他修习月余不到,就已经深得要领,比之青霄当日修习时快了不少。”
席离之这太极降魔手印,本是他二人师兄一清子的降魔卫道法术。之前在归云峰对阵烈火头陀、长生观大战吴根时,周刀也曾使用。听齐白令如此赞叹风慕白的天资,席离道:“风慕白、何悠然与我那劣徒杜传儒三人同日入峨眉,才过七年,三人之间倒有了如此差距。那杜传儒,每日里就是嬉笑玩耍,不思修习,虽有极好天资,但也进境平平。而那何悠然,平日里也算勉力,不过跟了青稞子师弟,每日里摆弄花草的时间远多过修习,进境自然也不甚高。倒是只有这风慕白,在师兄门下,得习峨眉正宗心法,又有天资,又能奋力修行,日后成就的确难以限量。”听席离一番赞叹,齐白令脸现微笑,并不答话。
“不过,”席离话锋一转,接着道:“师兄,过得几日就要将他几人派下山去,他几人自小便在山中,未曾下山一步,师兄你可放心?”齐白令道:“他几人修为也是不潜,若他几人联手,除去极少邪道老魔不能抗衡,遇着旁人,自保有余。”席离却仍旧不放心,道:“若看修为,我自是不甚担心。但他几人从未出世,不了那人心险恶,我就怕他们亏在这点。”齐白令笑道:“师弟放心,正是看他几人不熟人世,才教他们下山走一遭,锻炼心性,日后对修炼自有好处。”席离道:“你看我们需不需要在暗中关照他们一些?”齐白令摇头道:“这也不用,若时时在我们庇佑下,他们何日才能自力更生?若师弟真难放心得下,多赐他们几件法宝防身就是了。”席离突然哈哈一笑道:“师兄所说也是,想他们难得同行,我又何苦自找无趣去旁凑这热闹。”齐白令自知席离所说“他们”指的是哪二人,当下也不言语,微笑罢了。
席离还待再说,又听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声音到齐白令房前便停下,接着青稞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掌门师兄可在?青稞子求见。”
齐白令听得清楚,对席离微笑道:“今日难得二位师弟都来我这里。”旋即高声道:“师弟且请进来。”青稞子听得齐白令招呼,推门进来,手中拿了一封书信。
见席离在此,青稞子抱拳行礼,也不多言,就在桌边坐下。不等齐白令与他奉茶,将手中书信放在桌上,道:“二位师兄,且看这书信。我们一直担心之事果然来了,那烈火头陀又蠢蠢欲动。”
齐白令将信纸抖开,与席离一同细看。这信正是白石山巨力神古柳写与青稞子。齐白令与席离二人边看,青稞子边在一旁说道:“十余年前我为寻一味石中草曾到白石山一次,与这古柳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不知何故,身负重伤,我见之不忍,便出手为他疗伤。此人虽时在蛮荒修行,但为人也有一身正气,当日便道日后定要报恩于我。这书信便是他今日写来,说道烈火头陀与伊嘤娘二人强借了他的青冥战斧,要去破普散大师的不生不灭佛幢,日期便在九九重阳日。”
齐席二人将书信看毕,席离早怒道:“这烈火头陀果然贼心不死,七年前救了伊嘤娘尚不满足,今日还想救其余二人。早知如此,当日在归云峰就该将二人一追到底,或关或杀,就少了今日这些麻烦。”齐白令在旁道:“这青冥战斧据传为蛮荒中第一位证得大道的修真人青冥居士所有,怎的会到了古柳手中?师弟,这封信可信否?”
青稞子道:“师兄,这信的确出于古柳之手,当日我见与他甚是投机,便给他留了一只峨眉信雕,教他日后若有何事需寻我,用此雕寻我就行。这信就是方才那只峨眉信雕传回。”听青稞子解释,齐白令这才道:“如此说来,此事便有七八分可信。”席离在旁道:“师兄,这事断断假不了,那烈火头陀贼心不死,他若不来寻他二位旧友才是奇怪。”
齐白令沉思半响,道:“不过此事也大有蹊跷,二位师弟。这烈火头陀当日营救伊嘤娘,乃是不动声色突然袭击一清观,等我峨眉接到讯息去援时,他早已救得伊嘤娘离去。自此后我们对玄天尊者与巴剌瘟二人看守又更仔细,除去用太乙正清一气神符镇压外,武当与文殊寺各有镇派法宝加诸上面,要救他二人,比之伊嘤娘难了不少。此次烈火头陀却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还说了九九重阳日之期,让古柳报与我们知道?此间定有什么诡计。”
听齐白令这番分析,青稞子甚觉有理,当下也暗暗思忖此事。只席离在一旁道:“他能有什么诡计,烈火头陀数年来笼络蛮荒之地修真人士,要与我蜀山为难。此刻在他麾下,就有八荒观破道人、鬼王奇曾、苍凉山颠颠子等大魔头。这还是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不知更有多少。且一般修真之士受他威名驱使的,不下百人。更不用说还有一位与他齐名的伊嘤娘。此刻烈火头陀手中势力足够,自觉能与我蜀山为敌,便才这般大张旗鼓,嚣张跋扈。”
齐白令闭目沉思片刻,道:“师弟所言,也是有理。不过烈火头陀甚是阴桀,很难此为。此种缘由一时半刻还真让人想不清楚。”青稞子道:“掌门师兄,我们却如何应对?”齐白令道:“此事现在只能信其有。二位师弟,可速与文殊寺传去书信,告知他们此事,让他们防范周全。若有风吹草动,立时来报,我峨眉即刻就可增援。那烈火头陀说的是九九重阳之期,看来重阳日我们免不了上五台山走一遭了。”
席离、青稞子站起身来,称是领命。齐白令又道:“也需告知武当,加强戒备。虽烈火头陀此番目标是文殊寺,但武当也不可掉以轻心。二位师弟,若无旁事,这就去吧。”席离与青稞子站起身来,双双领命而去。
暂不说席离与青稞子二人此刻书信报与文殊寺与武当。且说何悠然在碧莲花居摆弄一阵花草,见日已西落,时辰不早,便略微收拾一下,出了碧莲花居,径往云浮殿而去。
行得半路,见齐青霄与唐柳烟二人并肩而来。唐柳烟手中提了一个小铁笼,笼子中关着两只浑身雪白的兔儿。唐柳烟边行边拿手中的青草喂那兔儿,娇笑不断,显然玩得极是开心。
唐柳烟只顾把玩兔儿,并未瞧见何悠然。倒是齐青霄远远瞧见,张嘴招呼道:“悠然,你上哪去?”何悠然走到二人跟前,停下脚步,道:“青霄师兄,柳烟,我去云浮殿寻风哥哥。”唐柳烟这才将目光从兔子身上移了开来,对何悠然道:“不用去云浮殿了,风哥哥不在那里。悠然,你看我这兔儿可爱么?”何悠然笑道:“很可爱。那你知道风哥哥在哪么?”
不等唐柳烟回答,齐青霄在一旁道:“哼哼,若去寻风慕白风师弟,此刻你去后山飞剑坪寻他就行了。我这风师弟,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修行,真是无趣得紧。”唐柳烟抬起头来,不依道:“你干嘛这样说风哥哥,再说他无趣,我就不要你这兔子了。”齐青霄赶紧道:“好,不说了,不说了。柳烟师妹,我们还是去洪椿坪,将这兔儿放出来玩耍好不好?”唐柳烟也甚想看这兔儿出笼后满地奔跑的样子,当下点头,对何悠然道:“悠然,那你去寻风哥哥吧,我们去洪椿坪玩兔儿去了。”何悠然点头称好,与二人别过,转头往飞剑坪而去。
刚至飞剑坪外,何悠然就见一团剑光空中上下飞舞,带起落叶片片。定睛看去,剑光中那人眉目清秀,不是风慕白是谁?
风慕白早已看到何悠然到来,当下架一道剑光落在何悠然身前,笑道:“悠然,你怎的到此来了?是来寻我么?”何悠然见风慕白面不红心不跳,脸上就连汗珠也没有一滴,也笑道:“风哥哥,你进境好快,我和传儒远远赶不上了。”说罢寻了一块干净石头,拉着风慕白坐下,道:“风哥哥,我是有些事情寻你。我问你,那蜀山紫府上清诀如今修到哪了?”
见何悠然突然关心起来自己修为进境,风慕白心中微感奇怪。但对何悠然,他也不隐瞒,道:“与你们一样,也到第三层,再难突破。”何悠然道:“但我看你刚才驱使的剑法,却是我和传儒现在的功力驱动不了的。”风慕白点头道:“恩,这是师父刚传的一套白木剑法,比那萧萧落木四十九剑又灵动深奥几分;且师父还传了一套太极降魔手诀,是以我才这般详加练习。”
风慕白说话间,何悠然便仔细查看他眉头。果如青稞子所说,眉间隐隐有一条青脉正在形成。这正是修习蜀山紫府上清诀走火入魔的先兆。看青稞子所言非虚,何悠然心中着急,当下便道:“风哥哥,我也不瞒你,日前师父说见你时发觉你眉间有些异常,正是蜀山紫府上清诀太过激进而致。今天我来寻你,就是为了这事。”何悠然在拜入青稞子门下后至今,风慕白虽自知论在修为上面自己能略胜他一筹,但青稞子教了何悠然许多医道,却是自己不能比拟。当下听何悠然突然说起自己练功似有不妥,当下也暗有些骇然。风慕白修习蜀山紫府上清诀已久,知道此法讲究稳扎稳打,循序渐进。若是激进,便极可能走火入魔,青至一身功力全毁,重责丢掉性命。当下风慕白便道:“悠然,你如此说我还有些不解。日前师父考验我功力时候,还称赞我根基扎实,怎的你又突然说我太过激进?”
见风慕白一脸茫然,何悠然心中也自揣测,道:“我也不知,只能回去问过师父才知道。不过,风哥哥,你却不能这样练下去了。”说罢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瓶递给风慕白,道:“这瓶是静气丸,风哥哥你拿去,每日早间服用一粒,能有助你平静心绪,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风慕白接过静气丸,放入怀中。
何悠然又劝了一阵风慕白,练功定不能求激进,量力而为,以免日后铸成大错。何悠然心中暗自担心风慕白心中依旧对太平道人之死不能释怀,只想练了本领找吴根报仇,才致现在有走火前兆。好在风慕白也深知此事严重,当下满口答应练功当量力而行。
何悠然见风慕白答应,心中放心不少,就欲离去。还未对风慕白开口,就见又一道剑光自飞剑坪外激射而来,在二人身前落下。来人体态微胖,满脸顽皮神色,正是杜传儒。
见风何二人在此,杜传儒急急抓住二人衣袖,道:“风哥哥,好悠然,这次你们可要帮帮我了。”
见杜传儒一脸着急神色,风慕白与何悠然暗道难不成他又闯了什么祸事?何悠然道:“传儒,怎么了?你又惹什么祸了需要我和风哥哥帮你说好话?上次你从后山采了一篮毒蘑菇放到伙房,大家差点就吃了。为那事我和风哥哥帮你说话,都没少被师父教训。”
杜传儒嘿嘿笑道:“那次是意外,我看那蘑菇长得好看,以为挺好吃,谁知道有毒。这次不一样,我没闯什么祸。”听杜传儒说并未闯什么祸,风何二人才放心下来。风慕白对杜传儒道:“说吧,什么事?”
“哎!”杜传儒长叹一声,道:“你们不知道,今天齐青霄齐师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对小白兔送给了柳烟师姐,师姐今天一整天就是和那兔儿玩耍,理都不理我。我本想把那对兔儿偷来扔掉,可是师姐她一直带在身边,没有机会下手。后来我又想,峨眉山这么大,里面好玩的小动物多了,所以想来找你们和我一起去寻几只好玩可爱的小动物来。”
听杜传儒说原来是这事,风何二人相视一笑,何悠然对风慕白眨了眨眼,风慕白心神领会,站起身来,将背负的长剑拔在手中,道:“我那白木剑法还有几式尚不纯熟,还得再去练习一番。”何悠然也站起身来,拍拍手道:“我也突然想起,师父叮嘱我晚间还得给那盆云萝花儿浇几滴晨露。”说罢二人都做了转身要走的样子。
见二人这样,杜传儒一脸苦相,急忙拉住二人,道:“好哥哥们,平日里我难得求你们,就帮帮我呗。”何悠然笑道:“你平日里闯了祸,我和风哥哥帮你说话求情,这是应该;但是你要讨好你师姐,干嘛要拉我们二人,你自己去寻就是了。”杜传儒谄笑道:“我们三人中风哥哥功力最高,御剑飞行最快,抓小动物就他最拿手;悠然,你对那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了如指掌,有你在我定能寻着更好玩更稀有的玩物。”
杜传儒说罢,又摆了一付可怜巴巴的模样给风何二人看,何悠然强忍笑意,对风慕白道:“风哥哥,你看帮是不帮?”风慕白耸耸肩,道:“难帮,难帮。我的御剑飞行之术又非专门拿来抓野兔野猪这些物事的。”何悠然跟着点点头道:“恩,也是,师父经常跟我说,山间之物,皆有灵性,与我们一般共享峨眉。今日若贪图一时之欢,抓了几只来,限其自由,反倒有违天道人和。”
见二人只是推脱,杜传儒自知也得许点好处才行。当下道:“好啦悠然,别一套一套的,平日里就没见你有这么些无聊话儿。风哥哥,你也是,抓抓野猪野兔不就也当练习身法用么。说吧,你们要怎么样才能帮我去做这事?”
听杜传儒这般说,风何二人又相视一笑。何悠然微咳一声,道:“其实也不难。不过每日正午,我要将碧莲花居中上百盆花草搬到屋外晒太阳,这事”不等何悠然说完,杜传儒接口道:“好,好,我帮你搬。”何悠然展眉一笑,道:“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杜传儒转头又问风慕白道:“风哥哥,你呢?”风慕白道:“我也没甚要求,就是听说席师叔有一套天雷正术最近正在传给你们,这个,你看”杜传儒一翻白眼,道:“我也说给你知道,真是,上次求你帮我说情,还非得着我教了你一套紫阳掌。我师父传我这点东西,都要被你干净了。”风慕白笑道:“我就这么点喜好,谁让我们三人师父各自还有绝招相授,我心痒难耐,可惜不能跟两位师叔学,只能跟你们学了。”风慕白见杜传儒答应,也自笑道:“那好,我也随你去。”
见二人答应,杜传儒道:“那好,今日三更,我们还是在这里汇合,你们别忘记了。”何悠然道:“不会忘记的。你也要记得明日开始中午要来碧莲花居帮我做事。”风慕白也在旁提醒道:“也别忘了天雷正术。”杜传儒努嘴道:“知道了。好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说罢也不多留,一道剑光又转身离去。
见杜传儒离去,何悠然对风慕白道:“风哥哥,方才我说的事你可一定记在心上,练功时一定心态安和,循序渐进。”风慕白点头道:“放心,悠然,我理会的。”何悠然又再叮嘱几句,这才转身离去。见何悠然离去,风慕白沉思一阵,也不再练剑,转身往云浮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