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惶恐的声音从内传来:“路……路过的……”
卓木强巴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和吕竞男一同转入拐角,两人同时一惊。“雀母王!”两人同时叫道。
蜷缩在暗处的老者虽然用了旧衣碎布做掩饰,卓木强巴和吕竞男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何况他旁边还坐着眼睛缠着绷带的拉姆公主。
嘎玛基白登一见卓木强巴,竟是老泪纵横,悲伤道:“啊,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太好了。”
卓木强巴快步上前,把住这位快要昏厥过去的老者,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雀母发生了什么事?”吕竞男则握住了拉姆公主的手,轻轻地安抚她。
白登道:“我已经不是雀母王了,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
卓木强巴如遭雷击,手上不由发力,大声道:“你说什么?”
白登哭丧着脸道:“郭日念青趁着执掌雀母军权的这几年,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军中的将领都被替换成了他的人。我的亲卫队里也有他的人,真正忠于我的只有几名士兵,只有几名啊!他那天故意逃走……”
后面的话卓木强巴没有听清,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这句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忧虑。敏敏他们一直没来共日拉,是不是回雀母了?当初就是约定好的在雀母碰头,自己这行人又揭露了郭日的阴谋,郭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敏敏现在怎么样了?张立、岳阳他们呢?亚拉法师和巴桑呢?怎么办?该怎么办?
张立托母
听到雀母王的诉说,吕竞男也是一惊,她问道:“郭日在你身边大肆调防,安插亲信,你就没有怀疑过?”
雀母王悲哀道:“这几年,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心里想着,王位迟早是郭日的,也就没怎么注意。”
吕竞男这才想到,郭日设计弄瞎公主的眼睛,并不仅仅是不愿意娶公主这么简单,这个人用计非常深远,他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点。
吕竞男看了看一身破烂的雀母王,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拉姆公主,真可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禁怜悯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雀母王苦笑一声,道:“逃吧,逃得远远的,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过段平静的生活。只希望郭日不会太着紧我们,放过我们父女这两条性命。”
吕竞男道:“难道雀母的百姓不会跟随你起来反抗郭日?”
雀母王深深埋头,道:“本王深居简出,能见到本王的百姓寥寥无几,最近一次也在十几年前,他们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或多数已作古,而且这十余年,本王变化也大。你们也知道,我们雀母的村落大多自给自足,十余年没有往来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可以说,除了雀母百姓,再无认识本王之人,最可惜的是,这次仓促逃离,连一件可以证明本王身份的信物也没有。而这些年郭日东奔西走,认识并拥戴他的老百姓倒是大有人在,只要他牢牢控制着雀母的局势,谁会来反对他?”
这时,卓木强巴已经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对吕竞男道:“走吧,我们走!”他实在不敢想象,敏敏他们落入郭日的手中,会怎么样。
吕竞男最后看了一眼那对被郭日从王坛上赶下来的父女,只是如今
他们自己也在郭日的阴谋漩涡中挣扎,实在无力帮助这父女二人,只能在心中为他们祈祷。
“走了!”卓木强巴在遗迹洞口催促,他对雀母王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一切都是这个昏庸的老国王咎由自取,是他亲手培植了郭日的力量,如今郭日用这股力量来推翻他,并进一步威胁到他们这些无辜的路人……他忽又想起敏敏,心里乱作一团。
在遗迹上根本没得到休息,吕竞男看着在前方飞得方寸大乱的卓木强巴,她连续几个纵跃,飞索荡在卓木强巴身前,安慰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雀母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他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特别是巴桑,对于这种血腥的战乱,他极为敏感。”
卓木强巴大声质疑道:“那他们为什么没到共日拉来?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吕竞男耐心地解释道:“那里是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他们察觉了危险,得留下来警告我们;另一种可能是,我们队伍中有人不幸被抓,他们得留下来想法救人。”
“那你还说没有事!”
便在此时,两人同时察觉前方有人,刚刚上树隐蔽,就听到岳阳的声音在说:“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只见亚拉法师、巴桑、岳阳、敏敏等人鱼贯而出,卓木强巴欣喜交集,大叫着跃了下去。
“岳阳!”“张立!”
第一眼见到敏敏没事后,卓木强巴就放下心来,马上将注意力集中到伏在巴桑背上的张立身上。岳阳等人见到强巴少爷和教官从天而降,也是欣喜不已,但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卓木强巴还未落地,就听岳阳问道:“强巴少爷,塔西法师呢?”
卓木强巴一个翻身落地,站起道:“还在村里。张立怎么了?”
岳阳催促道:“快快,边走边告诉你。”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
吕竞男则直接将手把住了张立的脉门,亚拉法师摇头道:“是古代不知名的蛊术,只有看塔西法师有没有办法了。”
岳阳等人逃出雀母后没多久,岳阳精神不济,加上腿伤未愈,巴桑见他行动迟缓,一言不发地将张立夺了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刚开始,张立神志还清醒,逃亡罅隙还不忘和岳阳说两句俏皮话,斗斗嘴,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进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亚拉法师看过张立的症相,听了岳阳的描述,也是束手无策,至于塔西法师对此有无良策,亚拉法师也吃不准。但尽快见到塔西法师,也许是张立唯一的希望了。
长途奔跑之后,纵使巴桑的体力,也已经气喘如牛。卓木强巴跟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巴桑的肩,巴桑将身体一拧,整个后背往右一甩,卓木强巴一手扛过张立,一耸肩,一撒手,再钳紧,就让张立攀附在了自己背上。
共日拉村,得到消息的塔西法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法师在张立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由卓木强巴陪护。原本岳阳打算做塔西法师的助手,但塔西法师仅看了他一眼,就断定他体力不足。
在房间内,卓木强巴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法师需要时挪动一下椅子。其余时间,塔西法师希望他不要发出声响,不要走动,不要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最好就站在法师身后,在需要时能在第一时间把椅子挪动到法师需要的位置。
在卓木强巴看来,塔西法师好像没做什么具体的事,就是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可不多时,就见法师额头的汗涔涔而下,于是,替法师擦汗也成了卓木强巴的工作。卓木强巴见张立平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熟睡一般,可塔西法师双眼圆睁,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就像一个战地指挥在观察两军对垒,正值激烈处,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一段时间,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为什么塔西法师说岳阳体力不足了,就这样直直地站立着不动,不说不笑,竟然会是如此费力的一件事。刚开始还不觉有什么,时间一长,两腿自膝往下,最后到脚跟处,隐隐发麻,更难受的是,整个身体就像即将停止旋转的陀螺,上半身无法与下半身保持一条直线,稍有松懈,就想往左右靠去。仅是这些还不足以令卓木强巴吃不消,真正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塔西法师要求他像一台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机器,他一个手势就得让卓木强巴以最快的反应挪
移那张椅子,卓木强巴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等待塔西法师的手势。可是塔西法师迟迟不发出手势,卓木强巴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塔西法师,那种感觉,就好比在进行一场纯精神上的对抗,神经、肌肉,都处于绷紧状态。看着塔西法师那不动如山的坐姿,卓木强巴渐渐明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对人而言也是有极限的,要想突破这种极限,就必须进行专门的训练——密修!
卓木强巴估计过了两餐的时间,就在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见塔西法师身体一晃,竟似要跌下椅子,卓木强巴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法师的身子,同时自己也差点跌倒。塔西法师用手指在自己额头点了几下,道:“我们出去吧。”声音竟似苍老了许多。
卓木强巴无法想象,这个在地下海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密修高人,竟然会因为盯着一个人看了几个小时就产生眩晕,他忙问道:“张立他……怎么样?”
塔西法师回答是:“太可怕了。”
当卓木强巴背着塔西法师摇摇晃晃走出房间时,岳阳、敏敏等人马上围拢过来。亚拉法师接过塔西法师,敏敏拿着碗对卓木强巴道:“吃点东西吧。”岳阳在追问:“法师,张立他怎么样?他现在怎么样了?”安吉姆迪乌和一大群村民也在外面,人声鼎沸。吕竞男在维持秩序:“大家安静些,退开一些。”
卓木强巴轻轻拿开碗,正准备表示自己现在只想休息一下,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鸦雀无声,他也不禁止住了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塔西法师紧盯着岳阳看,神情十分严肃,跟着目光扫过,又很诧异地看着吕竞男,随后塔西法师的目光从亚拉法师、巴桑、敏敏、安吉姆、阿米、村民等人身上一一巡视而过,正是他那种凌厉、愠怒,又带着些可怕的眼神,让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塔西法师仔细地看过卓木强巴约一分钟,最后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掌中另有乾坤一般,又细细地看了好久,随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岳阳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师!”
塔西法师淡淡道:“你中蛊了,竞男也是,亚拉也是,安吉姆也
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中蛊了。”塔西法师的一句话,令全场震惊。
“怎……怎么回事?难道这种蛊毒,还传染?”岳阳吃吃地问道。
塔西法师也在心中计算,暗道:“不对,张立的蛊毒似乎没有传染性,是从别的地方感染的,这蛊下在水中?不,据记载,这种蛊毒很难通过水途径传播,而且每个人中的蛊都不尽相同,是从哪里被感染上的呢?强巴拉的隐相症比我重,我是被他传染的,他是去接应岳阳他们时被感染的;这些人里面,岳阳的症状最重,但他似乎又不是直接携带者,难道是……塔西法师强提精神,道:“带我去看看次杰大迪乌。”
看过次杰大迪乌后,塔西法师颓然道:“果然是这样……”
亚拉法师轻轻问道:“怎么回事?”
塔西法师道:“次杰大迪乌显然在自己身上做过许多蛊术实验,就像经常吃毒虫的动物一样,他体内的毒素相互中和,达到一个平衡值,平时看不出异常。但是最后这次郭日对他的拷问,似乎是为了延长他的性命,让他保持清醒,使用了别的蛊术,加上他生命垂危,体内各种环境的平衡都被破坏了。如今,他体内种下的各种蛊术开始反噬,他变成了一个大的传播源,凡是靠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传染了一些蛊术,然后携带者之间相互传播,造成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感染了。”
亚拉法师又问:“他还有救吗?”
塔西法师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结,如今他的身体是各种蛊毒相互侵占的战场,我无力回天。”
“那村里的人怎么办?”
“我尽力而为,我看他们蛊相并不明显,有轻有重,似乎还没有致命的蛊毒。”
“张立呢?”
“……”
“张立……还能救回来吗?”
“……”
“嗯??”
“我没见过这种蛊毒,书籍上也没记载过这种蛊毒。”塔西法师实
话实说道:“他体内的经脉仿佛被改造过一般,如今完全是各走各的,体温也异于常人,显然那是作用于大脑的蛊术,最复杂的那种。”亚拉法师道:“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术?像对拉姆公主那样。”“不一样,”塔西法师摇头道:“对拉姆公主,只需要用手术去除压迫视神经的虫囊,那只是浅表开颅术;而张立的情况,明显是大脑的核心部位受损,深度开颅术、脑组织修复术,如今就算世界顶级医院也未必能开展。如今讨论这些也无用,我只能救助那些能救助的人。”
亚拉法师默默低下头去,沉声道:“那张立,就只能被放弃了?”良久的沉默之后,塔西法师才道:“我试着用金针,将他的经脉固定起来,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命了。”“唉……”亚拉法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背着塔西法师,沉重地迈出房间。
一出门,又被众人围问,塔西法师向大家说了他的发现,并表示将尽力医治众人后,大家才稍感心安。在他们看来,朗布的大迪乌种下的蛊,由雅加的大迪乌来解,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早些时候塔西法师对玛吉的病人的医疗手段,也通过安吉姆迪乌告诉了大家,大家对塔西法师信心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