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若水在马车里无聊地拿着杜少棠的折扇把玩。
杜少棠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以后要再见到轩辕箫，你可不要再去打听他那些事了。”
“为什么？”秋若水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奇地问。
“因为不是你能过问的事。”杜少棠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还有，我以一个商人的角色告诉你一件事儿，你的刺绣是很值钱的玩意，你现在这样一天到晚随手送的话，将来说不定会后悔的。”
“我的刺绣值钱？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秋若****扁嘴。上次当她听说她那丝绢卖了五十两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不过后来知道是杜少棠买的。也对啊，一条小丝绢，怎么能值那么多钱。
“贪欢楼里那幅屏风是你绣的吧？”他经过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秀心绣”的双面绣针法，应该是她的手笔。
“是啊，我绣了一整天。”秋若水得意地道。
杜少棠暗暗惊讶，那样复杂的大幅作品，她居然能绣得这样快。
“那屏风，想必叫价千两也会有人要。”杜少棠微笑着道。
秋若水一愣，叫道：“怎么可能！”但转念一想，“一定是因为绣的是梦姐姐。”
杜少棠摇了摇头，“你给那些姑娘绣的手绢，拿出去卖，二三十两不成问题，还有她们的衣服，经你一绣，怕是要翻倍的价钱。”
秋若水惊讶地张大了小嘴，那么她这几天一共绣了多少银子出来啊？
“现在后悔绣得那样轻易了？”杜少棠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秋若水却突然摆摆手，“算了，反正那些姐姐们对我也好得很。而且不绣我自己也无聊。”
杜少棠一愣，想了想，微笑地看着她。
也许他一直把她看简单了。
“其实我的刺绣，是我娘亲手传给我的。”秋若水撩起窗帘子，呆呆地看着窗外那弯弯的浅白新月，缓缓说道：“在我刚拿得稳针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了。当时我很不理解，因为我老是把自己刺得十个手指头都破了，可她还要我学。后来我明白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所创的这套针法，一定要亲自教给自己的女儿她才甘心。后来娘不在了，爹忙着他的生意。是啊，整个山庄，除了我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就他一个人会‘秀心绣’的针法，他不绣，谁绣？所以他一忙，没时间理我，我就躲到娘的绣房里，拿着娘留下的刺绣，一件一件地模仿着，就像娘在教我那样。有时候，她一件刺绣，我会绣上几十遍。后来渐渐长大了，就真的喜欢上刺绣了。你想想，就一根细细的丝线，我却可以用它变出各种东西，鸟儿、蝴蝶、花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多神奇啊！”
秋若水说着说着嘴边浮出一抹笑意，很陶醉的样子。“一开始，我出来玩，本来是要再看些东西，好让我绣的时候心里多些形状。不过那一次却吓得我爹扔下手中的工作，满街地找我，我第一次觉得他这样紧张我。不过后来我出来多了，他就不理我了，顶多被捉到就关我几天绣房。”她耸耸肩，不太在乎的样子，“那也无妨，反正外面也好玩，好吃的又多，他不管了更好，我喜欢出来就出来了。”
杜少棠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把她拉入怀中，也不说话，只轻轻抱着她。
秋若水呆呆地看着他，虽然他一直很温柔的样子，但突然而来的怜惜感觉，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不过，他的怀抱还是蛮温暖的。
呵呵！
“不知道这次又要关几天呢？”下了马车，秋若水望着临秋山庄的大门，叹息道。
“最好关到你上花轿的前一刻。”杜少棠笑道。
“才不要呢。”秋若水向他吐了吐舌头。
杜少棠笑看着她，没有答话。
秋若水见状也静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又不禁觉得有些窘，便把头低了下去。
杜少棠笑出声来，“现在倒有点女孩子模样了。”
秋若水猛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道：“取笑我，不理你了。”
杜少棠笑笑地摸了一下她的头，瞄到秋昶哲他们已经迎了出来，便道：“回去吧！这回可不能再逃了。”
“要不是你看扁我不敢逃，我干吗要逃。”秋若水嘟囔着。
“如果一定要出来，那就先到商行找我，小绿子知道地方。”最后杜少棠吩咐道。说完他便向秋昶哲迎了上去。
小绿子跳上来一把抱住秋若水，叫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她这条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呵呵，太好了！
秋若水推开她，“不用这么夸张吧！”
“说真的，小姐，你下次再逃，把我也带上吧。你留下我一个人，如果找不到你，老爷和杜公子都会把我杀了的。你是不知道，当杜公子知道你逃婚的时候，那脸色有多恐怖。”小绿子现在想得还有些怕。
那杜少棠平时温文儒雅的，严肃起来，也会很可怕的。
秋若水听了只是在笑，一边解下发带，一边道：“我不逃了，我觉得嫁他也不错的。”
“咦，小姐你不生气了？”小绿子帮她宽衣。
“有什么好生气的。”秋若水说起来仿佛她从来没有生气过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小绿子嘀咕道。
秋若水回头瞪了她一眼，吩咐道：“我想洗澡了，帮我准备水去吧！”
小绿子领命地走了出去。
秋若水一个人坐着，忍不住想，反正爹都要关她绣房了，不如就绣些东西吧！是谁说过她该准备嫁妆来着？
啊，好像要绣什么枕头、被子之类的。还要是什么龙凤呈祥、鸳鸯戏水之类的。
还要不要绣些衣裳给杜少棠呢？
上次送了他一条腰带，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应该问问他喜欢什么的，到时候绣一幅大大的给他。
想着想着嘴边的笑意愈浓……
其实嫁他也不错啊！
轩辕箫把玩着手中的杯盖，瞄了仍在查核账本的杜少棠一眼，然后对身边看起来同样清闲的轩辕策道：“你说如果让姨娘知道秋若水的个性，她会怎么样？”
“我对伯母了解不深，我不敢说。”轩辕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免得掉到陷阱里。
杜少棠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看了轩辕箫一眼，道：“虽然你是有仇必报之人，但若水并不算得罪你，你用不着这样整她。”
说出来，恐怕秋若水就进不了杜家的门了。
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了。”轩辕箫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个二十四孝的儿子，终会忍不住，暗里反你娘一次。放心，做兄弟的，我不会去说的。而且再过七天左右，她就过门了，我也不忍心破坏我亲爱的表哥的喜事。”
“可是她进门后，伯母一定会知道。我不认为伯母受得了秋若水。”轩辕策想起只有数面之缘的杜慧兰，她可是和秋若水完全不同的人。
杜少棠心里也知道，等秋若水过门后，她和他娘之间一定会爆发矛盾，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他由着它发生，甚至要促成它的发生，不是因为他真的要暗里反他娘，而是他娘也应该醒过来了。而秋若水说不定就是那个可以把她唤醒的人。
对此，他很期待。
他期待着秋若水来改变他的生活，以及他身边的人的生活。
轩辕箫看到杜少棠脸上淡淡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好吧，到时候真要发生什么事，做兄弟的，一定支持你。”
“算上我一份。”轩辕策也笑着走过来。
杜少棠看了他们一眼，会心地笑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伙计进来禀报道：“杜公子，刚才有个小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完就呈上一个信封。
杜少棠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张花笺，上面两行公整的行楷：“青石桥下，画舫内，夕阳彩霞待君来。”
杜少棠一愣，问道：“那个小姑娘呢？”
“已经走了。”伙计答道。
“还有什么东西吗？”他又问道。
伙计又拿出一样东西呈了上来。
“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杜少棠接了过来，又是一个信封。
“那姑娘说如果你不问就不用给你了。”伙计老实答道。
杜少棠打开信封，又抽出一张花笺，这次上面写的是草书，他努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雄鹰展翅，蝴蝶翩飞。”
杜少棠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她。
“什么啊？”轩辕策好奇地拿过两张花笺，看了好一会儿，只道：“这是什么人啊？”
“是若水。”杜少棠解释道。
“啊？”轩辕策吓了一跳，“她又玩什么把戏？还有那几天时间都不好好地做个待嫁新娘？”
“想知道？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杜少棠笑笑道。
“好啊，我是没关系的。”然后又看了看轩辕箫，“堂哥，你去不去看看？”
轩辕箫玩味地看了看那两张花笺，缓缓道：“好啊。”
当杜少棠一行人来到青石桥时，的确看到一艘画舫停在桥下，但甲板上却不见有人。
可正当疑惑之时，一个扎了双牛角包的小丫头撩开布帘，从船舱内出来，对着桥头的三人道：“三位公子，请上船吧！”
杜少棠这才看清楚这个小丫头竟然是——
“小绿子？”轩辕策惊叫了出来。
小绿子仰起小脸看着他们，一副“有何不可”的样子。
“看来表嫂今天要女装示人了。”轩辕箫在杜少棠耳边轻笑道。
杜少棠有点后悔带了他们来。
三人在小绿子的指引下上了船，到了船舱，只见花厅中央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小绿子道：“小姐没料到两位轩辕公子也来了，只准备了两套器具，请三位公子稍候。”
他们三人坐了下来。
杜少棠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船两边薄纱飘飘，而布帘则都绑了起来。隔着薄纱，外面的青山绿水仿佛都蒙了层雾一样，朦朦胧胧的。而通往外面和通往内堂的薄纱和布帘都放了下来，外面的情况尚可透过两边的薄纱看到，可内堂就实在无法得知什么情况了。
过了一会儿，小绿子拿了两套器具出来。
“小绿子，你家小姐呢？”轩辕策忍不住问道。
“小姐马上就出来。”小绿子摆好东西，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哗，这小丫头想不到也可以这副模样，不愧是临秋山庄这样的大户人家。”轩辕策感叹道，“有点期待未来嫂子的出场了。”
正说着，花厅与内堂之间的布帘被撩了起来，隔着薄纱，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容颜。
小绿子把那层薄纱也撩了起来，那女子伸手轻抚起头上的薄纱，衣袖半遮了脸，步态轻盈缓缓走了出来。
杜少棠三人一时看得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这会是谁。
她对着杜少棠三人福身行礼，娇声道：“三位公子有礼了。”然后坐到杜少棠身旁，抬起头来——
众人才发现她竟是秋若水！
“噗——”轩辕策一下子把刚含入嘴中的酒喷了出来。
刚在他对面坐下的秋若水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轩辕策，你想死啊。”
杜少棠和轩辕箫一下都松了口气。
“你终于正常了。”杜少棠拉她坐下，拿出手帕帮她擦去沾到发鬓的洒滴。
秋若水噘起嘴来，抱怨道：“什么嘛，你以为我想这个样子。要不是因为我爹说——”秋若水连忙住嘴，把剩下的话咽下肚子。
这叫她怎么说出来啊？
如果她学不好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大方得体模样，就算到时候进了杜家的门，也会被休回家的。
上次逃家回去后，爹没有再关她绣房，而是请了一群人，天天让她练走路、说话、写字什么的。被折腾了十多天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说，我刚才那样子像不像个大家闺秀？”秋若水问道，同时又瞪着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似乎如果他们胆敢说个“不”字，她就要跳起来宰了他们似的。
“干吗这样问？”杜少棠看着她“凶巴巴”的样子，笑了起来。
“别管，说像不像？”秋若水发现他在笑，于是瞪得更用力了。
“刚才隔着薄纱的时候，的确很像个大家闺秀。”杜少棠笑笑道。
“走出来的时候，也还不错。”轩辕策答道。
“其实在跳起来之前都还好。”轩辕箫好心地说道。
“不过瞪起眼来，就一点也不像了。”杜少棠最后补充道。
秋若水对他哼了一下，然后开心地道：“那就是说我可以交差了。”
“小姐——”小绿子似乎有点意见。
“什么嘛，在轩辕策没惹我之前我都很像的。”秋若水转头看她，“小绿子，我才是你最亲最亲的主子小姐，你不可以出卖我的。”
小绿子叹了口气，认命地低下头去。
“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杜少棠微笑着问道。
秋若水笑嘻嘻回过头来，道：“现在没事了。”
“老爷让小姐修身养性，好好学习一下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不然嫁过去后就会——”小绿子很“好心”地告诉他，惹来秋若水一记死光，于是连忙住口。
杜少棠看着这两主仆，不禁觉得好笑。
他对秋若水道：“你出来一下。”说完便径自走到甲板上了。
秋若水跟了出来，以不太情愿的口气道：“干吗？”
杜少棠回头仔细地看着她今天的打扮。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女装——画像不算，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灵动灵动地闪烁着。当初那画师并未将这样的神韵画出来，而今日杜少棠见到了，只觉心神为之一震。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我比较喜欢有活力的你。”杜少棠伸手轻抚她的脸，凝视着她道。
秋若水看着他，一阵急促的心跳，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了。
“你不在意我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得体大方？”她呆呆地问道。
杜少棠笑着摇头，“我希望你就现在这个样子。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要嫁的是我，应该我说的算。明白吗？”
秋若水看着他，愣愣地点点头。
她要嫁的是他，应该他说了算。
好，记住了。
杜少棠和秋若水终于成亲了。
虽然杜家不比轩辕家显赫，可这场婚宴却比起三个月多前轩辕箫纳妾更为隆重。当杜少棠佯醉，终于可以回到新房的时候，已经接近四更时分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秋若水不可能会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他去掀盖头的。依她的性子，说不定都已经把房里摆设用的、讨个吉祥的枣子、桂圆什么的都吃了个精光，怕是连合卺酒也喝掉了。
现实上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觉得自己无论进到房间后，面对什么样的景象都不会惊讶的。
可是他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他所想象的一切，居然都没有发生。
一切的东西都是那样完好，就连秋若水头上的盖头都还蒙着，没动过。
只是秋若水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龙凤被则托着她的上半身，戴着凤冠的头则蒙着盖头，悬在被子外。
看来她是等得累了，戴着凤冠又不能枕着枕头，于是就把龙凤被拿来垫背。
杜少棠叹了口气，笑了。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唤道：“若水，醒醒。”
盖头下的小脸动了动，慢慢坐了起来，声音有几分沙哑：“你终于回来了？”
“干吗不把凤冠摘下来？这样不用那么辛苦啊。”杜少棠说着拿起喜秤，准备要挑盖头。
“我爹和小绿子千吩咐万吩咐，要把盖头留着等你来掀。”秋若水边说边舒展脖子，被这沉重的凤冠压了一整天，累死了。
“别动了，我要掀盖头了。”杜少棠说道。
秋若水连忙停住动作，正襟危坐。
杜少棠拿着喜秤，慢慢挑起她的红盖头。秋若水随着盖头慢慢地抬起自己的眼睛，最后对上杜少棠那双微笑着的眼。
两人对望了一阵子，秋若水就呆呆地看着他。
她终于嫁给他了。
真的假的？怎么感觉有点不那么真实？
不过脖子的僵硬却是很真实的。
他们终于成亲了。
虽然从他提亲到成亲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认识的时间就更短了，为什么她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她好难得才嫁给了他？
杜少棠看到艳装的秋若水，也愣了愣，都说新娘子美，以前他不相信。不过一身红衣，能有多美？
秋若水的女装他见过。画像算一次，那是一种娴静淡雅的灵秀；那天在画舫上也见过，那是一种活泼俏丽的灵动；今天她的新娘装，第一次，让他在脑海里出现了“美丽”两个字。
“你今天很美。”他笑着道。
秋若水觉得脸颊忽然一阵火热，她道：“当然，我是新娘子嘛。”
杜少棠笑了，“好了，我们还有合卺酒要喝，把凤冠摘了吧。”
“你帮我摘。”秋若水脱口而出地撒娇道。
杜少棠愣了一下，还是笑着帮她把凤冠摘了下来。
他们的新婚生活就此开始了。
两个人都不禁期待了起来，只是却有着不同的期待……
秋若水终于见到那个钦点她的杜老夫人了——现在要改口叫“娘”了。
其实杜慧兰看起来很高贵，优雅的举止和轻柔的语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她笑起来与杜少棠很相似，却更多一分和蔼可亲。
“娘，请喝茶。”在杜慧兰喝过杜少棠奉上的茶后，秋若水也递上了自己手中的茶。
“娘”这个称谓，她已经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没有叫出来过了，可居然叫得如此顺口。而且有人回应真好。
杜慧兰轻啜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下，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红包，递给秋若水，道：“你以后就是杜家的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好了，起来吧。”
秋若水接过红包，一边放入自己的小荷包里，一边应道：“我会的。”然后不等小绿子扶她，便自己站了起来。
杜慧兰微微皱了一下眉。
杜少棠看在眼里，嘴边泛起一丝笑意。
敬过茶后，杜少棠带着秋若水参观起杜府来。
其实杜府并不算很大，算起来，不过是靖春园的四分之一，除了前院，后院便只有杜慧兰的居所“兰馨居”、杜少棠的居所“桂暄阁”以及作为客人暂居的“雁归楼”。各院落间都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假山流水自然少不了，花草树木散布其中，景色恬静幽雅。而酷爱兰花的杜慧兰的“兰馨居”里更是种满了各种兰花，杜少棠的“桂暄阁”里自然是有不少桂树。至于“雁归楼”虽然也讲究，但却不若那两个院落那样特点分明，只在院后有个小树林，其中一棵树上有一个秋千。
秋若水看了不禁觉得奇怪，谁会在此打秋千？
杜少棠只笑笑道：“这是以前的屋主留下的，这‘雁归楼’本为‘絮飞阁’，好像是个小姐的居所，我嫌这名字透着些消极，所以才改的。”
“那也用不着叫‘雁归楼’，作为客房，明摆着叫别人快点走嘛。”秋若水看着“雁归楼”几个字，忍不住道。
杜少棠笑道：“被你发现了。”
他的确故意的，不过却不是他要让别人早归，而是娘并不喜家中多客，尤其是故乡那些“贵客”。
“好了，回去‘桂暄阁’吧，带你去看样东西。”杜少棠说完转身走了。
秋若水跟上去，拉着他的手。
他先是一愣，却也觉得感觉不错。
“要看什么？”秋若水问道。
“到了你自然知道。明天起我便要回商行了，你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别迷了路。”他知道依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到处跑的，虽然杜府并不算很大，但园林曲径，还是会有迷路的可能。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秋若水轻哼道。
杜少棠笑笑看着她，不说话。
原来杜少棠特地为秋若水把书房旁的那个小房间改作了绣房，里面一切刺绣的用品都是新购置的。
“你说你喜欢看着那些细线为成一幅幅美丽的图案，我期待着。”杜少棠意味深长地说着。
第二天一早杜少棠出门到商行去后，秋若水就跑到绣房里，绣架、绣线、丝绸……一件一件东西慢慢地看着。
小绿子推开门的时候，秋若水正把一块鹅黄色的丝绸装到绣架上。
小绿子走过去，把手上的点心放到一旁的花案上，然后跳到她身边，道：“小姐，开心吧，姑爷特地为你准备的绣房啊。”
秋若水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多事，是绣房我都高兴的啦。对了，你进来有什么事？”
小绿子指着花案上的点心，道：“姑爷吩咐人送回来的，说是你上次逃家没有吃到的源香阁的点心。”
用得着加上那一串的修饰词吗？
秋若水看了看，道：“拿个给我试试。”
小绿子拿了一个桂花糕过来，秋若水张开嘴，小绿子会意地把糕点往她嘴里送。
“嗯，不错，挺好吃的，你也吃一个。”秋若水装好丝绸了，走过去挑着绣线。
“你打算绣什么？”小绿子听话地吃了块糕点，问道。
“刚才去给娘敬茶的时候见到一些从来没见过的兰花，想绣绣看。”秋若水想起今天早上和杜少棠去给杜慧兰请安的时候，杜慧兰看她的眼光似乎有着几分研究的味道，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绿子坐在一旁看着秋若水。其实秋若水有提出过教她刺绣的，但她只是个下人，秋家不外传的刺绣针法，她不敢学也不能学。
以前在临秋山庄的时候，小姐在绣房时，她通常会到别的地方帮忙。可是现在来到杜府，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除了跟着小姐，她还真不知道该干吗。
秋若水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小绿子还在绣房里，她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我留在这里看着小姐。”小绿子拿起一块黄金糕，喂到秋若水口里。
秋若水咽下糕点后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小绿子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虽然只见过秋若水两次，但杜慧兰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她的一些举止不禁让人觉得有点过于、过于随意。就像这两天敬茶的时候，她都没有等她的侍婢扶就自己站了起来，说起话来也不像想象中那样轻声细语。
这些都与当初看到她画像的感觉不太一样。
想到这些，杜慧兰就忍不住到“桂暄阁”看看。
刚进院子，只见几个小婢女在院子里，说是少奶奶在绣房里，不用她们在旁。
绣房？
果然是刺绣名家的千金。
杜慧兰满意地点点头，往绣房走去。
这绣房是半个月前，杜少棠特意添置的，她当时曾想过有没有这样的必要。一般的女红功夫在房里就可以做，用得着置个绣房吗？
走近绣房，她就已经透过窗子看到里面正在低头刺绣的秋若水了。
真是恬静娴雅啊！
这模样倒是和画像的有九成九相似。
杜慧兰满意地笑了笑，就是说嘛，她怎么可能看错人呢？
可是走到门口，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喝道：“大胆刁奴！”
小绿子吓得跳了起来，秋若水也停住了手，望向门口，发现杜慧兰正一脸怒容地看着小绿子。
“娘，怎么了？”秋若水走到她身旁，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小丫头居然趁你不注意，偷吃你的糕点。”杜慧兰转头看向秋若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柔和多了。
秋若水笑了笑，道：“娘，你误会了，是我让她吃的。我向来甜食吃不多，让她帮忙吃一点而已。”
杜慧兰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绿子，小绿子吓得直哆嗦。
“娘，来，别站着，先坐下。小绿子，去沏茶来。”秋若水连忙扶她到花案旁坐下。
小绿子领了命，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杜慧兰不太高兴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然后才对秋若水道：“刚才见你在刺绣，在绣什么东西呢？可以让我看看吗？”
“不过是今日在娘的院子里见到的兰花，我见是以前没见过的样子，煞是好看，就绣来看看了。也不知道绣得如何，娘你何不帮忙看看？”秋若水亲热地拉着她到绣架旁，让她看看自己刚绣了些的兰花。
杜慧兰微笑地看着绸缎上的刺绣，赞赏地点头道：“很不错，真是一双巧手啊。”
她知道她是不会看错的，瞧，多贤慧的媳妇。
秋若水不禁有点得意地笑了。
“不过，若水啊，不是娘说你，但你好像对你的丫环太过纵容了。这样是不行的，管教下人，有时候虽然要施点恩，但不能过了，那会让他们得意忘形，忘了自己身份的。”杜慧兰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
秋若水刚刚被称赞完，正高兴着，只不太在乎地答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啊，小绿子从小陪着我，我还真没把她当下人看，我倒觉得她像我妹妹。”
“荒唐。你是小姐，她是下人，怎么能是姐妹？而且你现在嫁到我们杜家，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杜家祖上还封过爵，娶过公主，是皇族之后，是贵族，更不能和一般老百姓一样。”杜慧兰不太高兴了。
“就算是皇族，就算是贵族，那也是人一个啊，而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的话秋若水听着也不高兴了。
什么主子、下人、皇族贵族的，听了怪别扭的。
“若水。”杜慧兰低喝道，“这是杜家的荣耀，是杜家人该维持的高贵血统，不是什么很久以前的事。反正我告诉你，不要和下人称姐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杜家的媳妇。”
秋若水更是不服了，气呼呼地道：“我就认小绿子是我妹妹，怎么样？就算是杜家媳妇又怎么样？我只不过比她生的家庭好一些，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比她特别高贵的。你也懂得说是祖上的事，再高贵也过去了。”
“你——”杜慧兰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刚才还是个温柔娴静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这样任性不听话，还顶嘴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秋若水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一副“我怎么样了”的样子。
杜慧兰气得直发抖，一甩衣袖，愤愤地转身离去。
她一定会告诉儿子的，让儿子把他的妻子管教好。
不然，她就不要认这个媳妇了。
小绿子低着头，直到杜慧兰从她身边走过，她才敢跑进绣房里。
“小姐，现在怎么办？”小绿子在门外听了些，现在她是怕得要死。小姐才嫁进杜家两天，就把婆婆气成这个样子了。
天啊！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秋若水却不太在乎似的，她也还在气头上，拿过小绿子手上的茶，仰头就灌了一口，小绿子要叫也来不及了，“小姐——”
“哇。”秋若水一下子把茶全吐了出来。
“……泡茶的水是刚开的，很烫的。”小绿子小声地说完后面的话。
秋若水一边吐着舌头喘气，一边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真是的，刚才和杜慧兰“理论”了一番，害她现在什么心情也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