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书楼已经被关五天了,能不能……”
一位美妇从门后探出身子,有些拘谨。
“不能,宋家人可以白痴,但绝不许吃里扒外!”
宋清影说得斩钉截铁,美妇叹息一声,转身走开。
“清影,那可是你二娘。”
宋清影不耐烦道:“书楼性子懦弱,识人不明,不敲打如何成器,日后如何做得家主?”
美妇走远后回望墙头红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
萧崇礼看着眼前这个药香扑鼻的家伙,神色古怪。
江小鱼瓮声瓮气道:“您不会是心疼我浪费了药材吧?”
萧崇礼顿时心头一凛,此子果然古怪,竟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老师,宋清影学问如何?”
“比你只强不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难得悟性奇佳。”
江小鱼忍不住揉搓眉心,“怎么在我眼前,跟块木头似的?”
萧崇礼眉头一紧,沉声道:“少年慕艾人人之常情,可要穷追滥打就落了下乘,若不是那些词句还算过眼,你以为老夫的戒尺是样子货?”
江小鱼心道,只要不是文盲就好,毛毛雨湿地皮,既然小雨不管用,那就来一场瓢泼大雨。
金秋十月,桂花飘香,若是往年三女定会在门前桂树林下赋诗饮酒,可惜今年却被江小鱼占了。
几十棵枝繁叶茂香气袭人的桂树,被上百幅迎风招展的彩幡挂满。
聂瑶风凝神打量片刻,轻声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萧铁律眉头紧蹙,“胡诌八扯,桂花花冠圆润,哪里瘦了?”
宋清影不禁皱眉,聂瑶风轻点绿衣额头,“人家说的是花蕊纤细的菊花,清影,看看,想你想的都瘦了!”
宋清影俏脸一红,看着另一幅锦幡念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真男子而做闺音,可恶!”
聂瑶风反驳道:“士大夫替闺中发声古来有之,何恶之有?”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呀,这句好,清影,若有人肯为我如此,我便随他浪迹天涯又如何?”
宋清影佯怒道:“人就在下面,你自去,反正他见了谁都流口水!”
聂瑶风笑得花枝乱颤,“人家可说了,像你的眉眼不行,像你的脾气不行,不是你也不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聂瑶风琼鼻微吸,目光呆滞,“一道高墙,直如一水之隔,叫人咫尺天涯。”
萧铁律又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个我听爷爷讲过,相传岭南有男子戍边未归,其妻在道口树下泣血而死,其后树结荚果,半红半黑,名曰相思子。”
说完,她也弃了狼毫,和二位姐姐一起攀上墙头,锦幡就在那里,先一气看完再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有限极。”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
聂瑶风俏脸绯红,神情恍惚,萧铁律眉头更紧,眼神却温和不少,宋清影更是一跃而下,走入桂林。
林下有翩翩少年踞坐案前,身后落英缤纷,锦幡浮动,画卷甚美。
只可惜一转眼,翩翩少年就变成一个神情猥琐,口水淋漓的登徒子,大好画卷瞬间被毁得一干二净。
宋清影近前一步,目光如刀,“你究竟如何才肯放手,信不信我一把火烧掉整座桂林?”
“这片树林已被我买下,咱们可以做邻居了!”
宋清影正要动作,聂瑶风却诧异道:“哪里来的香?”
“身在桂林,还问这个?”
“不是的,桂花香我闻得出来。”
江小鱼眼睛一亮,赞道:“师姐好本事!”
然后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瞬间有七八种异香扑鼻而来。
这些香气有的馥郁,有的隽永,有的还带些辛辣味道,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不管是哪种香味,都让三女欲罢不能……
相比寻常的花瓣浴、熏香和随身携带的香囊,这些香味似乎更加浓郁持久,让人回味无穷,留恋不舍。
江小鱼心头暗喜,女人对香水从来就没什么抵抗力,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聂瑶风回过神来,笑颜如花道:“既然你叫我师姐,见面礼可不能少!”
说着就要伸手去取,却被宋清影拉住,“又要耍什么伎俩?”
“是便宜铺出的香水,我拿来赠与三位师姐,算作见面礼。”
一直不苟言笑的萧铁律难得眉头舒展,指着一个瓶子问道:“这个有什么名目?”
江小鱼一举大拇指,将小瓷瓶交到对方手中,“萧师姐好眼光,此香名‘信仰’,是用十七种茶花萃取而成,香气淡雅高贵,卓尔不群。”
聂瑶风也是香道高手,没等他解释就挨个闻了过去,“这个是沉香,这个是玫瑰,这个是橘香,还加了些茱萸,所以味道有些辛辣……
江师弟,不如全送了我吧!”
江小鱼取出一只瓷瓶,笑道:“既然拿来,自然是要孝敬二位师姐的,除了这个。”
二女顿时眼睛放光,一瓶香水能用好久,一下得了七八瓶,绝不亚于一座宝山。
可聂瑶风还是抑住心神,问道:“这个叫什么?”
江小鱼擦擦口水,盯着宋清影道:“最爱!”
眼看对方就要动作,才连忙解释,“是醉酒的醉,师姐好酒,我以桂花酿做引,用西域的白玫瑰炮制而成。”
宋清影接在手中,提鼻一闻,果然香气隽永,层次分明,隐隐还有一丝桂花香味。
于是冷声道:“宝献完了?”
江小鱼点头。
宋清影柳眉一竖,“那还不走?”
“这桂树林可是我的!”
“我们要在此饮酒,你有意见?”
看着江小鱼走远,宋清影往桌下一摸,果然找到一个食盒,打开一看,竟都是些没见过的菜肴,虽未亲尝,却早被食物的香气勾的食指大动……
“你们……还真是一家子,你怎知桌下藏了食盒?”聂瑶风促狭道。
萧铁律拍拍怀中藏好的几个瓷瓶,说道:“这家伙心思敏捷,文采斐然,又有这易牙手段,清影姐,我觉得还不错。”
宋清影有些恍惚,自己与他本有婚约,只因他一直半死不活,江家又江河日下,父亲才起了退婚的心思。
父亲失信于天下,全是为了自己,叫她如何指摘?
南宫恕是术科十子之首,万众瞩目的修道天才,二人同窗又同道,似乎成婚也成了众望所归。
直到现在,宋清影才惊奇地发现,自己对南宫恕除了敬重之外,好像再没什么了。
菜肴可口,佳酿也滋味十足,又有奇香、桂树、诗文佐酒,片刻功夫三女就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