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好像这才看见令词,眯了眯眼,淡声问道:“这是四娘?”
“给太太请安”令词柔顺行礼。
侯夫人不置可否,执着茶盏撇着茶沫子,细声跟一旁的七娘子说着话:“你不是喜欢宝玢斋的钗环,该明儿叫他们进府来,你挑一两件去”
七娘子面上这才露出了笑意,歪在侯夫人怀里腻声道:“还是娘最疼我”
“四娘子长得真标志,方才我还当是哪来的天仙下凡,瞧这眉眼,和平君真像...”刘姨娘似是突然察觉自己失了言,忙掩了帕子一笑:“瞧我,在太太跟前说这个作什么”
侯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瞥向依旧规矩行着礼的令词:“起来吧”
令词温顺地起身,脸色并未因刘姨娘提起生母而生涟漪,刘姨娘探究地望着令词,笑道:“都说咱们侯府的姑娘貌美,今儿见了四娘子,可真是天仙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儿,老太太舍得放你回来?”
侯府的姑娘皆生的好看,单就今儿见到的六娘明媚,七娘娇俏,八娘柔顺,却也各有千秋,四娘的容貌虽远没有刘姨娘说的那般厉害,却自有一股风流多情,这点倒是随了其父的眉眼,看人总带着笑意,妩媚勾人,因年纪尚小,还带着些娇憨。
“祖母也想着我多年未在父亲跟前尽孝,许是嫌我烦了,遣我回来了”
刘姨娘咯咯直笑:“四娘子可真会说笑”
侯夫人厌恶地看了眼刘姨娘,看着令词说道:“回来了就好,咱们府上规矩虽多,却也不难,姊妹和睦便是家宅安宁了”竟是暗指令词头天回来就惹得家宅不宁。
令词笑吟吟地说道:“谨遵太太教诲,往后总要向七妹妹多讨教了”
侯夫人脸色一滞,望着笑的真切的令词,一时捉摸不透这丫头是个什么路数。
一旁的刘姨娘忍不住笑出了声,又一次抢在侯夫人前头说了话:“你这丫头我可真是喜欢的紧,得空你来我院里,我与你说说话”
倒是和六娘子说了同样的话,真是让人不由又感慨一句果真龙生龙凤生凤。
侯夫人一而再再而三被刘姨娘抢着话,偏又不能耐她如何,目光看向一旁的方姨娘,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好在这不是个轻狂的,若是一个两个都凭着儿女长了脸,她这太太还能怎么做。
索性侯夫人也不理会刘姨娘,只是问道:“如今多大了”
令词垂下头,回道:“十四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随手赏了令词些首饰便叫众人散了,二奶奶目光犹豫,看了看哄着七娘子的侯夫人,终究将心底的话咽了下去,随着众人出了正院。
陈姨娘与方姨娘一道走,刘姨娘扭着腰身搭着丫鬟的手也朝另一头走,茗姨娘默默地跟在刘姨娘身后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香姨娘赶在后头出来,急着去追跑远了的八娘子。
二奶奶紧赶着走到令词身边,拉着令词的手笑道:“妹妹初来,若是有不习惯的只管来明华院找我”
“嫂嫂费心了”
二奶奶眯着眼温和地说着:“瞧你说的什么,都是自家人”
令词回视一笑,等着她说下去。
二奶奶目光闪了闪,轻声说道:“六娘今儿说的事也不定是真是假,太太成日里操心的事多,咱们也不该将这闲聊提起的话去说与她烦心”
令词原当是什么事,不想是为了这事,茫然地问道:“六妹妹何曾说过什么”
二奶奶一愣,目光复杂,笑了笑:“是嫂子记岔了”
令词越过她看向后头抱着孩子的少妇,那少妇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二奶奶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了过去,道:“那是大嫂和妙姐儿”
大奶奶是侯夫人族中侄女,虽是远房关系,却是同宗,她早年嫁进侯府,如今膝下已有一子一女,怀里抱着的便是去岁刚诞下的妙姐儿。
令词将腕上水头十足的镯子放在襁褓中,逗着那孩子道:“也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侄女一点儿见面礼,大嫂别嫌弃”
若非手上不方便,大奶奶怕是要连连摆手:“她个小孩子哪里当的起这样的东西”
知她出身庶出,性子谨小慎微,令词宽和一笑:“我身上也没旁的物件了,若是不送点什么总觉得失礼,嫂嫂怜惜我一二”
大奶奶一愣,二奶奶有些羡慕地看了眼抱着襁褓的大奶奶:“既是给姐儿的,嫂子就替她收着罢”她嫁进侯府也有三年了,自两年前小产后肚子便再没了动静,故而看着妯娌儿女双全,总有些艳羡。
大奶奶这才不再说什么。
香姨娘一路搭着丫鬟的手走的飞快,到了八娘子的临华院便忙问外头站着的丫鬟:“八娘子呢”
杏儿回道:“娘子一回来就将自己锁屋里头了,奴婢怎么劝都不管用,好在姨娘来了,快看看娘子吧”
香姨娘气道:“这会子还有这功夫,你快去准备笔砚”
“太太这是又罚娘子了?”
香姨娘却再没功夫理会她,一把掀了笼帘进了里屋,一眼就见伏在床上身形一抽抽的八娘子,走近便听到细细的抽噎声,香姨娘只觉得心肝被人搅得疼,几步上前撩开帘子将人搂在怀里:“我的儿,叫你受委屈了”说着泪珠子就跟着往下落。
八娘子哭的面目涨红,哽咽地喊道:“明明是她们拌嘴,是六姐惹了七姐不痛快,太太凭什么罚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往日里在她们跟前伏低做小,便是换来这样的境遇么,满府姊妹里,她就这样作践我”
香姨娘听的心疼,却听了她的话吓得忙捂了她的嘴:“小声些,仔细叫外头的贱皮子去正院说嘴”
八娘子扒拉掉香姨娘的手,哭的委屈:“姨娘”
香姨娘搂着八娘子,一下一下抚着背:“是姨娘对不住你,若非当初姨娘走错了一步,太太也不会这样对你,都怪姨娘”
“这哪里怪姨娘,还不是太太纸老虎,只敢对我们下手,从前磋磨三姐她们,而今三姐与三哥有了能耐,她便再不敢与方姨娘说重话,刘姨娘母女那她更是只能憋着气,不过是看我们无人依靠,这才使劲儿作践我们,且等着罢,总有一日叫她们好看”人前温顺柔弱的八娘子此刻偎在香姨娘怀里,面容阴郁。
香姨娘哄道:“再等几年便好了,三娘子有那样的福气,未必你没有,我只盼着你有个好姻缘,如此也算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