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好不容易绕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偏僻之邑,谁知这里的邑守还是不让我们过去,害的爷爷只能走这荒郊野岭的小道。
希望这条小道真的可以绕过去吧,老子要回清邑去,见见我那婆娘,不知道她有没有照顾好我的老娘和小儿。”
男子砍着荆棘灌木愤愤不平,他身边二人也是连连称是,同样手中不停。野岭上到处是荒草,矮小的灌木丛,说有小路却十分不好走。
他们本是黄河边上郑卫两国边境的郑国戍卒,几乎都是清邑之人。狄人入侵,他们未战而溃。如今却是待罪之身,一路上多次被郑国城邑的守卫拒之门外,有家难回,因而多有抱怨。
而此刻,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灌木林后,卢布则双眼囧囧有神地观察着这三名甲士,他们就是此次行动的猎物。而自己这方就是狩猎的猎人,猎取的就是他们身上的青铜兵器和皮甲。
“这就是落武者狩,专门狩猎落单的战败武士。”
“高阳、高山你们二人从后路包抄,多注意些脚下,别发出大的声响露了行踪。
高镐和高止你二人仍然持弩,着重先射为首的那精壮之人,务必两轮射击之后给其队造成减员。”
卢布见时机已经成熟,对着身边众人轻声发号着施令,紧接着一甩手,示意众人马上行动。
“好!”
高阳、高山不见惊慌,反倒有些小兴奋,小心翼翼地开始绕后。而高镐和高止则握弩在手,抬起手臂对着前方三人开始瞄准。
这弩是卢布根据后世的经验试做的轻弩,做了三把,成了两把。不算太成功,至少射程和力度都不如人意,只能把敌人放近了,短距离内射击。但好处是其对臂力的要求不高,正适合队伍中臂力不足的高镐和高止使用。
而且弩兵训练起来也没弓箭兵那么复杂,高止虽未成年,却在这上面很有些天赋。试用过几次后,无论用弩打鸟还是打人,命中率都极高。
“大柳小柳,待会一旦我们的弩兵得手,你们二人就与我快速杀出,务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卢布继续吩咐身后的两人,自己的随从或者西方的说法叫做叫骑士的扈从。这二人就是父母不放心自己大病初愈就要远行,而在自家食邑农人家庭中给他挑选的双胞胎随从。
无疑,这对他小气的兄长来说,是继买兵甲后又一次挖他家底的行动。把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财产,这就是嫡长子们的觉悟。不过卢布是债多了不愁,也不在意兄长吃人的眼神,在他的怒目威慑下欣然接受了二人加入他的班底。
大柳小柳两人乃是真正的乡野之民,庶人阶级,没有姓氏,只有个用来称呼辨别的小名。因是其母在干农活的时候于野外的柳树下生下的兄弟二人,因而便以大柳小柳为名。他们俩兄弟还有一弟弟,名三石,乃是在三块石头旁生的。
这样的命名方式在如今的乡野之地很是普遍也非常朴实,见到什么就给孩子取名叫什么。又如高山、高镐也同样如此,镐就是除草用的石锄头。
因为二柳家中男丁人口实在太多了,又都是半大小子,个个胃口很大,一年到头常有断炊之事,因而此番差事也算是为兄弟二人找的活路。
二人父母在两兄弟临出门前特别吩咐,要好好听小主人的话,好好保护他。一路上行来,两人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尽心尽责。
“射!”卢布见三人已经步入有效射程,赶紧下令射击。
“咻咻”两只弩箭破空而去,当头一人应声而倒,只见他以手捂眼,眼眶中却是血流不止。
其余二人突遇伏击,顿时也成惊弓之鸟,却是赶忙一前一后将受伤的同伴护卫其中,这就是战场上自然流露出的袍泽之情。
“再射”,又是两箭破空而去,只是这回却不能建功,被有了防备的甲士们格挡掉了。见此,卢布知道,近身肉搏的时候到了。
“呀呀,放下兵器,脱下皮甲,饶过尔等不死。”灌木丛中跳出一伙人来,正是卢氏高氏众小伙。
高阳、高山依言于后截断三人后路,卢布和大小柳兄弟则在前堵住前路,而高镐和高止则继续潜伏在灌木丛中,伺机而动。
“哪来的不开眼的小贼,买卖做到爷爷头上了,问过爷爷手中的斧钺不曾。”被围住的三人虽慌不乱,开口询问众人的底细。
如今伤了一人,以二敌五,还有贼人埋伏着使着弩箭,形式不妙啊。
“可知我等都是甲士,庶民袭击士人乃是以下犯上之举,是要受大刑的。”甲士们叫嚣道,虽也知道不一定有用,但多少能壮下自己三人的胆。
“呵呵,你们本是郑卫边境的戍卒,前些日子狄人入侵卫国,一路打到黄河边上。而你们本该守家卫国,却不想尔等只是远远望见狄人,竟只闻兵锋而溃,真是丢人,此等做派也敢称‘士’。”
卢布丝毫不惧他们,毕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没有尊卑的枷锁,反而凶狠狠地说道:“若想活命,放下手中兵器,跪下免死,爷爷放你们归家。”
《春秋?鲁闵公二年》:“冬,十有二月,狄入卫,郑弃其师。《左传》云:“郑人恶高克,使帅师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郑人为之赋《清人》。
这就是之前在卢布脑海中回忆起来的历史文献内容,说的是因为狄人入侵卫国,一路打到了黄河边上的郑卫边境。郑国的戍卒看见狄人兵强马壮,竟然未敢一战,而主动奔溃的事。
好在后来狄人没有主动入侵郑国的打算,虽然来到了黄河边,虽然边境上的郑国守卒主动溃散了,但是狄人却并没有进攻。或许是卫国的财货足以令他们满意,狄王瞒叟不想再招惹中原的大国郑国。或者是觉得郑国可以作为下一次的猎物,没必要心急地此刻宰杀。
回忆起来的文献内容,也是卢布会选择在投奔卫国之前,先来郑国的原因。他们就是特地来郑国狩猎这一波落单甲士们的,正好给缺兵少甲的众人来一次大换装。
因为卢布提前知道,这伙戍卒大多数是“清邑之人”,所以只要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候着,则必定能拦截住他们,更何况他还有布局,引君入瓮。
“呸,凭你也配评论爷爷们的事。我等为国戍边多年,说好的只是兵役一年,瓜熟而代。但是如今几年过去了,国君却丝毫没有旨意传来,生生把我们遗忘在了边疆。爷爷想我那婆娘和孩子了,我走的时候,孩子才刚出生,如今怕是能跑了吧。爷爷就是要回家,错了吗?
错的也是国君,是那些朝堂上的大夫们,老子没错。”说起此事来,他眼眶有些微红,不过手上却不曾有丝毫懈怠。
春秋时期各国基本没有常备军,中小贵族充任甲士,算是常规武备力量。他们一般不参加生产劳动,平时身佩兵器,从事习武和各种军事活动,或参与政务,战时则为军队骨干,并充任各级军职。
国人和庶人,平时三季生产和一季演武军训。战时聚集成军,在太庙任命将领,发放车马、甲胄、兵器,战毕解甲归田,保留着“寓兵于农”的传统。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特定的戍卫等兵役要服,一般几年一轮,一次一年。
而因为郑国的国君郑文公不喜欢他的臣子大夫高克,所以远远将他发配到了边境统兵,数年时间也不让回来。君臣失和让这些来自清邑的戍卒们成了最无辜之人,他们从期望到不断的失望,从这一点上卢布自然是同情他们的。
整只戍军其实早已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上,狄人入侵不过是最后一片引发雪崩的雪花而已。
注:①春秋兵制:据《国语·齐语》记载,齐国管仲改革时规定:齐军五人为一伍,十伍(50人)为一小戎,四小戎(200人)为一卒,十卒(2000人)为一旅,五旅(1万人)为一军。据《左传》记载,晋军有伍、两、卒、旅、师、军的建制。楚军的车兵有“广”,晋军和郑军的车兵有“偏”等不同的编制。军队的粮草物资供给,平时由“司马”负责,战时士卒通常须随身携带数天的口粮,称为“裹粮”,并有随行车辆以备补充。到达某城邑或诸侯国时,则由该城邑或东道国供给。本书为方便阅读,统一采用齐制。
②春秋兵役制:春秋时期西周那种严格按社会等级服兵役的制度,逐渐遭到破坏。各国在实行民军制的同时,开始实行世兵制。如齐桓公采纳管仲的建议,把“国人”中适合服兵役的单独划分为一个阶层,与从事工商的人分开居住,不准迁徙,专服兵役,且世代相传。
其他国家为扩大兵源,也纷纷进行军制改革,把服兵役的范围从“国人”扩大到由庶人转化而来的农民阶级。晋国“作州兵”,鲁国“作丘甲”,郑国“作丘赋”等,都是为了扩大兵员和军赋来源这个目的。允许奴隶从军和充当甲士,“国人”从军的制度逐渐向郡县征兵制演变。但是这些变化,有的仅开始,有的仅表现出某种先兆,军事制度的重大变革是在战国时代完成的。
农民和国人,平时三季生产和一季演武军训。战时聚集成军,在太庙命将,发放车马、甲胄、兵器,战毕解甲归田,保留着“寓兵于农”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