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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笑里藏刀

一夜未眠,花如言却未觉有何疲惫之感,只是脸色稍显憔悴,心中惦念着马上便要到姝妃、昭妃宫中请安,便着月貌为自己上一个足以全然掩饰倦色的妆容,头挽倭坠鬓,簪一支如意百合花珠钗,身上一件七成新的淡雾蓝湖水纹圆领直身长衣,一身的低调朴素,只想将自己如这身不起眼的衣裳一般,隐藏于宫中不使人侧目的角落。

与花容月貌二人一同前往贞宁宫和芳靖宫。颜瑛珧和善平和,言语不多,但句句均是恳切关怀之语,又让花如言不必****前来请安奔波,待花如言告退时,更亲自陪同走出宫门,全无半点四妃之首的架子。这倒使花如言对她另有一份不同于寻常妃子的印象。以至她前往芳靖宫的路上,脑中隐约地浮现起一些往事的记忆来,昔日初进荆府,大夫人施芸及三姨娘云映晴,亦是如此融洽和睦。思及此,心头是不自觉地不寒而栗。

及至进入芳靖宫内,唯觉此间宫人行事举止均为小心翼翼,连对她行礼亦是轻轻地动作,犹如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花如言和花容月貌二人相视一眼,月貌张口想说什么,花如言摆了一下手示意其噤声,静静随着引路的内监亦步亦趋往正殿而去。

花如言走进殿中,敛了眉眼,只依稀感觉到主位上方正端坐着一名华衣女子,便依礼福身行平礼道:“见过昭妃姐姐。”

接下来是片刻的静默,对方的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她,缓声道:“婉妃妹妹礼数好生周到。”

花如言并不抬头,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道:“昭妃姐姐谬赞。”

话音刚落,自右方传来一声清亮如莺鸣的声音:“妹妹姚绮枫见过婉妃娘娘。”

半抬起头,方看到右前方一名身姿纤纤娟然的女子,正谦恭地向自己行臣妃之礼。花如言听到此女自称姚绮枫,心头不由一紧,眼光不由落定在她身上,果然便是当日在宰相府中所见的呈上梅花小衣的女子。此时对方低垂着头,依然可以看清那一张圆满如新月的玉润脸庞,眸眼清盈如水,竟是不带一丝杂念般的明澄净和,手上拈一方浅青色丝帕,更添几分清雅娟秀,使人望之只觉她如自家小妹,油然而生亲近之感。

“绮枫妹妹好。”花如言淡淡道,压下心头那一丝不安的感觉。

团兽雕漆紫檀木椅上的冼莘苓低低一笑,雍容而妩媚的花鬓上累金凤双枝流苏钗微微颤动,耀目的潋滟流转闪烁,语声讥诮道:“两位妹妹可算是缘分不浅。”锐利的目光掠过花如言,“想是在宫外,便已在宰相府中会过面吧?婉妃妹妹,你可知当本宫听闻你曾以绮枫妹妹之名进入宰相府,本宫尚觉不可思议。想婉妃妹妹断不似那一等浑水摸鱼的无耻之辈,而作为姐姐,更不该像妹妹那般胆大妄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行那居心叵测、冒名顶替之事。”冷笑一声,又道:“本宫当真愚昧,不知原来姐妹从来是一般行径,如何能有二致?”

花如言想不到冼莘苓竟会提起此事,心下暗惊,面上只带着自若的微笑道:“昭妃姐姐教训得是,花氏姐妹二人确曾有过失,自是愿伏罪领罚,承蒙皇上海量汪涵,宅心仁厚,顾念花氏姐妹之情,方隆恩赦罪,想来是意在使臣妾等心念己过,不再过犯。”

冼莘苓抬手扶一扶鬓上的蹙金梅花押发,含着一缕冷笑道:“妹妹说得好,皇上确是宅心仁厚,明知妹妹所犯的乃是欺君死罪,亦不予深究,一并放过。如此福分,恐怕无人能及。”

花如言知她所说的“一并放过”是意指如语一事,手心微微地渗出薄汗来,敛一敛心神,道:“皇上心明如镜,自然是对一应诸事了然于胸,花氏姐妹之罪责,在皇上心中自有明断,结果尚未定论,此时论及放过与否,未免为时过早。”

冼莘苓黛眉轻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一脸从容的花如言,刚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姚绮枫却走上前一步,欠一欠身和声道:“表姐,可以听绮枫一句话吧?”

冼莘苓微微意外地看向姚绮枫,花如言亦半带思疑,心早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此表姐妹二人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凝神注意着她们的一行一举。

冼莘苓想了一下,道:“你说。”

姚绮枫唇角蕴着柔纯的笑意,道:“绮枫想为婉妃姐姐辩解一句,当日婉妃姐姐以绮枫之名进入宰相府,其实并无罪责,她只是奉了皇上之命,为爹爹小心留神所寻之女是否可信,此事为皇上亲口所说,绮枫相信并无半句虚言。表姐,您便不要再怪罪婉妃姐姐了。”

冼莘苓有一瞬的愕然,审视姚绮枫片刻,道:“本宫亦曾听闻皇上当日驾临宰相府中,如今听绮枫所言,原来确有此事?”花如言乍然听到姚绮枫言及当日旻元为使自己脱罪,而向姚士韦所说的话,不由始料未及,一时不知对方意图为何,是善是恶,只默然不语,静观其变。

姚绮枫微笑着点一点头,道:“确有此事。”回头含笑地看着花如言,甜声道:“绮枫总觉得与婉妃姐姐有不解之缘,表姐,您说这可不可算是命中注定的姐妹造化呢?”

花如言静静地注视着姚绮枫的言举,只觉对方笑意诚挚,目内殷切有加,似由心而发,并无半点矫饰之态,遂亦不再沉默,开口道:“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我们何曾会想到,当日在宰相府一面之缘,会造就今日的相会。”

姚绮枫闻言,笑容越发灿烂,如一缕明媚的晨阳。

冼莘苓看了姚绮枫一眼,身子懒懒地向椅背靠去,言辞间虽仍含嘲讽,却不再针锋相对:“如此看来,皇上用心良苦,婉妃妹妹亦是苦心一片,本宫倒要替绮枫向你道一声谢呢。”又转向一旁的宫女道:“凡梅,取了本宫的一对碧玉银丝福寿如意来。”她淡淡扫视着花如方和姚绮枫二人,“这如意原是成双的,如今分别赏了婉妃妹妹和绮枫妹妹,除却聊表本宫对你二人初进宫中的一点心意,更是如了绮枫妹妹之言,玉成你们姐妹二人的情谊。”

花如言和姚绮枫分别接过了碧玉银丝福寿如意,异口同声道:“谢昭妃姐姐(表姐)赏赐。”言毕,花如言略觉讶然地与姚绮枫相视,当触及到那一双明澈如清泉般的眸子时,她不由微微而笑,心头的思疑不自觉地退散开去。

与姚绮枫一同走出芳靖宫之时,花如言半仰起首,放眼晴空万理,金黄的灿阳如瑰丽的流华洒落于一身,暖意渗心,驱走冬寒遗留在胸臆间的几许苍凉灰冷之意。自置身于深宫华庭之内,她便该明了,唇枪舌剑的暗涌不过是开端,危机四伏的并非是流于表面的对峙相衅,而是从不为她所知所觉的某种人心。

绕过抄手游廊往仪门外走去的一刻,便听月貌在她身后轻声道:“娘娘留心。”她侧过头,眼光正好落在右方庭院中的两名女子身上,正是琼湘领着一名妃嫔缓步往前走去,不时与其私语喁喁,全不似寻常宫女待妃嫔之礼。

正自思量中,姚绮枫笑着道:“那是苏姐姐。”本欲上前招呼,却见琼湘与苏薇渐次走远了,只得作罢。

花如言停顿了一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去,出了仪门后,迎面是一阵夹着花香的凉风,似把在芳靖宫内压抑的心神亦吹拂得略有舒放。转首正想对姚绮枫道一声谢,对方却先一步开口道:“婉妃姐姐,你可闻到了兰花的香气?”姚绮枫沉醉地闭上双眼,扬起首来,深深地呼吸着,向前小跑了数步,笑道:“真的是兰花香呢!前面一定开着兰花,婉妃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罢?”她满心追寻花香,竟忘却了礼数。

花如言也不甚在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兴奋莫名的模样,道:“好,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此时虽已是深冬,却并非是百花凋零的苦寒节气,加之宫中为保四季繁花似锦,呈那常青盛盎之福祥之气,一应种植莳花的工夫尤为讲究细致,此时正值春兰花期,绿草之内莹白如雪的花瓣如蝶飞翩翩,袅袅婷婷,如是空谷佳人。

姚绮枫俯下身子,凑近那迎风袅娜的春兰,清芬扑鼻之际,笑靥如一弯清朗的月牙。

“往日在家中的这个时候,院子里的春兰也要盛开了,我和爷爷每天都会去浇水,我喜欢看花瓣上沾着水珠的模样,就跟露珠花儿似的,别提有多好看了!”姚绮枫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逗弄着娇嫩的花瓣,笑盈盈地说道。

花如言微笑道:“想来确是很美。只不过,亲手种植的更是心中所爱,想必在妹妹心里更胜于眼前的春兰吧?”

姚绮枫回首冲花如言粲然一笑,道:“婉妃姐姐果然说对了妹妹的心思,家中的花种的是心思,还有爷爷对绮枫的爱重,在绮枫心里是最美的。”

花如言注视着眸中微含怅然的姚绮枫,浅笑道:“妹妹何其有幸,今生可得两重爱重。”

姚绮枫却一时未明她言下之意,怔一怔道:“两重爱重?”旋即方反应过来,笑道:“姐姐说得是,绮枫有一个爷爷,也有一位爹爹,他们都很疼爱绮枫。”她笑意渐显唏嘘,“那一日爹爹派人来接我,我整个儿都呆了,只知道怔怔地看着爷爷,过了好久,才晓得问爷爷,爹爹真的来接我了吗?我真的有另外一个名字么?从此,我就多一位亲人了吗?”她说到这里,眼中竟隐隐地泛起泪光来。

花如言听着她直抒胸臆,活脱脱为一个胸无城府的纯良之人,不由有些微感叹。姚士韦千方百计寻回亲女,只为送进宫内,望其于宫中争一席之地的目的昭然若揭,然而姚绮枫性子如此善淳,恐怕未必适于后宫生存。心下又转过一念,或许有另一重可能,便是此女良善如斯纯属伪装,倘若真如此,那她便是一个城府极深,相当可怕的人了。思及此,花如言心下更多了几分戒备,暗暗揣测地端详姚绮枫的容神,面上依旧带着关切问道:“绮枫妹妹顾念家中,又初与亲父相认,此番进宫,心内定是不舍。”

姚绮枫眼中氤薄的泪意闪烁着晶莹而温和的淡芒,道:“姐姐果然深知妹妹之心,妹妹于有生之年得与生父重逢,只知亲情之深重,是任何事都无以取替,所以妹妹得知要进宫时,心里只有难过,只是,妹妹后来又想,进宫后,并非与亲人无牵无系了,至少,我还有表姐,皇上圣恩特许,容我不时可与爹爹相见,如此,绮枫亦觉无憾了。”她对花如言婉然一笑,“如今还与姐姐结了姐妹之谊,何尝不是一种得着。”

花如言轻轻颔首,微笑道:“适才在芳靖宫妹妹一句话说得好,我与妹妹,当真有不解之缘。”她看着姚绮枫坦然而率真的眼眸,“只不过,当日我在宰相府中的事,难道妹妹当真完全相信皇上的话?”

姚绮枫侧一侧头,圆润的脸庞在亦如身旁的春兰一般雅致娇丽,“绮枫当然相信皇上的话。不过妹妹坚信,倒不是全是因为这话出自皇上之口,而是因为姐姐。”

花如信暗奇,道:“因为我?”

姚绮枫笑道:“绮枫进宫是遂了爹爹的心愿,日后在宫中好好生活,让爹爹放心。那么姐姐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可是因为对皇上的情意,或是皇上对姐姐的心念?无论怎么样,姐姐待皇上必是与常人不同,姐姐才会不畏险阻为皇上行事,皇上方会不惜一切保护姐姐,更不会让姐姐身陷于险境。所以姐姐当日到宰相府中,只为执行皇命,必定没有伤害我,伤害爹爹的心思。”

花如言细听她的每言每句,只觉个中的诚挚与坦率,并无半点矫伪和揣探之意,心下不由生出一份凄酸,又有半点不安,为着对方纯真一句: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可是因为对皇上的情意?

暗暗敛下微泛于心胸间的涩然绪动,她淡笑道:“正如妹妹所说,你我进宫,都有一个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你有你所珍视的亲人之情,我,有我心中的执着,也许便是你眼中的情意。”

清幽若馨风的兰花芬香夹在和风中柔柔吹送,出尘淡芳轻轻扑面,如在不经意间拂去心头的郁尘,留下安宁心神的清新。姚绮枫笑盈盈点头道:“妹妹就知道,姐姐是性情中人,也与妹妹一般以情为重。”

花如言微觉怅惘,脸上的笑意愈显浅淡:“是,你我都是红尘俗子,诸事,皆敌不过一个情字。”

如此的感慨夹杂着几丝悲凉沉沉压于胸臆。与姚绮枫道别后,花如言着令鸾轿退去,由花容月貌二人陪同缓缓步行返回玥宜宫。

花容若有所思的声音轻轻传来:“如言姐姐,花容有一句话想说。”

花如言停下了脚步,扬起头眺望湛蓝无垠的朗朗晴空,道:“你可是有话想问我?”

花容走上前一步,来到她身侧,轻声道:“刚才姚氏所说的话,姐姐可有留心?她提及的一句,也正是花容想问姐姐的。姐姐,你对皇上可有情意?”

花如言沉默片刻,道:“花容,你想说什么?”

花容垂下头来,低低道:“花容想告知姐姐的,是自踏上进宫这一条路以后,心中是否有情意,已经不再重要。”

花如言只觉蕴于心胸间的哀凉丝丝地弥漫开来,开口言语,连舌尖也似苦的:“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何尝不明白此理?我心中谨记的,只是此行的目的。”

花容苦笑摇头道:“不,姐姐并没有明白花容之意。”

月貌也压低了声音,沉沉道:“千术之道,最要紧是做到忘情弃爱,心中只将自己当作另一人,方能骗过别人。而既然已成为另一个自己,就必须有这个自己的情意。如言姐姐,你可明白个中道理?”

乾阳宫乾嘉殿内,旻元放下手中御笔,抬头看向殿中挺立的姚士韦,察觉到那张国字脸上呈灰青之色,点漆似的粗眉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不动声色,淡声道:“卿家有话只管直说,在朕面前何来犹豫?”

姚士韦略一沉吟,方道:“皇上,臣犹豫,只为此番直谏之言,与婉妃花氏有关,不知皇上可愿细听。”

旻元眉心微攒,冷冷地看着姚士韦,道:“朕在你府中已经说过,婉妃之事,日后不可再提。”

姚士韦面上的忧色更甚,道:“皇上,臣并非有意再提婉妃之事,只是臣担忧皇上安危,唯恐花氏另有图谋,是以特派出密使彻查花氏的籍系底蕴,由此得知,花氏乃为河原府平县荆家之妇。皇上,姑勿论迎封已然婚配的女子是否有违大荣规例,臣一直思疑这荆门一族多年来处心积虑,有谋逆之心,但苦于他们行事诡秘,未可有实证问罪于他们。如今花氏又伺机接近皇上,恐怕当中事有蹊跷。”

旻元盯着越发显得激动的姚士韦,并没有马上说话,良久,方缓声道:“士韦,朕当日微服出巡,险遇刺客,更遭山泥困身,命悬一线,花氏不畏凶险相救于朕,与朕可谓相识于危难之中,丹心可昭。至于你所说的,朕亦早已知悉无遗,花氏的籍系底蕴,只有朕最清楚。你无须质疑,也不必过虑。”

姚士韦目光一凛,道:“臣一心只知维护皇上安危,更唯望大荣朝社稷稳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臣亦觉得应该趁早杜绝。”他霍然跪下,朗声道:“皇上,臣以为,应褫夺花氏封号位份,将其处死,方能免却后患!”

花如言听到花容月貌二人的话,闭了闭双目,稍稍平下纠缠于心的迷惘与凄惶,轻轻道:“你们想告诉我,要忘记自己的执着,从此对另一个人付出情意,是吗?”记忆有一刻的沉淀,往昔曾有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浮现上脑际,骗过自己,竟成了当务之急,迫使自己忘情弃爱何难?只消咬一咬牙,不再念想不再牵挂便可渐次淡忘,然而将残余于心的真情以假意之名赋予另一人,这是何等艰难之事?叫她如何可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花容沉思着道:“姐姐可曾想过,此次我们对姓姚的行事落败,却仍然能保全性命,全只因为皇上力保的缘故。换言之,日后姐姐在宫中可否得以周全,仍与皇上脱不开干系,所以眼前最重要的,是留住皇上的心。”

花如言黯然垂眸,“我明白。你们所说的,我自进宫前便已细细思量过。”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天空飘过一片密云,霎时遮挡了阳光,周遭倏然阴暗起来。

旻元心头隐怒难禁,他自御案后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姚士韦,道:“士韦此言,可是意指朕尚不如你这般心系大荣江山社稷?花氏不仅是朕依祖宗礼法册封的妃嫔,更是朕的救命恩人!当日朕危在旦夕,倘若不是花氏,朕早已性命不保,还何来由士韦你忧心朕的安危?如今你竟要朕将花氏处死,可曾想过如此将使朕至于不义之境,更无以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姚士韦闻言,暗暗咬牙切齿,唯得叩首有声,道:“臣无状,皇上息怒!臣斗胆进言,只为臣担忧荆门一族意欲通过花氏对皇上图谋不轨!皇上为大荣根本,万不可有失!”

旻元怒火中烧,冷瞪着他半晌,沉下气来道:“朕只知道,荆门当家人荆唯霖早已于数月前遇刺身亡,如此,荆门一族如何进行士韦口中的谋逆之事?你大可放心,朕并非贪恋美色而糊涂一时,迎花氏进宫,是朕深思熟虑之举,士韦便不必再为此事担忧操劳。”他顿一下顿,看一眼案台上有关汝州盐政的奏折,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劳士韦费心。”

天色自那乌云掠过后,便没有再恢复晴朗。花如言与花容月貌返回玥宜宫后,风势开始猛烈,飒飒凛冽,呼啸席卷在庭院中,狂放地肆虐在满院的繁花绿树之间,似欲把这空间里的锦绣绮丽全数连根拔起。

花如言过去并非未曾见过如此凌厉疾风,只是心境异于往日,虽隔了窗户,仍觉是满目震动心神的苍茫与混乱,深恐下一刻,暴风将破窗而入,将仓惶无助的人儿撕碎成渺小的虚空,狠狠掷向远方。

勉强定下心神,转首看向花梨木妆台上的铜镜,正抬手将发髻上的簪饰取下,却在发丝如水披散的一瞬怔住了。

镜内倒影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自殿门前往内,渐行渐近。

她怔然地注视着镜中的他,心底不经意地泛起一抹不安,花容月貌二人的话意似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耳边,是冰冷的警醒,将她唯一想保存于心的坚守与珍视,亦要无情掠夺,然后摧毁。

他脚步很轻,似是不忍有所惊动,缓缓地向她走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最终在她三尺之距内停了下来,犹如如此便是最适合的距离。

她施施然转过身,敛目垂眉,行礼如仪:“臣妾参见皇上。”

旻元负手而立,静静地凝视着恭敬有余的花如言,眼光是轻风般的淡若,他并非不能感觉到,此时的她有比以往不一样的异常。

也许是因为她的恭谨中,更添了一分顺从。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会特别留心她的每一变化,捕捉她的每一心思,只因为他想知道她是否如他心目中那般,值得付出一切代价以维护保全。

“如言,我不是曾说过,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守那莫须有的礼数。”

花如言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含上了轻浅的温柔:“不知何故,如言心中总感觉在这深宫之内,难再如往日与你在宫外之时那样无所顾忌,只是如言一直告诉自己,你仍如当日的你,我仍如当日的我。”她抬起头来,笑意内适时地泛起一丝苦涩,“小穆,你可知道这一个称呼,如果留于心底,那么即便不放在嘴边,亦并非代表如言会忘记半分。”

旻元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依旧目不转睛,只想从她滇黑的如水秋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你可是要告诉我,你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称呼?”

花如言坦然自若地迎着他深沉难测的眼光,道:“如言只知,从此以后,小穆只能是心中唯一的牵念。”她吸了一口气,再道:“小穆,如言不想对你有半点欺瞒,你也不会接受如言的虚情假意,只是此时此刻,如言可以给予你的,除却每言真心,便是以诚挚之意相待。”

旻元目光中的清冷渐渐退却,僵直的容神稍稍舒缓开来,轻淡地笑着颔首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有你这一句,我也该心满意足。”

有如猛兽嘶鸣的风声在宫外盘旋不止,阵阵不息地传进了空寂的大殿中,低垂的鲛绡纱幔微有风动,犹如波浪翻涌,更掀起暖风几许,无声无息地拂面而来,迷蒙了彼此的视线。

花如言半垂下头,柔声道:“如言知道,小穆定可明白如言心意。”

旻元短短叹息一口气,敛下面上的怅然,另有一丝狠绝之意涌上心头,静声道:“如言,有一事,你必须代我完成。”

花如言抬起眼帘,触及到他微含阴冷的眸光,心头不由一颤,一时竟不敢妄自接言,唯得疑虑难禁地等待他往下续说。

旻元的声音冷沉如寒霜地自她耳际掠过:“姚绮枫此女,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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