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最后一天,阴雨连绵。
江佑一从裤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指示灯亮后,摁了下饮品对应的按钮,随着机器内部传出物体滚落的声音,他伸手探入下方的取物口,可那里却空空如也。
他愣了片刻,又摁摁原先的按钮,依旧不见反应。
还带这么坑的?江佑一在心底无聊的吐槽了一句,准备回里边的咖啡厅点杯热饮解解渴。不料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你的姿势不对啦,退下,让我来!”
话音未落,眼前倏忽闪出一道人影,只听砰然声响,那台机器被踢的左右晃了两晃,跟着一瓶橙汁就扑通一声滚了出来。
“……那个,”江佑一讷讷,正待说点什么,那人已俯下身,拾起饮料朝自己递过来。
“佑一哥哥,别来无恙呀。”
后者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靥,她穿着交领齐腰襦裙,白色上衣,红色下裙,衣上绣着素雅的流云纹,一条红色缎带将头发扎了个简简单单的马尾,英姿飒爽,一改以前卖萌小公主的仪态。
再三确认后,江佑一才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你这是……刚cosplay回来啊?”
“ううん,”戈舒娅的双手放在背后,横握着一柄素白的长伞,微微弯着腰,以45度角自下而上望着江佑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从家里赶出来了。”
“府上离这儿有七八十公里吧?”江佑一满脸不信,“这才不过区区5分多钟……”
戈舒娅似乎没有听见,忽然挪近身子甜甜的说,“佑一哥哥,我们回家。”她说话的时候已撑开雨伞,伞的内面绘着一幅意境高远的泼墨山水。戈舒娅这一身装扮,伫立雨下,仿佛自身也融入了画中。她伸出纤纤素手,就这么牵着江佑一往路旁那台引人注目的豪华座驾走去。
边上某位吃瓜群众忽然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这对少年男女。
为嘛这般看我呀……?江佑一漠然的回了那人一眼,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头仿佛有数十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连忙压低声音说,“喂喂,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啦……”下口气还没接上,已被戈舒娅一把推进车里。
那人撇了撇嘴,不由的嘀咕,“啧啧,听口气,原来还是个受……”这句话江佑一自是无缘听见了。
车中播放着曲调悠扬的《狂奏ロリィタ応援歌》,江佑一稳稳的坐下来,调整到舒适的坐姿,听着音乐,又恢复了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戈舒娅坐上驾驶座,也不系什么劳什子安全带,甩手便关了车门发动引擎。
听见引擎的轰响,江佑一不经意的想起凭她位高权重,怎么还用得着自己开车过来?
“接送我家的佑一哥哥,做妹妹的当然要亲自出马了。”戈舒娅像是十分随意的说,“怎样?我这个妹妹还算称职吧?”
“我家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江佑一慢条斯理的说。这句话使用了疑问句式,却以肯定的语气叙述出来,让人捉摸不透背后具体的含义。
戈舒娅用眼角余光扫了眼瞌睡中的江佑一,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肚子里那点小心思,全在老娘的掌握之中”,嘴角随之露出一个坏笑,一字字的说,“佑一哥哥,你可要坐稳了……”
眨眼之间,时速已飚上320公里。
从她的宅邸到首都机场约莫七十六公里路,只消区区5分钟。
原来戈舒娅所言非虚。
“呼……不愧是佑一哥哥,这样都能睡着么……”戈舒娅伸手撵撵身边的江佑一,拖着戏腔唱道,“魂归来兮——”
江佑一懒懒的睁开眼来,发现已到一处静谧的所在。
一条曲折的小路依傍着山林,道路两旁零星坐落着风格迥异的庭院式别墅,此地想必就是八洲北岛大释迦山下的富人区了。
还没迈入院门,就见一棵亭亭的山樱从矮墙上面探出,落了满地轻粉色的花雨。江佑一哪里见过这般景致,只觉得睡意顿时消去了大半。待到院内,眼前峰回路转,水石花木,布置的精巧优雅、玲珑可爱。
“佑一哥哥,我们上屋里慢坐。”戈舒娅在玄关处脱了布鞋,引着江佑一转入一间宽敞的内室。内室上方横书着“归真”二字,笔力遒劲、大巧若拙。正对就是一个茶庭,庭中青苔幽幽、锦鲤游水,东南角的石灯笼旁还栽着两株修长的枫木,估计是为秋天赏红叶而特地种的。
淡淡的凉风绕过庭檐,头顶的风铃摇晃着丁丁作响,和着潺潺的竹喷泉,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恬静舒适的心情。
两人在缘侧坐下,早有侍者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中有钱。”望着周遭的陈设,江佑一像是漫不经心的说。这个庭院的布局看似简约,但细心留意,便能看出无处不是用心到极致的美学和禅意。宫廷出身的戈舒娅,艺术品位的确不是霍夫曼之类的山野村夫可以比的,那间湖滨别墅,相较之下不过是几块胡乱拼凑的烂木头。论说情操高雅,还得学着我们家的小舒娅啊。
戈舒娅正拿着一支小木勺挖盘中的抹茶冰激凌,听见江佑一说话,含笑问,“哥哥觉则搿的哪能?”(哥哥觉的这里怎么样啊)
这句话冷不丁从戈舒娅嘴里冒出来,绵软软的好听极了。江佑一打小深受母亲江初惠的熏陶,一口上京话讲的也算是字正腔圆了,寻常的接口说,“阿妹窝里厢搿是老灵额。”(妹妹家里真漂亮呢)
戈舒娅本只想逗个乐,伊哪能晓得阿哥的上京言话刚了噶好,笑的差点没滚到地下去,一边笑,一边说,“哥哥假使欢喜,送畀侬住好伐啦?”(哥哥假使喜欢,送给你住好么?)
“谢谢阿妹个好意,搿绝对伐来三额。”(谢谢妹妹的好意,这实在使不得呀。)
“来三额来三额,哥哥侬勿要客气,阿妹个钞票么唠唠,用伐脱额啦。”(使得使得,哥哥你不要客气,妹妹我有的是钱,花不完的啦。)
“侬搿小姑娘倒是欢喜掼派头。”(你这小姑娘倒是喜欢摆阔气。)江佑一撇撇嘴,他也感觉这么对话似乎挺好玩的,但再好玩的对话久了也会乏味吧,不如在双方还没乏味之前就此打住好了。他从包中取出一盒伴手礼,切回通用语说,“喏,送给你。”
“给我的?”戈舒娅颇感意外,这种年代居然还有人专门捎带伴手礼,我家的佑一哥哥还秉承着上古遗风呢,“啊,是团子!”戈舒娅高兴的说。
“新推出的高天原限定款。”江佑一若无其事。
前者已迫不及待的拆开纸盒,见里面装着12只用小兔模型制做的糯米团子,圆滚滚的瞧着十分憨态可掬,这样的礼物,但凡是个小女孩都会丧失抵抗力的吧。戈舒娅当下拣了一只草莓夹心送入口中,鼓着腮颊连称好吃。
她这边吃的津津有味,那边江佑一又将一只布满裂纹的陶瓶摆了上来,“霍夫曼这件礼物,分量可就重多了。”
戈舒娅认出了那些拼接的碎片,一边嚼着团子,一边随口问道,“这多出的几片,莫非是老头子无料赠送的?”
江佑一点点头。
谁知戈舒娅满脸不屑的摆摆手,“哎,值不了几个子儿,还是佑一哥哥的团子最最贴心,嘻嘻。”
“是么?”江佑一不动声色,“小舒娅真正在意的,难道不是这个么?”
戈舒娅闻言,就见江佑一将一份翻译件送了过来,“陶片中的秘密,南伽蓝万神殿的宝藏,应该就藏在亚特兰蒂斯海神庙一带……具体坐标倒是不太清楚呢。”
“海神庙……”戈舒娅刚把手里的团子送到嘴边,中途却停了下来,仿佛陷入沉思般喃喃自语。
“对,就是波塞冬海神庙。”江佑一饮了口热茶,“不过,前往亚特兰蒂斯可能要准备一架飞机啦。”
“飞机倒也好说。”
“既然这样便容易办了,”江佑一搁下茶杯,“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戈舒娅一时还以为听错了,“佑一哥哥想去亚特兰蒂斯?”
“嗯,我可是言而有信的,既然答应帮你的忙,自然会帮到底。”
怎么会呢?!当时自己明明是大费周章才请他出山,这回他居然主动来献殷勤,他真的是佑一哥哥么?凭他的咸鱼属性,好不容易等到时机脱手,应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继续以前混吃等死的生活才对吧?伊个脑子勿要是坏脱了吧……戈舒娅的心里顿时展开激烈思考,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呢……佑一哥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呢?他的内心世界,明明就像团子一样在我眼前暴露无余,却找不见丝毫说谎的迹象……啊……芒果夹心……诚意满满的芒果夹心……可是……但是……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吧……他的所有心相,莫非全是掩饰?好像一只制作拙劣、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笋皮粽子……我所见的,不过是表面几层假象而已,顶多只能触及一两粒乏味的糯米?可是……佑一哥哥真的能够藏的那么、那么深么……?那究竟是什么馅料呢……?
难道说?!
只听吧唧一声,手中的团子竟然让她捏爆了!
江佑一心底咯噔一下,见戈舒娅瞧他的目光陡然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头,其中充斥着几分震惊、几分猜疑、几分焦虑、几分畏缩,甚至还有一丝丝厌恶,这些可是戈舒娅从未向他表露过的情感元素啊。江佑一感觉这时候应当找个话题冲淡气氛,但他一不知病因何在,二不敢妄自揣度,木然片刻,只得小心翼翼的说,“小舒娅……何苦为难团子呢?”
“啊?”戈舒娅仿佛如梦初醒,红着脸嗫嚅说,“没、没事……我……”私底下竟是被方才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纯洁的佑一哥哥该不会……该不会已沦落为一枚万恶的妹控了吧?!
听见那声“没事”,江佑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平复下来,将手中的剩茶喝了,全没留意戈舒娅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我,我还是和佑一哥……哥哥一起去吧。”
“小舒娅也一道去么?”江佑一恢复了慵懒的神情,“说到底不过是个简单的考古挖掘(应该不会很难吧),我独自一人应该应付的过来。但是,多个人多份力,听起来也不错嘛。”
“是……”戈舒娅吞吞吐吐的说,一边仍在纠结之前的疑问。想窥破佑一哥哥的真身其实也不难,只需剥开那层厚厚的粽叶便完了……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哎呀,怎么办怎么办……她这般想着,渐渐的铁了心要把江佑一这只笋皮粽子剥壳切块,清清嗓子,以一贯活泼的语气说,“佑一哥哥一路舟车劳顿,怕是累坏了。眼下没有要紧事,佑一哥哥不妨先去里庭泡个温泉浴吧,我让人替你备一套浴衣。”不等江佑一开口,戈舒娅已忙忙起身,“多个人多份力,我再去寻个人手。”说“手”的时候,她已走出房门。过道那边随着传来两人简短的对话,“白玉ちゃん、お兄ちゃんを温泉へ案内してもらう?”(白玉酱,能带哥哥去温泉吗?)“あ、はい。すぐ行きますから。”(啊,好的,马上来。)“浴衣も用意してあげてね。”(再给他准备一件浴衣。)“はい、了解です。”(哦,知道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近房门,然后就有一个身着小纹和服的年轻女子走进来,“あたしは執事の白玉胡桃と申します。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我是这里的执事白玉胡桃,请多关照。)
江佑一见这女子大约二十来岁,容颜可谓风华绝代,只是浑身上下仿佛有种说不出的妖艳,让人不由想多看几眼。
“えーと、通じないでしょうか。”(呃……好像听不懂啊)白玉胡桃看见江佑一像只花蛤般瞧着自己,尴尬的掩着嘴笑了笑,正想用通用语重复一遍,却听对方懒懒的开口了,“まあー、別に通じられないじゃないですが。”(嘛——也不是听不懂啦。)
拨通电话后,戈舒娅首先听到背景里的喧闹嘈杂和觥筹交错,然后才是克里斯温和的问候,“是尾花小姐呀,晚上好。”
尾花胡桃是戈舒娅瞎诌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用的。她都懒的为自己起个好一点的假名,直接将两人的姓名照搬来进行拆分重组。
“就职典礼好热闹啊,”戈舒娅拉开衣橱,取下最右边的那件浴衣扔在床上,一面说,“没能赶去赴宴,抱歉啦。”
克里斯轻松的笑着说,“这种场合,尾花小姐想来是不太喜欢的。”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群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
“你们骑士团的大团长倒也不是个清闲的官儿呢,哪天如果玩腻了,来我这边吧。”戈舒娅开了句玩笑,马上切入正题,“有事拜托哦,我要去趟亚特兰蒂斯,想让岛袋陪着我一起去。”
“亚特兰蒂斯?”克里斯刚想细问,对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似乎有个小孩子跑来和他打招呼。两人闲话片刻,克里斯才继续对着手机说,“失礼了,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缠着要向我敬酒……我说塔司洛也应该制定出一条类似于八洲的法律条规吧,未成年儿童饮酒,影响发育。”
“噗……克里斯蛮有孩子缘的嘛,”戈舒娅说着漂亮话,“听说有孩子缘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哦。”
“是么?承尾花小姐吉言。”克里斯似乎被应酬缠身,本想接着询问亚特兰蒂斯的事,但想想还就作罢了,“刚才的事我会马上转告岛袋的,请问尾花小姐准备何时出发呢?”
“下周一正午大释迦山顶见吧,还有还有,记得让岛袋开架维马纳过来,这么好玩的东西,也借我玩玩啊。”
“呵呵,尾花小姐客气了,你是掏钱的主儿,何借之有?”克里斯笑着陪衬,“我这便让人为尾花小姐量身定制一台。”
“有劳有劳,那就不多打扰大团长的晚宴了,じゃね。”
“Ciao ciao。”
戈舒娅挂断电话就朝里庭去了,沿着石板小路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精巧的小浴室,她在那里淋完浴,再往里走便是露天温泉了。
这儿的泉水引自山中的青荷温泉,水体呈乳白色,泛着淡淡的硫磺气味,十分纯正。
温泉右边植着一株金桂,树下,江佑一正在温泉里打着盹。和他一起打盹的还有一只雪白的长耳狐,它蜷缩着身体,悠闲的伏在温泉边缘的小圆石上,紧紧挨着江佑一,毛茸茸的长尾巴仿佛一张厚实的棉被,轻轻覆盖着江佑一的脑袋。
似乎被微弱的脚步声惊扰,它警觉的竖起一双耳朵朝这边观望,只见一只酒杯呼啸着向它砸了过来。下一秒,就听的枝梢沙沙,狐狸已经没了踪影。
江佑一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突然伸手,不慌不忙的接住那只酒杯,轻轻的放在旁边,满满的清酒居然没有洒落一星半点。
“谁?”江佑一侧目,瞧见戈舒娅正捧着一盘点心站在近处,柳眉微蹙,但随即就一脸和颜悦色的说,“佑一哥哥当真好俊的功夫。”
“过奖过奖,你这一记倒也不轻。”江佑一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还有点意识剩着没有昏沉,被这只酒杯砸到,铁定要在头上缝个几十针了。
戈舒娅冷哼,“替你赶走一只臭狐狸,很心疼么?”
“你说那只小白狐啊,刚刚它就一直坐在这里的,我还当是你养的呢。”
“什么?!那佑一哥哥岂不是被它看光光了?!”戈舒娅急的原地跺脚。
江佑一满脸黑人问号,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对某些事的反应速度总是比寻常人慢个几拍,直到此时才莫名其妙的问,“小舒娅找我有事吗?”
戈舒娅兀自在暗中碎碎念,见问之下,赶忙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活泼的笑靥,蹭蹭蹭走上来,将那只木托盘搁在水面上。盘中托着一碟切好的板栗糯米粽,边上盛着细砂糖,此外还有一壶温热的清酒跟一只漂亮的小酒杯。
托盘被突然的水流撞的微微摇晃,戈舒娅已将玲珑小脚探进温泉,一手解开浴衣的腰带。
“喂喂喂,你干嘛?!”江佑一吓的急忙闭上双眼。
“我家的温泉,你说我要干嘛?”戈舒娅褪下浴衣,悠悠的在对面坐下来。
温泉的大小虽然容的下两人,但原本仅为一个人设计使用,因此一时甚显拥挤。若不是中间隔着那只漂浮的木托,俩人几乎要挤到一块儿。可即便如此,水面下戈舒娅舒展的小长腿仍然蹭到了江佑一的身子。
卧槽!!!这谁顶得住呀!!!
江佑一感到血液的流动速度较平常快了两倍,头脑有点微微发胀,他支着额头,不敢睁眼,吞吞吐吐的说,“喂……求求你别闹了。”
戈舒娅不由的笑出声,“咱们两人,一起泡个温泉有什么关系?”
这个样子真的没有关系么?江佑一扪心自问,法律上貌似……好像……的确没有明文禁止兄妹共浴的行为啊……这该死的法律简直叫人道德沦丧!他正色说,“给我穿好衣服说话!”
这还是江佑一头一次用祈使句对戈舒娅说话,戈舒娅一听,当下就火了,愤愤不平的说,“刚才怎么不见你说!”
“刚才?”江佑一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
戈舒娅心下懊恼,同时又不禁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突然而至的沉默让人惊疑不定,江佑一生怕她还有什么花招,便伸手去拾身后的衣服,打算溜之大吉。
不料手指刚沾到衣服的边角,就听戈舒娅咯咯的笑着说,“佑一哥哥,你拿人家的衣服做什么?”
江佑一一惊,差点便要缩手,旋即明白那摆明了又是戈舒娅在戏弄自己。
“莫绐余。”江佑一说。
戈舒娅只见眼前一花,下一秒钟,江佑一已经披好了衣服站在温泉外面。
一秒换装这种江湖女侠的必备绝学,江佑一堂堂男子用起来也不见得生疏。只可惜等他再想迈出半步的时候,却险些往地下栽了一跤。
戈舒娅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缠住了他的腰际,往后猛的一拽,他就被生生拽了回来,正正好好撞在戈舒娅的怀里。
她的另一只手随之从江佑一身后探出,稳稳当当的捧着那只小木盘,横在江佑一的胸前,几乎贴着江佑一的耳朵说,“我们一起吃饭睡觉都没分什么彼此,泡个温泉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小小年纪能说几句正经话吗?”
“哼!”
江佑一见她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偏重,便深吸口气温言软语的说,“好啦,那你待怎样?”
“吃完再走。”戈舒娅说。
江佑一闻言,只好按下性子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卖乖,“这粽子很好吃诶,小舒娅也尝尝?”
“我腾不出手,要不~佑一哥哥喂我吃。啊——”说着她就张开樱桃小嘴。
江佑一顿时有种自己挖坑往里跳的感觉,暗叹一声,无可奈何的从盘子里拣了粒粽块送到戈舒娅嘴边。
戈舒娅满意的用嘴接住,或是有意或是无意,过程中舌头还舔到了江佑一的手指。后者拼命克制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反应,几乎快要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铃声好像一泼冷水,瞬间让江佑一的头脑清醒不少。
“小舒娅,你的手机响了。”江佑一见戈舒娅愣是不接电话,不由的提醒。
“知道。”戈舒娅满不在乎。
“那你干嘛不接呢?”
“腾不出手,佑一哥哥帮我接。”
“……”
戈舒娅的那只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木栏杆上,紧邻着她的浴衣。江佑一伸手接通电话,朝背后递过去。
“谁呀!”戈舒娅冷冷的问。
“舒……是舒娅么……”那头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显然被戈舒娅劈头盖脸的一句问闷了。
听见那个声音,戈舒娅的语气立马缓和下来,“啊……是岛袋啊……啊哈……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舒娅……我怕是不能陪你去亚特兰蒂斯了。”
“啊?为什么呀?”
“克里斯有危险,我抽不开身。”岛袋的嗓音有些低沉,似乎情绪失落。
“可几分钟前我才和他通话啊……”戈舒娅摸不着头脑,“你慢慢的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克里斯和你通话后,就来外厅找我,让我抓紧时间准备一台维马纳送你去亚特兰蒂斯,然后他就说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想坐下来休息,突然……他就开始咳血……身体半边滚烫半边冰冷,国王的御医也不清楚是什么症状……”
“半边滚烫半边冰冷……瞳孔充血,心口紫青,是不是?”江佑一插进来说。
岛袋不防有第三人接口,略微迟疑,便吃惊的说,“不错,你怎知道?”
“九瓣红莲之毒,采蓬莱仙山的萝萝草和波莎树果炼制百日,丹成可解。可是这种毒普遍会在十日内发作的,除非有现成的解药,否则……”这个药方他是从《太上药师经》里偷来的,江佑一虽然将经书原原本本交给了秋白练,但是对于闲杂书籍兴趣浓厚的江佑一,事先早将它通读了一遍。所谓九瓣红莲,其实并非九片花瓣的红色莲花,而是由九种药物淬炼而成的一种剧毒。江佑一不敢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神奇的毒药,也不知克里斯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
“你既然知道药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岛袋情急之下一筹莫展,只能抓住江佑一不放了。
“岛袋放心,佑一哥哥有的是办法。”戈舒娅在旁边推波助澜。
“办法么……这个方子是妙玄童子开的,如果横竖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去蓬莱山投医吧,但愿妙玄童子的回春圣手尚有真传。”回想起上次亲眼目睹秋白练的医治手段,她说年幼时只得妙玄童子传授些微防身武技,大抵只是谦辞,她是妙玄童子的首座弟子,兴许真有办法?
“这么着,我们先去蓬莱,”戈舒娅当机立断,“事不宜迟,岛袋,你就随便开一架维马纳过来,明日一早我们大释迦山顶见。”
岛袋思前想后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方案,她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天生只懂杀人,对于救人一道全然不解,内心踌躇了片刻,也便答应了。
“你看这回可以松手了吧?”江佑一见戈舒娅和岛袋道了别,替她挂断电话。
“帮我拿下衣服。”
江佑一撇撇嘴,老老实实的拾起栏杆上的浴衣,然后像是猜到了对方的下句台词似的,淡淡的说,“我替你更衣。”
戈舒娅丢开木盘,劈手夺了衣服裹在身上,“佑一哥哥是妹控死宅!讨厌!”说完愤愤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江佑一伫立当场。
江佑一感觉自己的智商貌似严重欠费了,却不知戈舒娅骂的虽凶,心底实在偷乐,好像终于逼得江佑一说了句自带妹控属性的话,至于她的佑一哥哥是否真是妹控死宅,当然不是重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