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锅碗瓢盆,抹完餐桌,时间已是夜里8点45分。
江佑一打开手机查找从加尔帕飞往瓦伦纳的机票,推算好时间,最终预订了上午9:30的航班,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思考往后的打算。
回想起来,他从小到大只出过一次远门,那还是去年的冬天,17岁的江佑一辞掉一份音像店的小时工,搭上一艘驶往北极的游轮。当同龄的高中生正为学业和青春期的恋爱苦恼的时候,江佑一满脑子想的却是去一趟北极,寻觅竖琴海豹的身影。拥有这种不成体统的梦想,注定他要孤独终老的。
这个梦想他原本是要留到10年后再去实现的,但当时旅行社推出冬季大促,促销价格实在算得上业界良心,江佑一想也没想就报了团。那年高中毕业,决心不念大学的江佑一踏上征程,在北极圈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不仅见到了竖琴海豹,还看到在雪堆里翻滚的北极熊、擅长打地洞的北极狐,甚至还有极度稀有的蓝紫色极光,那无疑是他人生当中最值得回味的经历。但是梦想实现后,江佑一忽然发现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如此,无非离不开山水土三个字。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大约在17岁就完结了,后面的日子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
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感觉有趣的呢?江佑一扪心自问。
大约没有了,他想,会做披萨的白海豚呢?嘿嘿,如果真存在那种玩意儿,还是挺有意思的呢。
浴室的门打开了,戈舒娅穿着一身紫色的浴衣从里面走出来,浴衣上面绘着色彩斑斓的烟花。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正拿一支式样可爱的小牙刷在给自己刷牙。
“佑一哥哥,原来你喜欢小海豹啊?”戈舒娅一边刷牙,一边笑嘻嘻的说。周围人的心思当然逃不出她的敏锐感官。
沙发上的江佑一茫然的抬起头,就看见站在浴室门口的戈舒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刷牙时的模样,还是个乖巧可爱的小萝莉呢。“小舒娅不喜欢抱枕么?”江佑一愣愣的说。
戈舒娅闻言,笑的差点让嘴里的泡沫呛着,赶紧跑回浴室里漱口。再出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书房的豆袋坐垫里,让江佑一替她吹头发。
江佑一从不给自己吹头发,甚至没有梳头的习惯,那只吹风机和木梳子全是戈舒娅自己带来的,然而他的手法竟然异常专业娴熟,好像高级发廊里的Tony。
“倒不是说我嫌麻烦,”江佑一帮她吹干头发的同时懒懒散散的说,“头发吹多了影响发质。”
“不怕不怕,我基因好,禁得住摧残。”戈舒娅说,然后拿出手机和江佑一交换号码,又添加彼此为社交网络的好友。
江佑一的fakebook吃灰估计有些时日了,算上戈舒娅统共才5个好友,另几位全是店里面的员工。最新一条动态还是一年前发的,这也是他页面当中唯一一条动态。那条动态的坐标地点在北极,是一张小海豹的照片,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直直瞧向镜头,简直萌出水来,照片上面附了一句中二病十足的话:人生全部正解。
戈舒娅不禁捂着嘴吃吃笑起来,不知道那是江佑一从哪部八洲岛的番剧里看来的。她在下面点了个大大的爱心,想了想,又用八洲语留了条同样中二的评论:先進国民になるため一緒に頑張りましょう!(一起为成为先进国民而努力!)
就这样,她与江佑一扯着闲话,嘱咐几句明天的注意事项,等到头发吹干,就爬上矮榻早早休息了。
江佑一这张矮榻并不充裕,所幸戈舒娅人小,她睡里头,江佑一睡外头,两条被子,不显拥挤。
长夜寂寂,一宿无话。
翌日清晨,一大早江佑一就从榻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后,他从冰箱中拿出牛奶蜂蜜蛋糕和草莓芒果思慕放在小圆桌上,接着在思慕的玻璃杯底下压了张便签:on my way to Varenna. take care——佑一。
出门的时候,戈舒娅仍在熟睡。
抵达机场候机厅,一看时间,距离登机尚有40来分钟,江佑一于是走进旁边的餐厅随便扒了点吃的,这才想起忘记询问霍夫曼的联系方式,但如今这个信息化时代,找个人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情。他连上餐厅的免费wifi,登录搜索引擎,马上就找见吉姆·霍夫曼的个人学术网站,上头不仅有他的联系电话和工作邮箱,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老人看上去70几岁,留着一个拖把头,给人以早期迷幻摇滚乐歌手的印象。
或许还不到上班时间,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江佑一等留言提示音响起后甩下一条留言,挂断电话后又给教授写了封邮件,说明自己的来意。按照戈舒娅的嘱咐,江佑一在此次任务中扮演的角色是卜丽诺市大古董商钱巨多的远房。
这种骗鬼的话也能信啊?江佑一不由的默想。谁知邮件才递送几分钟,就收到一封霍夫曼的回邮,内容大致是说钱巨多昨晚刚与他联系,告知自己不久前得到三块黑陶碎片,似乎与他的珍藏极为相似,因而转托姨母家搞业余研究的外侄子江佑一上门叨扰几日,不想这么快就来了。
霍夫曼问知航班的降落时间,立即翘掉当日下午的全部课程,急匆匆驾车赶赴瓦伦纳机场接驾。
飞机着陆后,江佑一在到达厅里拨通霍夫曼的电话,一面与对方寒暄,一面留意着迷幻摇滚乐歌手的影子。
就在这时,只见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光头。
“嗨!小江你好!”光头迈着步子走上来与江佑一握手。
这个人一身休闲装扮,脸上留着花白的须茬,但精神矍铄,气度不凡。江佑一呆了两秒才看出此人便是霍夫曼,礼貌的问了声好,将一盒从加尔帕机场买的伴手礼交到对方手中。他几乎不到人家家里做客,但如果非去不可,他必定奉行一条原则——Never show up empty-handed.
霍夫曼收下礼物,也道了声谢。见江佑一两袖清风,身上没带一件行李,纳闷的同时忍不住夸赞,“到底是年轻人,出门的行头就是轻便。”
江佑一听出他的顾虑,微微一笑,拍拍衣袋说,“我只带该带的东西。
“呵呵,这事先放一边,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个便饭。”
江佑一推辞说刚在飞机上吃过,肚子尚饱。可霍夫曼执意相邀,说自己工作忙碌,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江佑一也不好意思回绝。
车上两人一路寒暄,霍夫曼自然问到钱巨多的一些事情,江佑一套用戈舒娅事先传授的台词,信口胡诌,犹如雁过长空不留痕迹,忽然对自己说谎的本事暗暗心惊。
“这么说,小江是头一次来瓦伦纳了。”
“嗯嗯,是头一次。”
“那敢情好,我带你去尝一尝水瀑西街的玉米卷饼,再往前一个街区就是了。”
“听说这儿的玉米卷饼风味独特,别处都吃不到,这回机会难得,正好尝尝。”
“那是自然,瓦伦纳两大名品之一,断不是浪得虚名。”
“两大名品……?除了玉米卷饼,另一样又是什么?”
“另一样就是清爽型卫生棉啦。”
“哦?”江佑一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不太想吃玉米卷饼了。
只听霍夫曼继续说,“瓦伦纳靠近热带,因此这边生产的卫生棉比其他地方都要凉爽舒适,小江可以捎带一箱给女朋友,保证她会喜欢。”
“女孩子真的喜欢?”
“那还有假?记住了,圣卡罗兰,我们学校的女孩子都用那个牌子。”
“她们用什么牌子的卫生棉,你又怎么知道的?”
“做问卷调查嘛,”霍夫曼不以为然的说,将车子停到路旁,“到了到了,我们下车吧。”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间很小的店面,看外面甚至有些老旧,门后边有条狭长的楼梯直通地下,内部装潢透露着厚重的历史感,随着脚步往下,空气中飘起一串舒缓的钢琴曲。
两人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霍夫曼叫来侍者让江佑一点菜,江佑一翻开菜单,点了2只天妇罗玉米卷饼和1杯卡布奇诺,霍夫曼接着点了西红柿罗勒炖鸡肉、香煎小羊排、土豆焗蘑菇、牛奶南瓜羹和1杯莫吉托鸡尾酒。
侍者记下菜单,很快就端了两杯饮料上来。霍夫曼又追加了1盘香煎三文鱼,半开玩笑的说,“再不抓紧吃几口,恐怕以后就吃不上了。”
江佑一点点头,“市场供不应求,野生三文鱼的数量每年都在剧减嘛。”
“今早去学校的路上,还听电台新闻说由于过度捕捞,皇后森林的棕熊数量也受到不小威胁。”
“棕熊也是时候换换食谱了,有那么多好吃的,并非单吃三文鱼不可。”
霍夫曼哈哈大笑,“现代人普遍不知,这盘标价37镑的香煎三文鱼若是放在古代,充其量不过是贫民食物。”
“那时候的物价很便宜么?”
“倒也不是,只因这种鱼类很容易捕获,从家门口的水域里就能轻松捉到的。”
“这么一比倒是挺可怜的,古代贫民能吃上三文鱼,现代贫民只能凑合着喝碗泡面。”
“谁说日子越过越好呢。”霍夫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鸡尾酒。
两人正说着话,侍者就将一盘盘菜端了上来。
天妇罗玉米卷饼自然包裹着天妇罗,这种卷饼的面皮还有一层香辣的夹心,外松里嫩,所使用的特制酱料和各种食材相互融合,在保留食材本身口味的同时,更加丰富了口感。这就好像饭团和生鱼片的道理,分开吃是一种味道,合起来就成了寿司特有的味道。
“的确很棒呢。”江佑一一边咀嚼一边评论,可惜卫生棉的念头依旧挥之不去,让他的味蕾有些走神。
“这家店在这儿开了60多年,祖孙三代怀着相同的兴趣,做着相同的事,”霍夫曼一口酒刚刚咽下,也从叠子里拿了一只卷饼,“他们的料理一向十分用心。”
用餐途中,他提议江佑一上自己家里住,说他的屋子很大,正好有些空出的卧室。江佑一原本打算找一家附近的旅馆,但考虑到工作方便,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交谈时,他还得知霍夫曼并非考古系科班出身,在这个领域仅仅半路出家,近30年间主攻南伽蓝古代史,也曾组织过几次科考团队前往各地进行考古挖掘。但是那些陶片上的铭文,按他的说法,除了悉昙梵语属于他的专攻领域能够通读,其余文字全是一知半解。
两人吃完午饭,霍夫曼就载着江佑一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别墅。这间别墅依傍着瓦伦纳西郊的阿蒂拉湖,蓝天白云,水天一色,看得出这光头是个很懂生活的人。
“住在这儿,再活个一二百年断不是什么问题。”江佑一微微感叹。
“哈哈,这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如果住的久了,你会感觉也就那样吧,我住了20多年,没被闷死已算不错了。”
前院栽着一棵巨大的樱桃树,下面散养着一些家禽,毛色干净漂亮,相当健康,一只硕大的花猫躺在窗沿上打着盹,听见声响,只是懒懒的翻了下眼皮。
“这些家伙非常省心,都不用投食喂水,”霍夫曼说着打开木门,朝身旁的江佑一说,“还能隔一两天下个蛋。”
“那可真比养狗实在多了。”江佑一说。
“狗也养过,那畜生刚到家就咬死两只母鸡,当天就将它宰杀炖汤了。”
他领着江佑一进入地下工作室,开灯后,只见里头的物件并不很多,但每一件都十足的精致。霍夫曼在右边的木柜顶上翻出一只铁匣子,拂去灰尘后打开,里面藏着一份手稿和一只亚麻袋,他解开袋子的活结,从里面取出7块碎陶片。
江佑一将自己的3片拿出来比对,发现纹理和工艺果然一致。
“这就是我的全部研究报告了,”霍夫曼指着那份手稿说,“据我推测,这些陶片的主人应该是南伽蓝女王梨迦。”
“我不清楚南伽蓝的历史,”江佑一直言,“也没听说过什么梨迦。”
霍夫曼拿着一块陶片在手指间打转,解释说,“梨迦是南伽蓝最后一位帝王,这些就是她的骸骨瓶碎片。”
“用黑陶存放骸骨……”江佑一回想起小学历史课的知识,“神话时期的贵族的确有这么个习惯,小学老师教过的。但吉姆怎么肯定这便是梨迦的骸骨瓶呢?”
“方法不难,”霍夫曼从自己的收藏中找出一块三角碎片,指着角落上的文字说,“这上头原原本本刻着梨迦的悉昙姓名。”
江佑一凑近来细细审视,确实在线条优美的妖精文底下见到一行突兀的悉昙语,字迹蹩脚,依稀是“南伽蓝王梨迦骨骸”的字样。江佑一不由的说,“这字写的居然没我好看呢。”
霍夫曼笑了笑,“因为写这行字的并不是南伽蓝人,而是一个妖精。”
江佑一闻言,微微颔首,“瓶子上刻的妖精文笔画十分流畅,想来这个瓶子出自妖精之手。”
“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南伽蓝王的骸骨瓶会以妖精语撰写铭文,而不用本国的悉昙语,”霍夫曼抚摸着下巴的须茬,“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直到有天在娜迦族的考古点找到一份文献,文献记载娜迦推翻南伽蓝的俱卢王朝以后,梨迦和她的追随者们就带着万神殿的宝藏下落不明,后来娜迦发现,他们逃难去了当时东部的蛮荒岛。”
“东部的蛮荒岛?大陆以东除了八洲只有蓬莱岛,”江佑一说,“蛮荒岛又是哪座岛?”
“一万年前八洲的板块尚未形成,当时的蛮荒岛就是而今的蓬莱,那时候,笼罩在瘴气中的蓬莱岛就是妖精王国了。”
“南伽蓝的位置在篪国东南,与蓬莱岛隔海相望,倒是不远,”江佑一思索着说,“不过既然那儿被瘴气覆盖,梨迦去了不也是送死么?”
“你说的不错,寻常人在妖精的瘴气中呆上半年就会皮肤溃烂,一年后化成尸水。”
“你的意思是,他们到底是死在了蓬莱岛,所以妖精才为梨迦制作了这只骸骨瓶。”江佑一幡然醒悟。
“不,”霍夫曼立刻否认,“他们如果死在蓬莱岛,就会留下万神殿的宝藏。那批宝藏想必数目巨大,是梨迦留作日后复国之用,但历史上从未听过蓬莱出过什么宝藏。”
“也许他们藏的极为隐蔽,蓬莱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不缺藏东西的地方。”
“小江非要这么说的话,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霍夫曼拾起一块陶片,在发亮的光头上刮擦着,似乎毫不在乎这些碎片的价值,“但是我更加相信,蓬莱不是他们的终点站。梨迦去蓬莱只是向妖精寻求援助,他们肯定留下了一些谢礼,虽说人类的财宝妖精们看不上眼,可更多的宝藏随着他们去往了别处。”
“去了哪里?”江佑一脱口问。
霍夫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的妖精语狗屁不通,看不出陶片上写着什么,”他用那块刮过光头的陶片点着桌上那份研究报告,“这份报告上写的,我刚才大致已经说完了,就是这些……剩下的就看小江你了。”
江佑一点点头,“寻找宝藏……嗯,没什么意思,但希望这些文字能够为我们提供线索。”
霍夫曼拍了拍江佑一的肩膀,然后捋起袖子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个研讨会我必须到场,就先告辞了。小江请四处看看,权当自己家,你的房间就在三楼,上了楼梯左边第一间就是。”
“让你忙碌了。”江佑一道了声谢。
“不用见外。”霍夫曼说着就快步蹬上地下室的台阶,忽然又折了回来,“这是备用车的钥匙,如果想出去透透气,车子就停在后面的车库里,晚饭你就自己吃点吧,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江佑一又说了声谢谢,看着光头急匆匆出门离去了。他随后静静坐下来,翻开霍夫曼的那份研究报告。那份报告只有短短10几页的篇幅,江佑一粗略的看了一遍,的确和方才霍夫曼叙述的相差无几,并没有建设性的发现。
走出地下室,打算去室外吹吹风。在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刚进屋时没曾留意玄关墙壁上的几组相片,江佑一一眼就认出那是吉姆·霍夫曼和他的夫人,相片的时间从双方的幼年到大学毕业,再下来是两人的结婚合影和子女的家庭照,到最后一张,霍夫曼怀抱着吉他独自坐在一块墓碑前。原来这光头当真会玩些音乐,江佑一心下暗想,打开木门朝水湖边走去。
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网络视频电话,呼叫者的头像是一只吃青团的大熊猫。
“小舒娅。”江佑一接通电话,看见戈舒娅穿着一袭藏蓝色碎花连衣裙,正靠着沙发吃巧克力棒。
“这地方真漂亮,在哪里啊?”戈舒娅把小脸凑上来看。
“阿蒂拉湖,老头子的别墅。”
“会享受生活的人通常不会太死板。”她又往后挪了挪。
“嗯,挺好说话的一个人。这会儿去研讨会了,让我留下来四处转转。”
“看样子他很放心佑一哥哥你啊,家里放着那么贵重的物品。”
“这老头似乎不像个注重钱财的人。”江佑一淡淡的说。
“呵呵……他和你说了什么?”她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咔呲咔呲的响,似乎嚼的正香。
“他说陶片上的文字可能指向一处宝藏,南伽蓝万神殿的宝藏。”
“万神殿的宝藏么,听起来是个巨大的买卖呢。”
“你一个住的还习惯?”江佑一忽然问。
“佑一哥哥觉得呢?”
“So far so good?”江佑一把手机摆在湖边的大岩石上,面朝湖面,又捡了几枚卵石作为支撑。
“我最不缺的就是生存能力了,一个人的时候也感觉不到孤独。”戈舒娅轻松的说。
“就像阳光底下看不见影子。”
“也不是那个意思吧,我有许多打发时间的技巧呀,比如说呢,做巧克力花生黄油熔岩蛋糕。”
江佑一吹了声口哨,“光听名字就是项繁琐的手艺活。”
“不繁琐还怎么消磨时间呢?从选购素材到烘焙出炉,至少也得花上整整一天吧。”
“我还以为身处高位者,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相对很少,你是圣三一的教皇,不应该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么?”
“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戈舒娅咯咯的笑着说,“那叫自虐狂诶,你妹妹我当的可是太平官!”
江佑一笑了笑。
一阵和煦的暖风拂过湖面,跟着就有大群的黑背鸥从远处飞来,哗啦啦的落在浅滩上。之后的有一段时间里,他们就这样安静的看着那群黑背鸥吵吵闹闹的梳理着羽毛。
“佑一哥哥考虑过也在湖边盖幢房子么?”戈舒娅像是很随意的问。
“独居的话,只要住的舒服,哪儿都一样。”
“可是同一个地方若是住久了,人就会越来越怠惰,好像植物落地生根,再想换个地方时,便懒的走动了。”
“大概吧。”
“就是呀!”
“然而即便是蒲公英,也终究会有落到土壤里扎根的一天吧。”江佑一感觉这句话文绉绉的听着十分别扭,他拾起手机,见戈舒娅站在阳台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孩子的侧颜,高处的罡风使她的发丝呈现出一种暗流中海藻的律动,她微笑着朝着这边转过脸,“我只想做一棵风滚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