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女士洗手间,女孩径直走向西厅,路上的便衣们依然连声招呼也不打,继续扮演路人。
她乘坐电梯笔直上到9层,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在930室门前停下,那正是伊桑的房间。
她丝毫不担心监控探头,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特工会的成员尤利娅。她也不担心碰上什么外人,因为从事先提供的情报来看,这条走道上其余的房间刚好全是空的。
尤利娅敲响房门,开门的是伊桑的贴身保镖,对于这个人,她手头没有可用的资料,但她依然有足够的自信要他的命!
房门只开了一条窄窄的空隙,保镖露出小半个脑袋,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向外张望,看见敲门的不过是个学生模样的乖巧姑娘,便放松了几分警惕。“你好,有什么事?”
尤利娅礼貌的称他阁下,问了声好,接着出示特工会证件,“我叫尤利娅,”她娴熟的自报家门,“国王大人说皇储殿下很喜欢喝白兰地,特地请百合庄园捎了瓶过来。”
这句话没让保镖感到疑惑,因为塔司洛事先就知会他们在楼下部署了特工护卫。
说话间,只见尤利娅神秘的从背后摸出一条四四方方的白丝巾,依次将正反两面展示给保镖看。正当保镖兀自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她将丝巾平平摊覆在右手掌上,在保镖好奇的注视下用指尖提着丝巾的中心缓缓往上引,一只黑色的玻璃酒瓶居然神奇的出现在她手中。
魔术无疑是消除隔阂的最好方法。
保镖果然放下顾虑,大笑着推开门,操着口音浓重的通用语夸奖尤利娅的手法十分高明。
更高明的还在后头,尤利娅心底暗想。她欠了欠身,热情的递送酒瓶。然而就在保镖即将接住的当儿,瓶子忽然从她手中滑落。
尤利娅故作惊慌的惊呼出声。
“小心!”呼声中,保镖已经抢先一步稳稳托住瓶身。可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那是五枚透明的刺,上面同样淬着箱水母的毒液。毒刺发出时,双方相距不到三四公分,这五枚刺虽是朝着保镖的脑门正面打来,以寻常人的目力也断断没有办法看清,他居然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瞥见细微的锋芒,做出判断。他的头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但长年的训练使肌肉产生应变的本能。可惜这个闪避已是徒劳,因为五枚毒刺已经封闭所有去路,纵有迅捷的速度,想从这种刁钻的角度脱身也是人类的身体构造所无法实现的,除非他的脑袋能从脖子上拆卸下来。
只听咔嚓声响,他斜身的同时头颅居然诡异的朝后弯折180度。
摩诃瑜伽!
尤利娅自然没有料到这一着,这种武技能让人体做出匪夷所思的动作,历来只在西部大陆秘密流传。可饶是如此,仍有一枚针刺打入他的右肩,而让尤利娅料想不到的是,身中剧毒的保镖竟没倒下。就在做出回避之后,他左手的酒瓶猛地砸向尤利娅的面门,身子跟着往后疾退。
尤利娅伸手格挡,酒瓶应声碎裂,电光石火间她的手指疾点,空中的碎片还未落下就被她指劲激荡,以流星之势向保镖射去,火力竟比子弹还凶猛数倍!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跟着欺近。看见对方的右臂软软下垂,她瞬间明白那条手臂已经报废,只是毒素受到高阶瑜伽术的阻断,未能向周身蔓延。
“刺客!”保镖高声示警,白光一闪,左手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划了一个圆弧,那数枚从不同角度打来的碎片居然立时粉碎,明明连刀刃都没碰上。
韦陀护法。
这是远比圣盾更加高阶的守护之力,难怪他够格做伊桑·卡特里的贴身保镖!
可是由于部分血液循环遭到瑜伽术的封锁,护身气罩不能完全释放,当他作出抵御之后,护之力量便已衰竭,来不及蓄劲抵挡尤利娅紧随而来的重拳。他感到摧枯拉朽的拳风就在面前,这一拳直奔他的胸腔,料想对手知道若从其他角度进攻都会被瑜伽术轻松躲过。对手不知他身中剧毒,上半身瘫了半截,动作已不如平时灵活,如果这拳直取他的脑门,估计也难以躲闪。
这一拳并非什么武技,而是单纯的蛮力肉搏,但这种蛮力却不像正常人所能使得出来的,若挨上这么一记,估计连成年猛犸象也要打成残废。他这时阻在门口,左右都被门框限制,只能后退,可此时半边无力,不说没有余力做出撤退或者招架,即便做出,也为时太晚。却见他手里的匕首忽然蹦出,直取尤利娅的心脏。原来方才玻璃片中蕴含的劲力并未化解,反倒被匕首完全吸收,这时整把匕首集数道劲力于一身,骤然发射,犹如雷光电闪,去势较来时的碎片更加迅猛!
他知道这一击会在自己挨拳之先射穿女孩的心脏,如果那记凶狠的重拳没有因此遭到阻截,而将自己打成终生瘫痪,也正好成就护主的使命,但对手决计没有存活的可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匕首还未刺入女孩的心脏,他的脖子却先一凉,原来尤利娅的拳头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握在另一只手中。那只隐藏在后面的手牵动着一条透明的丝线,正当保镖的全副精神灌注在对手拳上时,丝线由下而上悄无声息的横扫保镖颈部,他的脖子被切开之后,匕首才穿透尤利娅的心脏。
看见女孩被匕首透体,保镖残存的意志才顿时涣散,他总算已经完成使命,死而无憾。
然而,如果他还能多活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估计就不能如此平静的死去了。尤利娅的心脏被贯穿之后,居然爬起来若无其事的冲入房间,仿佛毫发无伤!
这场打斗仅仅持续了几秒,但楼下的特工想必已经注意这边的动静,尤利娅也不知道保镖刚才的示警是否引起伊桑的警觉,她只觉得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赶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为嘛忽然念诗呀!)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茶几上是一盘吃剩的沙拉和黑椒牛排。
里头两个房间,一间的房门敞开着,空无一人,从布局就能看出是保镖睡觉的次卧。
尤利娅来到主卧的门前,隔着房门就听见隐隐的重金属音乐和粗重的喘息。她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这实在是天赐良机。
缓缓扭动房门把手,房门却已从里面反锁了。不过她并不惊慌,左手一抖,指间的丝线透过锁眼,门就无声的打开了。
尤利娅悄悄的闪到旁边往屋里扫了一眼,只一样,她就将里头的情况毫无遗漏的收入眼中。
四只酒瓶和两只酒杯胡乱的搁在床头柜上,旁边有一支用过的针筒。
床边的地板上扔着两人凌乱的衣物,还有一只撕开的拦精灵。
见到外面透来进的光线,男人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伸出脸朝着门口望来。
尤利娅看清男人的面孔,果然就是德雷诺恩的皇储伊桑·卡特里。
伊桑的脸上神色兴奋,像是刚刚注射完药剂。瞧见陌生的女孩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房间,不但没有丝毫警觉,反而勾起嘴角,搂着正与自己做着难以言喻的高难度动作的女人,口中无不放肆的说,“Would you join us, little sis?”
那女人此时娇软无力的扭过脸来,用一双深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尤利娅,眼里尽是满足与陶醉。
尤利娅理都不理,她指间发力,只听噗的一声,伊桑的整颗脑袋就从脖子上滚落下来。等到女人回头看时,怀里的男人已是一具无头死尸,鲜血正从切断的颈部喷洒而出,溅了她一脸。女人尖叫着翻滚到地下,早已吓的心胆俱裂。
座位上留着一摞筹码,五分钟过去了,尤利娅还没折返。
又过了五分钟,依然不见人影。
怀特用隐藏的无线通讯设备呼叫下属,同样没有得到回答。他隐约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调出手机中的监控应用,瞬间,他的两眼瞪的发直。
怀特拔足向西厅飞奔,同时迅速分配指令。
就在这时,玩牌的赌徒忽然抛下手中的纸牌,挤在桌前围观的路人推搡着撵出人群,还有几个捧着酒杯,正和陌生的路人聊的欢洽,忽然甩下对方,直将那人愣在当场。这些人有的冲上楼梯,有的前去堵截建筑物的出入口,有的闯进正欲关闭的电梯,将里头的无辜群众统统踢了出来,引的叫骂声一片。面对突然而至的骚乱,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尤利娅老远就听见走廊中回响起的匆忙脚步声,光听声音她就知道有七个人正朝这儿赶来。她不慌不忙的绕过一个转角,即使对方掌握了监控,她也不担心脱不开身。
她拟定了五种刺杀方案,也拟定了五条撤退线路。
这幢建筑物的结构图已被她事先摸透,她不仅了解整栋建筑的每一个角落,连特工会前来执行任务的人员名单、每个人的履历、性格特征、拥有什么样的武技也通通了如指掌。
怀特冲上来的时候,只见伊桑的保镖依着墙壁瘫坐在930室门口,目光呆滞,脖子上有一条浅浅的血痕,血液还没来得及喷出。
女人的尖叫声从门内传来,他们刚进卧室就闻到一鼻子尸水马蚤的味道。一个身无寸缕的女人蜷缩在角落,浑身战栗,她的身上全是血,难闻的液体止不住的从下面淌出来。伊桑的人头就落在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脸上的微笑尚未僵硬,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雪白的床单和床头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触目惊心,滚烫的血液仍然不断的从断头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黑暗的下水道,有人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潜行,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的动作居然没有半点声响,仿佛整个身体只是一道无形的影子。
这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梳着可爱的马尾辫,自然就是尤利娅。然而她的容貌却在极速的变化,瞬间恢复成东方人的样子。
“伊桑已经死了。”奔跑中,她接通了无线信号。
“做的好,你的手段从来不叫人失望。”耳机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居然比琴键还优美。
“多亏你事先窃取的情报……不过真的好险,刚刚如果运气再差一些的话,可能就失手了。”
“哦?你没受伤吧?”那一头关切的询问。
“没什么,他用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脏,伤口已经愈合了。”
另一头的男人闻言,不由发出一个轻松的笑,颇感自得的说,“的确是科技制胜的经典案例。”
“但我总觉得棉里藏不住针……”
“等到棉里藏不住针的时候,就该轮到帝国仰仗着我们了。”
女孩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并不在行,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又问,“玛丽那边怎么样了?”
“依旧联络不上,”那头的语气显得波澜不惊,“老姐他们,大约已经翻车了。”
“要我去调查调查么?”
“据说大团长已经亲自出马,”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你认为,大团长的手里有几分把握?”
“如果是大团长,想必万无一失。”
“如果对手只是钟彦桐,自然万无一失。”说着,他叹了口气。
“你在担心艾尔莫林?”
“不错。这场牌局,我暂时还不想让大团长这样的人物退出。”
“你想留他与外敌周旋?”女孩猜出他的心意。德雷诺恩虽然懦弱,但伊桑皇储的死,必然换来对方的武力报复。而且这个动作的信号十分强烈,无疑是对西方联盟发出赤裸裸的警告,表明帝国向西入侵的决心绝不动摇。联盟军马上就会组建强大的攻势,发动绝地反击,帝国的处境岌岌可危。想在这种危如累卵的态势之下牵制住敌对势力,自然少不得大团长这样的好牌。
“完全正确,”耳机那头语气平缓,“而且,不论钟彦桐打的什么算盘,对我们而言,艾尔莫林在他手上终究是弊多利少。”
女孩已领会他的意思,“我明天就去加尔帕。”
“有你在暗中伺候,我很放心,艾尔莫林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也不会亮牌。”
“呵呵,”他愉悦的笑了一声,“岛袋,你的牌技也是越来越妙了,”他说话时带着咀嚼食物的声音,好像还在吃饭,“后面几天,我得去瓦伦纳瞧一瞧进展。我会随时关注邮件,如果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直接甩我电话。”
女孩应了一声。
“辛苦你了,岛袋。”他最后不忘致谢。
“哪里。”
耳机中的男人优雅的笑了笑,切断了连线。
宁静的夜色下,太阳城西郊的一条窄巷里有个阴井盖缓缓被人掀开,巷外已有一台黑色轿车等在那儿。
“尸体已经料理妥善,”坐在驾驶座上的妇人改了装束,见岛袋跳上车,立刻启动驾驶系统,“连粉末都不剩……咳咳……该死的,这感冒缠着我都快一个月了……”
妇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岛袋,“老实说,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和你一样做个仿生人,吃喝拉撒样样不愁……咳咳……还不会生病感冒……”
后座上整齐的叠着一套崭新的衣物,岛袋迅速给自己换装,嘴角一翘,接上妇人的话,“最后,还不是连粉末都不剩。”
妇人哈哈笑起来,又忍不住捂着嘴一阵咳嗽。“不错,还是别来这个世上最是便利。”她说着衔上一支烟,“换下的衣服就放那儿吧,等下一把火烧个干净。”
“啊,对了,”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从前座递过来一盒东西,“知道你不吃食物也能万寿无疆的,但偶尔尝尝人类的食品也没什么害处,不是么?”
岛袋默不作声的拆开盒子,见是一盒巧克力。她道了声谢,挑了一颗剥开糖衣,轻轻咬了一口。
甜腻浓郁的味道在口中融化,一时间全世界仿佛都在身后,只剩下自己和可可的味道,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奇妙。
电台正播放着一首《once upon a long ago》,空灵的吉他声让时空显得不太真切。岛袋更换衣服的同时,扭头瞧向窗外,一台台来往的车辆呼啸着不知奔向哪里。她冷漠的读着每台车辆的行驶速度,忽然说,“我明天要去加尔帕。”
“那个鸟不拉屎的加尔帕?”妇人见后视镜里的女孩拾起换用的针织衫套在身上,“我听克里斯讲,玫瑰骑士团分配玛丽和西山去那里追缴钟彦桐的艾尔莫林了。”
“但克里斯说他们也许翻了车,”岛袋不带情感的说,“我得过去调查调查。”
“他们两个难道还不是姓钟的对手?”妇人的语气有些疑惑,“这个年头,怪事是越来越多了。”
“他有艾尔莫林,那东西如果用来偷袭,十个玛丽也没胜算。”岛袋缓缓的说。
“那种东西只要一滴在空气中挥发扩散,方圆500米的生物植被全得遭殃,我估计姓钟的没这胆量。”妇人抽了口烟,又闷闷的干咳起来。
“如果没胆子使用,又何苦做它出来呢?”岛袋系好鞋带,将换下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在一边。
“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你我想象的简单,”妇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她将熄灭的烟头弹出窗外,“姓钟的虽然好色,可是研制违规药剂的勾当,像他这种人是断断不会做的……”
岛袋静静听着。
“如果他真想研制艾尔莫林,就该趁着篪国依然健在的时候去研制。如果说他当时无心,而是后来复国心切,为什么又偏偏在疯人院住了那么久才逃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而是受人指使?”后座的岛袋轻声说着,缓缓合上双眼。
“也许吧……”耳边妇人的声音逐渐变的模糊遥远,“可究竟是谁,能让死了心的将军重新握拳?”
死了心?岛袋有些听不大懂,她已不再说话。
妇人见她安静的坐在后面,合着眼仿佛睡着了,她知道岛袋进入了暂时的休眠,于是顺手将电台声音调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仿佛生怕吵到女孩的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