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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二泰坦

“这些天只顾着炼药了,还没带你们四处转转。”秋白练听说他们几个这便要辞行前往亚特兰蒂斯,从卧房里走出来。

“以后还有大把时间,等回来了我们接着慢慢巡礼。”江佑一说着客套话。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再挽留了,大家路上多保重。”秋白练含笑说。

“秋真人保重。”

“白练姐姐再见。”

“有劳白练了。”

“哪会,大家一路顺风。”

维玛那在空中悬停了片刻,转瞬就消失无踪了。秋白练望着空旷无垠的天空,心头浮现出那一晚的星图,不知这一乍别是否将成永诀。她没有向任何人吐露那个异象,这种人力无法改变的东西,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她呆立了半晌,渐渐感到体力有些不支,便掩上门回屋了。

亚特兰蒂斯西面的永昼湾曾是全球最繁华的通商口岸,都市占地面积1万6千平方公里,总人口超过5200万,中央海神庙更是珠光宝气、壮丽辉煌,谁都不会想到百年以后,这儿除了满天黄沙,竟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土地,光秃秃的彩色大理石裸露在地表,好像一具惨遭鞭挞的死尸。

“系统已对附近300英里的岩层和海域做了地毯式探测,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岛袋向江佑一说,“需要下去考察么?”

“既然连系统都探测不到,我们下去了估计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江佑一挠挠后脑,“而且外面风沙太大……唔,说到风沙,貌似有点古怪,这里的风好像是从地底刮出来的。”他盯着屏幕上的环境分析图,用一种推敲式的语气说,“好像岩层也在时刻发生变化呢。”

“佑一的意思是我们要找寻的地方可能并不静止,而是一个移动坐标?”

“并非没有可能,我听说过一种神奇的墓葬形式,可以随着地气的运动而变换方位,让盗墓贼捉摸不透、难以下手,说不定它也参照了相同的设计。”

“若是这样,我们大可以在上面守株待兔。”戈舒娅笑着说。

他们才到亚特兰蒂斯不久,自然还有充足的耐心,三人找了副扑克玩起斗地主,当江佑一臃肿的钱包输的只剩下几个钢板的时候,探测系统忽然响起连续的提示音。

岛袋听见动静,将牌一摊,迅速从座椅上跳下来点开屏幕上的坐标,“移动的好快,看起来……像是一条隧道。”

“趁它还没消失,我们得想个办法赶紧下去。”江佑一接口。

“因吹斯汀,”戈舒娅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嘴角含着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要不,我们把这儿炸个底朝天吧。”还未征得队友同意,她的食指已经按下操控台左边的红色按钮,那是触发超级电磁炮的按钮,攻陷德雷诺恩的战役中,它可发挥了不少作用。

最简单的方法往往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一秒钟后,下方的地面垂直塌陷了数十米,一条漆黑狭长的隧道跟着暴露出来。也许是因为精密的结构遭到破坏,建筑的移动速度也随之平缓下来,逐渐趋于静止。

“完璧。もう行こうぜ!”(完美。我们快点出发!)戈舒娅望向满脸黑线的江佑一和岛袋两人,控制维马纳着陆。

三人打开舱门,随身携带了一些基本的探险工具就往地底进发了。

他们在暗道中步行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慢慢的,一座不大不小的方形地宫映入眼帘。可是,正当他们接近地宫入口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却瞬间暗了下来,仿佛任何光亮都被莫名其妙的吸收了,他们携带的光源带到这里,全然派不上用场。

“大家手牵手,千万不要走散。”岛袋朝身旁吩咐的同时伸出手去,然而四下静悄悄的,无人回应的她的话语。“舒娅?佑一?”她猛的意识到不对,转身才发现原先的暗道已经消失了,幽暗的空间里仿佛有佩玉碰撞的声音,远远的,显得极不真切。

她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杀戮的味道。

下一秒,她的手脚就被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缠住了,这种触感就好像令人讨厌的蛞蝓。

陌生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逼近,即使看不见,她依然能够轻易的捕捉到对方的行动轨迹。

岛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站着,好像四月里小石桥边一树绽放的夜樱。

当血腥味越来越浓,浓的简直要叫人呕吐的时候,一串声音从遥远的黑暗深处传了出来,这个声音窸窸窣窣,单调而又沉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中分外叫人焦躁不安。

冰冷的触手缓缓绕过岛袋的纤腰,顺着她的右肩伸向颈部,眼看便要触及面颊的时候,忽然间突兀的停住了。

与此同时,仿佛觉察到异样似的,暗处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好像粘稠流体挥洒泼溅的声音,这一刹那,结缚在岛袋身上的触手竟被切割成千万枚细小的碎片,哗啦啦的瘫软在地下,紧接着,四围突然涌起一片潮水般凄厉的惨呼,伴随着血液飞溅、尸体坠落的声音。

岛袋仍旧站在原地,安静的好像四月里小石桥边一树绽放的夜樱,殷红的花瓣静静的飘落,落入同样殷红的溪水。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然后,就看见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明,那点光明随着佩玉之声有节奏的一晃一晃,一点点的从黑暗中款步出来。

一位华美的贵妇手持黄金权杖,头戴宝石冠冕,周身衣饰流淌着淡淡的柔光,腰间的玉佩无风而动,发出叮当脆响。当祂张开闭阖的双眼时,整个空间便被光明充斥了。光明遍照的大殿中,横陈着数以百计的野兽尸骸,血肉模糊,四分五裂。鲜血,仿佛将空气也染成了浅浅的红。

“光明女神”忒亚。

只消一眼,岛袋就确认了来者身份。这里的时空似乎遭遇强大的魔力侵蚀,以至古神的神性并未跟随时间流逝,而被残破的封存下来。

光束从正上方直射而下,将岛袋笼罩其间。

一时,她似乎看见天使们在头顶轻盈的旋转,弦歌声声,宛如天乐。她心念闪动,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小小幻术,身形变换,飞快向后跃离。光束转眼将地下的大理石块化成通红的熔岩,同时也在岛袋的右臂上烧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疤。她无暇他顾,刚刚站稳了脚跟,忒亚的权杖已如陨石般飞来。

她的脚尖踏上后方的墙面,如履平地,三两步就移到了东边的烛台附近。

只听砰然声响,那柄权杖直直插入石墙上面的缝隙,整座地宫忽然发生龟裂,晶莹的光子宛如星屑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铺天盖地的向岛袋席卷而去。

顿时,只听噼啪作响,岛袋的周遭迸射出无数细小的星火,雨点般密集的光子被她指间丝线阻截,纷纷碎成灰烬。极速飙升的热量让那些丝线转变为刺目的金黄色,一舒一展,如同毒蛇般袭向忒亚。

忒亚不急不慢的召回权杖,高高举杖过顶,光耀从权杖顶端的黑宝石中吞吐而出,化成一柄长逾百尺的巨剑,轰然斫下,纤细的丝线才到眼前便遭焚毁。

霎那间,岛袋感觉炽风扑面,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压油然而生。

可是她的心智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她至少不必顾虑自己的死活,只要手指还能舒展,她的头脑就如冰雪般明澈清晰。她抬眼望见忒亚伫立在十步以外,仿佛自始至终未曾有任何动作,难道说眼前的一剑仍是幻术?这样的幻术绝对不是个体能够维系的,必然是通过某种法器建立的幻阵。

指间的丝线一圈圈向外延伸,仿佛一张透明的蛛网,无限扩大的蛛网巧妙的避开圣剑的锋芒,攀附向地宫的每个角落。

如果不能击杀幻术师,那就毁了幻阵所依凭的空间。

就在光明之海淹没她的视线时,整座空间忽然猛烈的震动起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仿佛玉佩裂开。接着,面前的景象仿佛让一锤子打碎似的,转眼土崩瓦解。

幻术解除后,身为施术者的忒亚遭到魔力的强大反噬,用作法器的玉佩也从中折断,明亮的血液从祂的华服下面汩汩涌出,仿佛流动的黄金。

那一剑的光明在岛袋身上至少留下了十二处深浅不一的灼伤,这万分之一的神性竟然可怕如斯,如果对手是忒亚的本尊,那一剑又何止是毁天灭地?

岛袋轻叹一声,原来这就是人神的距离。凡人的科技,抑或武技,哪怕造化臻至化境,在天神面前也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幼稚儿童,相较之下,只有屈膝跪拜的份。

江佑一也记不清上次和人动手干架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唯一记得自己那时候挺能打的,小学一年级就把自己的体育老师,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壮汉打进医院里抢救了三天,因此吃了处分不得已转学。不过话说,现在的他可是人畜无害、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了,既不想干扰别人的生活,也不想受到别人的干扰,他与外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波澜不惊的结束中学时期,从来不和任何人发生太多交集,更不用说飙脏话骂人或者寻衅闹事招惹是非了。

望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骸,他不禁暗自庆幸青春期后节制健康的生活方式没让体能因此荒废。如此看来,清心寡欲之人的确活的更久……江佑一虽然这么想,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寿命还剩下几分几秒,这个地方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也危险的多。

身后传来一串尖锐的声响,吱吱吱的接连不断,仿佛利器拖过地面时发出的刮擦声。他的目光落处,只见左边的墙面忽然从尽头开始轰然坍塌,跟着便有一支长度近乎变态的长矛唰的朝这边挥将过来,这支长矛夹带起的怒风刮在江佑一脸上,竟然隐隐作痛。他识得厉害不敢怠慢,狼狈的朝斜后方闪避,堪堪躲开矛头的锋芒,然后,他就看见一匹毛色乌黑中透着紫青的骏马,马上的骑士身披金甲,一直武装到牙齿,一人一骑站在那儿,竟然有种睥睨万物君王般的威严。

江佑一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亲手阉割生父后谋权篡位的众神之王克洛诺斯。

难道真的要和这种骨灰级别的变态狂发生肢体冲突吗?刚刚生出这个念想,他就感到胃部强烈的不适。然而仿佛容不得他胡思乱想,那柄长矛又一次从同样的角度扫了过来,江佑一故技重施,继续朝后退避,但是这回,那支长矛在一击落空以后,转眼就已扎到他的心口。这招来的突然,江佑一非但没有看清它的来向,简直连长矛的样子都没见着,当他感到心口一冷的时候,才骤然明白自己已经中招。可是刹那之间,他的人居然离奇的闪到克洛诺斯的身后。

武技·七杀。

这是所有刺客梦寐以求的暗杀神器,能在短距离内实现连段闪现,借此轻易的将对手瞬时处决。江佑一拼着业余时间好不容易将它修满十阶,从来不曾拿人试刀,但一门技艺如果练的精纯,往往能够自然而然、得心应手的施展出来,刚刚就在他即将被矛头贯穿心脏的刹那,及时做出了条件反射般的应变。

当他出现在对方的背后时,攻守双方的位子就立马调转了。江佑一决心处决这个死变态,聚气于掌,横劈克洛诺斯后颈。他的出手雷厉风行,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他满以为自己一击便可得手,可是出乎意料,这个攻击非但打的不是地方,对手的长矛反而又一次抵住他的心口。倏忽之间,江佑一连段闪到数十步外,陡然间明白那是让时间短暂停止的魔法,果然是只有变态才会拥有的流氓技能,对方既然掌握了时间,那么自己铁定是没有胜算了。江佑一不再犹豫,脚底抹油,赶紧朝甬道尽头逃命。

那里有一个十分巨大的空间,大的几乎能放下十几个足球场,幽暗的光线中,一座宏伟的石塔高高矗立,十二扇圆门分别向四面敞开,每扇门都有长长的陆桥与外围建筑相连。克洛诺斯策马追击,他的长矛抬起,矛头指向桥面上江佑一忽闪而过的影子,那座陆桥仿佛飓风里的木屋,顷刻就崩坏了。

戈舒娅沿着潮湿的暗道转悠了半天,完全找不到东西南北,于是干脆凭着直觉沿同一个方向前进,一面走,一面思考自己是怎么和同伴莫名其妙走散的。她大约猜到能够解释的一种可能,当他们踏入这里时,就已触动某个法阵,那个法阵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分离后送往不同的角落。

扭曲空间的幻术她也并不陌生,圣三一的先代教皇中,有专门研习光暗魔法的术士,那门学问在武技崛起后,从此划归古典学术的范畴,只能从陈旧的资料中略窥一二。

地宫里头设有这种法阵,当然是为了防止无关的外人入侵。对于此地的主人而言,她就是必须被清除掉的对象。然而一路行来,戈舒娅非但没有遇见任何机关陷阱,简直连鬼影子都没瞧见一只。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掉以轻心,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屏息凝神留意四下的动静。不多久,眼前出现一个突兀的圆形石室,看结构依稀是古代地牢。

里面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搏斗……戈舒娅检查那扇铁门,发现钢铁浇筑的门板遭到重击,变形的连他妈都已认不出来。地下泼溅的血液仍有余温,一直流到对面的出口,出口外边的甬道同样被尸体覆盖。那些尸体的长相十分凶恶,看起来俨然是业已灭绝的史前物种,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神话时期。

这地方凶险至极,也不知佑一哥哥和岛袋现在怎么样了……戈舒娅不由的揪心。

浓重的血腥让原本藏匿在暗处的禽兽们纷纷围聚过来,它们当中已有大半遭到无情屠戮,仅存下来的几只这时正在啃噬地下的新鲜尸体,它们瞧见突然而至的戈舒娅,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那种眼神仿佛看见一只闯入狼群的小绵羊。

戈舒娅似乎没有留意,好像平日里出门散步一般踏过一具具腥臭的死尸。

近处的两只禽兽当先发难,刚刚扑到,忽见阴暗的通道中刀光连闪,转眼便仆地不起,肢解后的兽肉居然比肉铺里卖的肉排还要整齐干净,周围的禽兽见此情状,吓的股间战栗,不安的呜咽了几声,畏畏缩缩的往两边退避了。

甬道原本连通另一座高大的石塔,尽头的通路却不知何故忽然中断了。从戈舒娅落脚的位置到对面石塔的露台,之间有将近500米的塌陷。

戈舒娅取出一支多余的荧光棒朝下方丢去,坠落的光源照亮了周边的岩壁,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黑黢黢的阴影纷纷向着光亮的边缘移动。

往下绕行似也不太轻松呢,戈舒娅的心里泛起嘀咕,抬眼望了望正对面的露台,打算铤而走险。通常的情况下,她更倾向于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有三四成把握,她就会决心试一试。

当她决心试一试的时候,手头的把握至少已有五六成。

戈舒娅在附近找了几头大小合适的死尸,全不顾脏,抡起来就往前方的上空掷去,一头接着一头,最后,她的身子也跟着凌空飞出。她飞身腾挪的功夫远不如岛袋,但借助半空的尸体,几个起落,距离露台便剩十步之遥。

脚尖跃离最后那头尸体时,戈舒娅解下腰间的绳索猛力甩出,绳索末端的手术刀牢牢扣住了露台边缘。

巨大的离心力顿时牵动戈舒娅朝凹凸不平的石壁猛撞上去。

啊啊啊——————砰!诶、好、好痛……

即使避免了正面对冲,但由于去势太急,多段跳跃后身体重心又很难把握,这一撞的后果仍然十分狼狈。

她摇摇晃晃的爬上露台,一面揉着发酸的胳膊,一面迈进入口。不料前脚刚刚跨出,就感到疾风扑面。

一名身披黄金甲胄的骑士,手持一杆长逾15米的长矛,向戈舒娅站立的位置横扫过来。

戈舒娅下意识的往边上腾挪,长矛扫过的地方仿佛被推土机碾过一般掀了开去。

戈舒娅感觉眼前这人的脑袋铁定是让电梯门夹坏了,居然想用这种变态的长柄武器和她一对一对决,只要自己再欺近几步,对方立刻就会陷入被全面压制的局面!

她忽然朝对方发足飞奔,贴身近战可是短刀的长处。然而下一秒钟,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逼近,对手的长矛总是指向自己,她与对手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仿佛被无限制的拉长了。

搞毛线呀!几番尝试后,戈舒娅觉得自己好像落入陷阱的小白鼠,不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做着原地踏步的无用功。她心头懊恼,几乎想咬牙切齿的跺脚,可是就在这时,那匹个头奇高的黑色骏马忽然朝她猛冲上来,那支长矛抖了个枪花,带起一阵有形的烈风。

攻击速度并不算快,然后最后的一段距离,仿佛时光在刹那间出现跳跃,矛头骤然抵住了戈舒娅的咽喉。

戈舒娅纹丝不动的僵立原地,简直闷了,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冰冷的长矛贴着她的肌肤,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再进分毫。

她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一个踉跄坐在地下,无力的吐出喉间那口郁积的浊气,然后就看见那名骑士连同祂身下的坐骑突然从中分开,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

“佑一哥哥……”戈舒娅呆呆的望着熟悉的身影从陨落的骑士背后缓缓走出来,一时仿佛没有认出。

“多亏你及时引开了那家伙的注意,才能让我趁机偷袭,”江佑一伸手在戈舒娅的头上摸了摸,把她的头发弄的乱乱的,“没伤到吧?”

“哎呀呀,好疼,怕是扭到脚了……”戈舒娅揉着自己的右脚脚踝,脸上痛苦的表情几乎以假乱真。

江佑一见识过克洛诺斯那死变态的厉害,当下没起半点疑心。“面倒くせいな。”他抓抓后脑,无奈的蹲下来将戈舒娅的右脚小心翼翼的搁在膝盖上,一边替她解开鞋带,脱去雪白的透气帆布鞋。戈舒娅的小脚穿着只粉红色的小棉袜,软绵绵的,玲珑可爱。

“疼疼疼疼疼疼……佑一哥哥,轻点儿……”戈舒娅红着小脸说。

江佑一纳闷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他的手上放慢动作,小心的仿佛像在狂风呼啸的寒夜中守护一点即将熄灭的火苗,缓缓褪下那只小棉袜,见她的小脚粉雕玉琢,散发出幽幽的柠檬清香,但是并没有扭伤的迹象。“没有肿胀诶,应该不碍事的。”江佑一说着拿出事先准备的急救小包,为她喷上祛痛的气雾剂。

戈舒娅见他一丝不苟的帮自己处理“脚伤”,心底忍不住偷乐。

地面隐隐震动起来,强烈的能量正从不同的方向朝这边逼近,江佑一替戈舒娅重新穿好鞋子后站起来望向外边,口中淡淡的说,“这里貌似是地宫的中心了……外面分明有十二条通道与此相连,大约每条通道都有泰坦神驻守,这会儿祂们都朝这边过来了。”

戈舒娅走到地宫中央,见到一副大理石砌成的纯白旋梯一路通向石塔最底层,朝下俯视,可以看见手持三叉戟的巨大海神雕像屹立当中,四面簇拥着小山丘般的黄金珠宝,不禁兴奋的向江佑一挥手,“佑一哥哥快来看,就在那里!”

江佑一跟上她的脚步,两人沿着旋梯的方向往下奔跑。

“你的脚根本没有受伤。”见她身轻如燕,江佑一不由的说。

“对呀。”戈舒娅想都不想的肯定。

江佑一撇撇嘴角,接着问,“这么多东西,你确定要全部搬走吗?”

“我只挑一件。”

听见这个回答,前者不由皱了皱眉。

随着两人的脚步不断接近石塔底层,旋梯的材质也逐渐由大理石转变成白玉水晶,末尾那段更是镶嵌了五彩斑斓的古代亚特兰蒂斯岩画。

江佑一匆匆瞥了几眼周围堂皇的装饰,这地方的确不是妖精族抑或南伽蓝的手笔,而是由后来的亚特兰蒂斯人修建起来祭拜海神波塞冬的。

中空的石塔里仿佛敲响一声洪亮的铜钟,澎湃的能量汹涌而至。

戈舒娅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危险的来临,握住固定在波塞冬像上的三叉戟,狠命的向外一拽,那柄武器就给她生生卸了下来,浮夸的石雕内部居然另藏了一柄白银锻炼的三叉戟。接下来,她就感觉自己正被巨大的能量旋涡吞噬。

“小心!!!”惊呼声中,江佑一已经抱起戈舒娅闪到旋涡外围。十位泰坦神仿佛十座大山般将他们围困其中,摧枯拉朽的能量洪流又一次源源不断的朝这边涌来。

这波能量已将两人的去路封锁殆尽,俨然不留下一个死角,任凭他们如何神通变化,这次也将插翅难飞了。

“两个划水的DPS,没T没奶,怕是要团灭呀!”江佑一急的吐槽。

要团灭?戈舒娅不甘心的跺脚,这时如果释放死神丧钟,不说连江佑一也会被一块儿卷入,而且那一招的吟唱时间未免太久,即便真的用出来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戈舒娅催动周身真气,情急之下竟想以卵击石的硬挡。

耳边炸起一声巨响,上方的石墙突然洞开,几乎同时,一支黄金权杖呼啸着飞了进来,斜斜切入那股浩荡澎湃的能量洪流。“快逃!!!”

岛袋?!

听见同伴的呼唤,江佑一迅速释放武技·七杀带着戈舒娅往权杖辟开的生路遁走。他的七杀顶多只能实现七次连段,但事态紧迫,他不得已触犯禁忌强行突破武技极限,十次连段才登上岛袋身处的露台,刚刚落地他就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他活了十几年,流过的血液总量加起来还没这一管多,不过想想妇女同胞每月的损失,这点CC真的不算什么。

激荡的能量使忒亚的黄金权杖陡然间迸射出无数细小的光子,交织形成的金色网络暂时拖住了泰坦们的脚步。

三人趁此机会,赶紧向地宫外侧的回廊飞奔,奔跑途中,耳边不断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正后方的建筑正在连续坍塌。

“找到宝藏了?”岛袋望向跑在身边的戈舒娅。

“嗯嗯,有惊无险。”戈舒娅挥动着手里的三叉戟,朝岛袋递了个眼色,“喏,就是这个。”

“这个?”岛袋奇怪的看着她,人类所谓的宝藏,不应该是珠宝黄金之类的东西么?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响声已经杳不可闻,才停下来整顿休息。

“呼……小舒娅,现在你能向我坦白了吧?”江佑一调节好急促的呼吸,缓缓的开口,“三叉戟……你的小算盘打的还挺顺溜。”

听他这么说,戈舒娅的脸上起初还有些惊讶,但是立刻,她就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看不出,佑一哥哥貌似知道的不少呢。”

岛袋感觉双方口风不善,不禁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你想听我先说说?”江佑一的语气一贯慵懒,“好。这支三叉戟不是波塞冬的,是湿婆神的。”

“Bingo,”戈舒娅打了个响指,浅浅的笑着说,“佑一哥哥连这个都知道了,我的首席财务官,脑子的确非常好用。”

“过奖过奖,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小小的奇遇罢了。如果猜的不错,艾尔莫林的作用大抵也和这东西差不多。”说到这里,他忽然认真的看着戈舒娅,“你想召唤湿婆神。”

湿婆?岛袋梳理出关于这位神祇的所有传说,神话中,湿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能够喷射出毁灭世界的火焰,而他独创的舞蹈,更被视为毁灭与重生轮转更替的象征。

“既然佑一哥哥全都知道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隐瞒。佑一哥哥说的没错,艾尔莫林的确是召唤素材之一,它的成分据圣三一先代教皇的研究,认为与蛇神婆苏吉的剧毒相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集齐素材之后,登上凯拉萨山建立召唤法阵,这个污秽不堪的世间便是时候终结了。”

岛袋不料戈舒娅会冷不防的说出这种话来,生命的轮转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但就她本身而言,消失与存在不过是极其普通的物理现象,并非什么值得喟叹的事情。虽然如此,从凡人的立场出发,谁也没有权力擅自剥夺其他个体的性命,更无权力仅凭自己的念想支配整个凡间的生死轮回。然而即使拥有这层见解,以她杀人者的姿态的确不够说教旁人,所以她也只好默不作声。

“小舒娅,关于你的生世,我非常抱歉。”江佑一徐徐的说。对于戈舒娅的生世,从他俩见面起始,江佑一从来没有当面提过,他总觉得每个人都有不愉快的记忆,作为身边的人,不应该随随便便的揭人伤疤。“我不知道你究竟怀着怎样的仇恨,但我更不想见到你的手中沾染太多人的鲜血,最后……让你变成连自己都恨之入骨的人。”

戈舒娅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冷冷的说,“变成让我自己都痛恨的人?佑一哥哥,你可真会说教啊。你根本就没有我的那些经历,又凭什么来论说我的是非?”

“难道说凭小舒娅的那些经历,就够格去左右他人的性命?”江佑一沉着声一字字的说。

戈舒娅安静的听他说完,忽然恢复成一脸的轻松愉快,“佑一哥哥不要误会,我也不想左右任何人的性命,我所做的,不过是帮助他们脱离这无尽的苦海……呵,你看这个世间,每个人看似匆匆,却不知道终究是一场空忙。他们或者安心,或者恓惶,或者快乐,或者悲伤,到头也无非事与愿违,这一辈子的作为,终究是伤人伤己罢了……”

江佑一毫不犹豫的打断戈舒娅的长篇大论,淡淡的说道,“看来你已病的不轻。”

戈舒娅的眼神变了变,沉声说,“你想阻止我?”说这句话时,她抬眼迎上江佑一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岛袋立马感觉出气氛不对,刚想上去打圆场,却见江佑一忽然出手。

戈舒娅不料一向友好善良的佑一哥哥真会对自己发难,她的左脚微微探出,正想同他过招,可江佑一静静的立在原地,只是手上拈了个法诀。奇怪的是一刹那间,戈舒娅的身子居然再也动弹不得。

“讨厌!佑一哥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戈舒娅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气的憋红了小脸。

“你就乖乖的生你的气吧小舒娅,”江佑一走上去摸摸戈舒娅的脑袋,又把她的头发弄乱了,“过会儿失心蛊发作,一觉睡醒,你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失心蛊?!到底是什么时候?”戈舒娅万万没有想到像江佑一这样的人竟会做出下蛊这类阴毒的勾当,她实在记不起自己是在何时着了他的道。

“限定版的高天原团子,おいしい?”江佑一不由的勾起嘴角。

“团子!”戈舒娅愤愤,那本来是她最爱吃的食物之一,可是此时,她在心底狠发毒誓,从今往后自己如果再吃哪怕半只团子,她就立马换了演出服去当地下アイドル!

戈舒娅的神识仿佛潮水般退散,手中紧握的三叉戟砰的落在地下。

江佑一扶住摇摇欲坠的戈舒娅,朝岛袋说,“说她不通,只好清空记忆了……我们走吧。”

“……”岛袋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样子江佑一早已知道戈舒娅前来亚特兰蒂斯的真实意图,只是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戈舒娅能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一念回机,哎,这个妹妹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她缓缓的点了点头,“佑一你别难过,这么做无疑是眼下的最好选择了。”

江佑一默不作声的背起戈舒娅,临走时不经意的瞥见那柄摔在地下的三叉戟,心下不由嘀咕,打个副本险些丢了性命,也不顺几个铜板回去,我也怕是病的不轻呢。

他兀自在心底自嘲,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脚底一个踉跄,仆地不起。

岛袋一惊,见戈舒娅悠悠的从江佑一身上爬起来,手上握着她那把通体锃亮的手术刀,鲜红的血液正沿着刀口不断往下滴落。

“你!”她不敢相信的盯着戈舒娅,一面矮下身子检查江佑一的身体。他的心脏已被一刀贯穿,当场身亡。

“岛袋,好久不见。”戈舒娅咯咯的笑着说,那不是戈舒娅的声音,那声音异常熟悉,仿佛与生俱来烙印在她的程序里。

“尾花……千鹤?”岛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是我。”戈舒娅收好手术刀,缓缓的说,“那日我为戈舒娅执行招魂,无奈她的身体严重灼伤,再也无法维系体内的三魂七魄,到头来只好献祭我的精魄以为束缚。失心蛊的作用虽使戈舒娅的魂魄陷入沉睡,却同时让我的魂魄重新觉醒,能够驾驭这具拥有湿婆命格的身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说着拾起地下的那支三叉戟,“当时的梨迦正因缺失这类命格,最终也没能召出湿婆大神,现在,就让我尾花千鹤来继续前人未能完成的使命吧。”

对她说的这些话,岛袋根本上是一知半解,她似是很不以为然的说,“可,可你也用不着杀了佑一……”

“妹控必须死!!!”戈舒娅无情的说。

尾花千鹤的意愿,岛袋只能遵从。

见岛袋默默的低下头去,戈舒娅的眼神忽然悠远起来,说起仿佛全然无关的话题,“我所制造的百具仿生人载体,有名字代号的只你一个,岛袋,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岛袋不声不响的摇摇头。

戈舒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应该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不受他人支配。”

岛袋惊讶的望着她,哑口无言。

“想不透?那就花点时间认真想想……”戈舒娅说,“世界的终焉就要来了,你和白玉,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她面对空旷的地方击了击掌,一只白色的长耳狐凭空溜了出来,嗫嚅的向戈舒娅说,“我可是谨记着你的吩咐,片刻不离戈舒娅的身侧护她周全……只是……我不愿过分的干涉凡间事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想出手……”

“好了,料你也不敢偷懒。救命之恩换你兑现三个承诺,这第三个承诺便到此为止吧,以后你我分道扬镳、各自天涯。这个地方马上就要陷入末劫,你若还想继续修仙,不如随着岛袋逃命吧。”

忽然见到眼前这只会讲人话的小狐狸,岛袋一时摸不着头脑,心底猜想这难道就是故事里人们常说的狐仙?等听见尾花千鹤说要自己带着小狐狸找个地方躲藏,不禁为难的说,“如果末劫真的降临,这个世界估计没有一处藏身之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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