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乐长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年轻。你爷爷去世得早,所以我那个时候已经做了乐氏的总经理。最早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为了凑学费一天打几份工的小姑娘。我听说了她的身世,也很同情她当时艰难的处境。可是,她却保持着开朗、乐观的性格,在客人面前总是笑嘻嘻的,也很健谈。就是她的这种个性深深吸引了我,我们相爱了。我供她读书,并且答应等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爸爸讲述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但在乐少的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唐晴骑着单车,带着外卖,往返于餐馆和住户之间,她扎着一根松松的马尾,在脑后轻轻甩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的嘴角紧绷着微微上扬,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
“那个时候的乐氏还没有现在的规模,实力也远不能和如今相比。”
乐长恩继续说道,
“对于一家发展中的公司最要命的就是意外。乐氏就意外地卷入一场官司纠纷。我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其中,整日忙于奔走周旋,有一阵子冷落了她。待忙过那阵子,我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退学,并且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讲到这里,乐长恩稍稍喘了口气。
乐少于是问道:“那个时候,你和妈妈已经认识了吗?”
他其实是想问:“你和妈妈当时是什么关系?那个女人是第三者吗?”但又觉得唐突,于是换了种含蓄的问法。
乐长恩怎么不明白儿子的用意,于是答道:“当然认识,你外公当时已经是上海鼎鼎有名的大律师,他和我们家也算世交,我和你妈妈打小就认识。但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交往,更没有婚约。”
然而,这个回答却并没有让乐少轻松,他从这句话中立刻捕捉到了新的资讯。
“那场官司是外公帮你打赢的?”
“没错。”乐长恩回答得很干脆。
乐少轻轻挑了下嘴角,“所以,你和妈妈的婚姻也算是场政治联姻?”
乐长恩马上反驳道:“你不能这么说!”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住在连理镇的那位?”乐少突然提高了声调。
乐长恩却依旧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我和她再次相遇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得知当年的事情。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要问,我不想讲。总之,因为我,她连本该完成的学业都没能继续,一个人无依无靠漂泊了那么久,吃了很多苦。作为一个男人,我应该负起责任,给她后半辈子一个安稳的生活。”
“所以,你包养了她,甚至有了私生子。”乐少冷冷地说道,望向后视镜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你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乐长恩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她也是女人,也有做母亲的权利。”
“她当然有为人妻母的权利,可她却偏偏选择当人家的情妇!”
“够了!”
乐长恩终于愤怒道,“你要气要怪都冲我来。毕竟,这件事的根在我。而且,我希望你明白,她们母子的存在不会改变任何事,你的妈妈永远是乐氏的女主人,而你是乐氏唯一的继承人。我所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弥补当年的亏欠罢了。就算是我错了,可是事已至此,何况我已经受到了惩罚。知道吗,”
乐长恩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亮亮,你的弟弟,他生下来耳膜就先天缺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这一次,我就是听说有一位国外专家到北京做交流,才专程带他去看病的!”
这句话倒是触动了乐少的同情心,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记得那个孩子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聪明伶俐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天生残疾,怪不得邻居大妈会说他又聋又哑。然而,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份同情,反而冷冷一笑,
“你以为妈妈听了这些会因为同情就原谅你们吗?”
“这件事不能让你妈妈知道!”乐长恩斩钉截铁道。
“你还想继续瞒下去?”
“不是瞒。这件事让她知道没有任何好处。你难道想看着你妈妈伤心难过?”
“如果怕妈妈伤心,你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十年了,你金屋藏娇藏得真好,你那些出差应酬,原来都是在那儿!你还真把自己修炼成奥斯卡影帝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之所以会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你,就是觉得你已经有判断能力,也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是对我们家最好。”
“可是,你真的以为可以瞒一辈子吗?总有一天妈妈会知道,到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岂不是更大?”
乐少愤怒地喘着气,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问道:“你究竟爱过妈妈吗?”
乐长恩看着他,同样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你也是个快成家立业的大人了,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你不敢回答,还是没法回答?”
“这些重要吗?”
乐长恩终于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我已经说了,属于你的,属于你妈妈的,一切都不会变。我们家是个什么样子,你难道没有感受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既然一切如旧,保持现状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对你,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谁说没有影响!”乐少抢断道,“你让我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活在虚假之中。你所营造出的温馨美满的家庭,原来都是假的!你甚至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我对生活的认识!你让我的整个人生观都颠覆了!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乐长恩一时无语,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儿子最在意的竟然不是自己所想的。看着儿子发白的脸颊和颤抖的嘴唇,他竟然头脑里一片空白。
乐少转过身,突然发动汽车,踩足油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