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玫瑰,许愿却无法真正高兴起来。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细腻,宛若精美的瓷器,一个指甲的刮痕便会轻易让她变得不再完美并无法修复。
助理走进来送上工厂新出的一批模具,许愿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不错,让他们就按这个标准做。”
许愿知道,这次的成功应该归功于管老师傅,如果这样的话,那把他推荐给自己的乐少自然功不可没。想到这里,她抬头望向桌子上的那捧白玫瑰,枝枝冰清玉洁,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他是我的,谁都不能碰!”许愿不由脱口而出。
“什么?”助理以为总监在跟自己说话。
许愿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说:“没什么。还有别的事吗?”
助理轻轻抬了下自己的手表,“总监,会议时间快到了。”
许愿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有一个重要会议。平素,她并不喜欢参加公司的行政会议,但自从妈妈告诉她婚后就会把公司完全交给她和乐少起,许愿便不曾缺席任何一次例会。她告诫自己,要做乐少离不开的女人,温柔娴淑、善解人意这些都还不够,成为男人事业上的伙伴,才能真正融入他的生命中。所以,即使没兴趣也要培养,越不在行越要学习,她想给乐少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艺然。
许诺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绷着的。方才,大家都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争吵声。这可是一向温和友善的许诺啊,连同事之间都不曾对谁大声过,能让他直接跟总裁杠上,得是多大的事啊!大家纷纷猜测着,见他眉宇间的怒气还未散尽,谁都不敢多言语一句。
许诺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背对着玻璃墙半天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子,何二才壮着胆子悄没声地溜了进去。
“老——老大,怎么了?”他试探着问道。
许诺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低声道:“他把Q族卖了。”
“啥?”
何二一时没控制住,声音突然高了八度。不过,这一嗓子却让许诺吓得转了身。他们不约而同朝玻璃墙外扫了一眼,见大家都装模作样地各忙各的,才彼此对视一下,压低了嗓门。
“真卖了?”
“不然呢?就好比三千年开花结果的人参果树,临成熟的时候被猪八戒给拱了。”
“偷人参果的好像是大师兄。”
何二本想发扬逗逼本能博许诺一笑,没想话一出口就被狠狠地给瞪了回来。他于是赶紧整理表情,拉长脸道:
“早说了,他根本不懂。不懂技术、不懂游戏、不懂市场。明白人在糊涂人手底下做事,就是这个下场。”
“我是替大家不值。”许诺愤愤道,“为了这个项目,大家起早贪黑多长时间。就说你,这么贪玩一个人,加了多少次班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我们这么拼为什么,结果他一句话把大家的梦想都碾碎了。”
何二此时心里只想骂爹,但他看到许诺已经这么生气便不想再火上浇油,于是说:
“老大,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亲闺女,长大了也要嫁人。自己选的男人,就算是猪八戒也得认。何况咱们就是打工的,Q族只是款游戏。你气或者不气,它已经被卖了,既成事实。”
许诺深吸了口气,“你说的对。其实静下来仔细想想,是我错了。我的错就是留在这个地方。”
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这个,我早准备好了,也到了无需再忍的时候。”
“老大,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像是开玩笑吗?”
“得,老大,你走我也不干了。往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跟你混。要不然,咱们单干!”
许诺笑笑,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
“其实这个决定我早就做了,本来打算等Q族顺利上线,一切进入轨道。现在——算了!我打算回家呆一阵子,我妹妹快要结婚了,家里有很多事要忙。至于还回不回上海都还说不好。你呀,就别意气用事了。”
许诺说着在何二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何二皱了皱鼻子,虽然满心不舍,但他不喜欢这种伤感的气氛,于是立刻抓起许诺桌子上的手办,一个个塞进自己怀里,
“既然要走,这些反正也不好带,我就都替你收着啦!”
许诺终于被何二逗笑了,于是敞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给你给你,都给你!限量版鼠标、变形u盘、纪念T……”
许诺一件件往外拿,何二便一件件往怀里揣。当许诺的手碰到一张光盘的时候不由停了下来。
“什么?”何二探过头去,“拿来啊!”
“这个不行!”许诺果断拒绝道。
何二却不依不饶,“什么嘛,说好的都给我。拿来拿来!”
“这些你统统拿走,只有这个,不行!”
许诺看着何二,轻轻摇着头,手指把光盘捏得紧紧的。何二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认真,于是故意奴奴嘴,
“算了,又不是***的,你自己留着吧。”然后抱着一堆战利品晃晃悠悠就往门外走,临了还回过头问了句:“真的不是***?”
许诺看着他再一次真心地笑了。
“那个地址查到了!”肖戈走进办公室得意道,“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镇子上还有那么漂亮的洋房,看来现在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真是提高了。别说,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郊县可不是想像中的样子,家家户户我看比咱们住城里的活得舒坦多了。你就说吧……”
乐少一瞧这架势,立刻将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摔,厉声道:“说重点!”
肖戈吓了一跳,这才回过味来,“重点,哦,对了,白象路32号是吧,花园洋房,独栋小别‘野’。我打听了,住着一家三口,男主人是做生意的,经常出差,很少在家。女主人是全职太太,一个儿子,八岁。普普通通,正常家庭。”
“普通?正常?”乐少不由皱了下眉。
“也有不普通不正常的地方啦。”肖戈这才说道,“邻居大妈特别健谈,她主动跟我说那家的儿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从小又聋又哑,夫妻俩挺大年纪才有了这么个儿子,也是挺可怜的。要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她跟我讲好像也不大好。”
“就这些?”
乐少更加搞不懂了,这样一户人家,虽然自家有些不幸,可是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肖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上前来,“我还拍了照,就是这栋房子,看,门牌号拍得多清楚,就是这儿没错。哦,对了,我多了个心,查了下房子的产权,房主叫杜明明,我问了,这家的女主人就叫杜明明。”
“杜明明……”这是一个对乐少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那男主人呢?他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反正邻里都称呼他杜先生,也不知道他们俩谁跟了谁的姓。”肖戈边说边自顾自地乐,
“不过,这个杜先生很少回家,也不跟左邻右舍往来,每次回来呢就带老婆儿子出去度假,所以基本上不怎么在家待。前几天刚回来过,然后一家人就不知道又上哪里去了。以至于镇上好多人还以为32号住了个有钱的寡妇呢,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议论,邻居大妈就会站出来澄清,这个大妈虽然碎碎念了点,不过人还是挺仗义的。”
“碎碎念?还有人在你面前敢自不量力?”乐少奚落道。
他拿起那张照片,看着那座带有欧洲风情的小洋楼坐落在精致的花园当中,连门牌都干净得像新的一样。由此可见这家的主人一定是极讲究的。可是,他们究竟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是谁在故意向自己传递着什么讯息?太多太多的疑问将乐少包围,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乐少驱车来到连理镇,直觉告诉他唯一的真相可能就藏在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里。房子、花园都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紧锁的大门如肖戈所说主人一家不知去了哪里。他在门前徘徊了一阵子,仔细打量周围的一草一木,那种急于发现蛛丝马迹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时,斜对面的木栅栏门开了,邻居大妈拎着垃圾袋走了出来。她只是不经意地朝乐少这边看了一眼,就让乐少打了个激灵,脑补出她和肖戈促膝长谈,两个人都滔滔不绝的画面。乐少来不及多想,立刻拔腿就跑。
他一口气回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而,在他回到车上的一瞬,心境又马上不一样了。自己来这里不就是寻找答案的吗?就是因为主人不在家才更不能放过左邻右舍每一个线索。想到这里,他重新推开车门打算回去。
就在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车门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斜前方路口的位置,那正是他刚才跑出来的路口。只见从车里下来一男一女,女人拉着个孩子,男人则忙着从后备箱取行李。然后,男人拖着所有行李,女人拉着孩子一同走了进去。
乐少呆住了,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他来不及反应。女人和孩子都是第一次见,但那个男人却并不陌生,正是他的爸爸乐长恩。
乐少抓起手机打给爸爸的司机,“王师傅,我想问下乐总是明天回来吗?……哦,几点的飞机,航班号告诉我下。……好的,明天我正好要去机场送个朋友,我会接乐总回家的。……放心吧,我跟他说。……好的,就这样。”
一路狂飙,乐少完全忘记了限速。
难道,这就是那个地址的含义?那个别有用心的人就是为了引自己看到刚才的画面?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自然,这三个人放在同一张画面中,竟让他找不到任何的违和感。那分明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人才会有的默契。
从小到大,爸爸和妈妈给了他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他们相敬如宾,几乎没有红过一次脸。在他心中那就是恩爱夫妻应该有的样子,那才是一个美满家庭应该有的样子。这么多年,爸爸一直是他的人生榜样,无论做人做事,还是身为一个丈夫,一个家长。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应该像爸爸那样,那样才是正确,才可以称得上成功。然而,所有的一切,就在刚才,被一个简单的画面,甚至只能说是一组背影给彻底摧毁了。
乐少拼命踩着油门,冲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路标,他的车子此时就像他的人生一般彻底失去了方向。直到一个转弯,车子险些失控撞在路旁的树上,乐少才刹住车,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气。
他想大吼,胸口却像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发不出声;他想大哭,却觉得是那么的窝囊。于是,只能无声地喘着气,用拳头狠狠敲打方向盘。
周围安静极了,静到竟然会有远处的歌声传来,声音清澈、柔美,合着吉他的弦音,在这郊外的路上越发显得空灵。乐少抬起头,向车窗外望去,那声音好像凭空生出的,甚至有一丝诡异。
他知道,诡异的或许不是歌声,只是自己此时的心境,但他还是忍不住走下车来,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