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路边榆树已经开始落叶，叶子随风盘旋着，在暮色中落到文清的车上和前面的街道上。
车一直是熄火的状态，没开空调，有点冷。
文清裹了一下自己的小风衣，哆嗦着拿过来自己的手包，从里面取出来一盒高级女士烟，点了一支。
她很少吸烟，除非想起来，更从不在车里吸烟，她觉得那样很土鳖。可现在，她需要什么刺激自己一下，好能记住刚刚发生的一幕。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因为钱？谁不是为了钱在拼搏，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你利用自己的优势获得你的财富，给谁做打手？给你自己而已。铁晓兵，你还年轻，我珍惜你是个人才，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文清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想要说服铁晓兵。虽然她很生气铁晓兵的威胁，但通过刚才的对话，她发现铁小兵比他想象中更优秀，能得到他的支持肯定会是自己最大的助力。
“我该回答你哪句话呢？”铁晓兵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这句话，仅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很讽刺了。
文清很无奈，她已经不拿铁晓兵当作一个普通的农村孩子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用语言逼迫。
“你说呢？”
铁晓兵一笑，平和着跟她说道：“不说过于高尚的理想境界，说一个很基本的常识吧，人都有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有自己对待人生的理解和思想，可走着走着，人们这种功能好像丧失了，所有人都被自己创造的金钱所奴隶，这是不是很讽刺？”
“是的，很多人愿意成为金钱的奴隶，他们的价值观跟你的理念是一样的，获得财富是终极的目的，只是形式的区别而已。”
“当然，为了生存，没有人能躲避物质的支配，可谁不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呢，我去溪城是不想跟狗咬到一起，怕倒是怕，但不会怕到连人都不做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文清姐另请高明，咱们没必要刀兵相见。”
文清听铁晓兵又一次威胁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铁晓兵，你以为我是个女人就怕了你么？”
铁晓兵叹口气：“和你们不同，在这个城市里，我和我的兄弟都是外来的流浪者，连一块门板都没有，我们又敢轻看谁，但我们不会做钱的奴隶。”
“如果你因为我不跟你合作而迁怒，故意说出我的信息，然后借刀杀人，那你就是我的敌人，敌人哪有性别之分。”
“荒谬！你钱都没有，何谈成为他的奴隶。”文清知道两个人谈不拢了，她摇着头说：“你太高看自己了，不知道我给了你多好一个机会，不知道你的威胁是多么幼稚和可笑。”
铁晓兵冷哼一声，突然转头盯着文清的眼睛：“你觉得可笑么？”
文清吓得一抖，身体自然往后一缩，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卑怯了，就生气去瞪铁晓兵。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铁晓兵的眼睛里，先是瞳仁闪出金光，然后整个瞳孔慢慢变成红色，在眼白的中间像似一个燃烧的火球。
文清自然的反应就是惊叫，可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想逃跑，可身体的僵硬又让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收缩和大脑一下又一下的膨胀......
但她又无法阻止这一切......
“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可拽的，不欺负别人都成了恩赐，等着，我都会还回来的。”
说完，铁晓兵下车走了。
很快。
暮色中三晃两晃就不见了。
妖怪？！这是文清清醒过来之后的怀疑。特殊异能？!不然他怎么打得过大熊那样体形的人。自己是真蠢，连沈龙都躲着的人，惹他干嘛？刚才他要是一冲动，现在......
文清害怕了，从来没这么怕过。
她赶紧打开了车灯，惊慌的往外面看着，生怕铁小兵突然从黑暗中出来，然后对自己下毒手......
而铁晓兵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他知道自己真要生气的时候，眼睛会有一种感觉，像似里面能射出利箭那样的感觉，没想到这种感觉真历害，文清当时就吓傻了。
其实，他就是想吓唬她一下，让她别瞎传自己的信息。根据刚才的效果来看，似乎目的达到了。
没事，不急，明天再试试。现在他要去医院，看许颖，这个命运凄惨的可怜女孩。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铁晓兵走出出租车的时候，街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相比街路上的喧嚣医院倒显得有些安静。
许颖还在那个高级病房，只有她母亲一个人在，她对铁晓兵还有一点印象，记得他跟陈温柔来过。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跟铁晓兵说，这就是命吧，小颖这孩子就是老天派来磨我们心血的。
许颖妈妈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可能因为照顾许颖没有时间打理，显得有点干枯凌乱，像秋天里随风滚落的一窝草，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主张，任凭山谷吹来的风，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说多亏了温柔那孩子，多亏了石老板这个好人，不然，许颖只能回家等......
她说不下去了，怼了怼自己的鼻子，尴尬又凄凉的一笑：“你看你来看小颖，我本来应该替她高兴......”
“阿姨，我能跟小颖说几句话么？”
看到这一切，铁晓兵心理有点乱，也很难过，他想安静一下，也想许颖妈妈出去走走。
“好的，好的，要不就是温柔来，我才能下楼走走，你帮我看一会吧。”
许颖妈走了，铁晓兵把许颖的病床微微摇起来一点，让自己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正常人一样。
许颖的面容已经没有了光泽，脸色是一种枯败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红润，她的呼吸极微弱，如果不是一边心电监护仪器的显示，很容易让人认为她已经死去了。
铁晓兵轻轻拉过来她的手，轻轻地说：“小颖，你......还好么？”
“我......”
铁晓兵发现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我不好，我好恨......”
铁晓兵一惊！
许颖在说话！却没有声音，这句话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形成的！并不是通过这个世界的物理现象在传达。
“你......没死吧?“铁晓兵四下看着，他心里想着别是许颖已经死了，是她的鬼魂在跟自己对话。
“我好恨，我好想杀了温子同他们。”
“声音”有些凄凉，也很虚弱，在铁晓兵的脑海中形成。
“那你要活过来呀，不然怎么报仇。”铁晓兵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声音柔和一些。
“小兵，我可能活不了了，你能不能帮我报仇？”
......
“有温子同，那个杰少和石头，他们给我吃药，还拍录像，还有另外一个女的，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说，我要是乱说，就打我家里人。”
铁晓兵暗暗咬了咬牙，柔声跟她说：“小颖，报仇的事得从长计议，你总得先好起来再说啊。”
“我就是想死，变成鬼去报仇，可是我看到妈妈......嘤嘤嘤......”
“是啊，你妈妈和爸爸会很伤心的。”
“可我活不过来了呀，我又感觉我死了也没有力量杀人，小兵，我好难过......”
许颖的哭声很细，好像在无力的挣扎，似乎马上就要断了一样。
“你别哭，小颖，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活过来的，咱们一起加油。”
“小兵，我好累......”许颖的声音已经时断时续。
“都是因为我虚荣，以为温子同是真的，他说带我过上等人的生活......都怨我自己......”
“小兵，我跟温柔......说话......她怎么听不到......”
许颖的“声音”消失了。
高级病房的隔音很好，房间里很安静，就连那个心电监护仪轻微的工作声铁晓兵都能听到，许颖在他脑海里的“声音”，现在变成了一断记忆，好像刚才两个人真的有过一场对话。
可一直看着许颖的铁晓兵知道，她一丝都没动过，自己掌心里她的手，她的嘴唇，她整个人都没动过。
但他们有过一场对话......
面对这种神奇的现象，铁晓兵对另外的一个世界的另外一个自己，不由得不相信了。
他轻轻拍了拍许颖干瘦的手，把它放回到被子里，柔声跟她说：“小颖，你要活过来，你要加油，人生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许颖妈刚好进来了，听到了铁晓兵最后的话，眼泪终是止不住了。
“我们家就是老百姓，一直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什么时候造了孽呀，让我家小颖遭这罪......”
铁晓兵也不会怎么安慰人，只能劝慰她说，许颖会好的，咱们有点耐心......
许颖妈哭了一阵，又一再跟铁晓兵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
......
铁晓兵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进入黑夜了，这个城市的一盏盏灯光像似黑夜中拼搏的勇士，每一个都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发出它们生命的光，向黑暗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秋风，有一点点冷，串街走巷而来，像似跟每一个路人都打了招呼，又像似，仅仅路过而已，这些生命对于它，什么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