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继英一见小小的“白少爷”默默不语,心里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但是,他哪里知道,白天锡在竹下大药房厉尽了各种苦难,早就学会了察颜观色而分析出很多事情?
常继英说:“白少爷,虽说我俩之间订了什么君子协定,我让你必须把张宗昌那里的文物卖给我们。毕竟那是口头协定,我也不能把你咋样。但如此大的生意,别家古董行不仅会唬你,同样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大一笔款项交给你一个小孩子。请你放心,我用人格担保,明天一早,你定会拿到这笔款项的。”
白天锡装出略带为难的表情说:“我不是不信任常大掌柜的。只是,这些古董不是我一个人的。若是我拿回去了,不敢保证明天再拿到你这里来。”
“既是如此,我看这样吧。今晚,你我住在一起。你不是还有两个宪兵营的警卫吗?有他们护着,我也吃不了你、也拐不走你的宝贝。我们住在一起,顺便还可以聊聊其他的一些事情。白少爷,意下如何?”
白天锡听了常继英的话,心里琢磨:常掌柜的安排得倒也不错。若是就这么回去,碰见佐藤圣和张宗昌也不好说。再说了,自已信誓旦旦地提着古董去找自己的“亲戚”办事,怎么这么快就提着箱子回来了?
想到这儿,白天锡说:“既然常大掌柜的盛情邀请,小弟我就打扰了。”
“白少爷同意了,那我就尽主人的义务。今天晚上,我请白少爷吃一顿便饭。如何?”
“可以。不、不过,请常掌柜的得先给我找好房间,我得先上茅房。”
原来,白天锡从小到大,吃尽了那些搀着菜叶子的粗粮干饭。现在吃了两天的大鱼大肉,肚子马上就不适应了。
常掌柜的笑了笑:“那好吧,我给白少爷安排好了房间,就在我们古董行内。你的两位警卫可以跟你住在一起。文物,哦,那古董也由你拿着。我们饭局过罢,再好好聊一聊!”
捂着肚的白天锡说:“那好。小弟我就先去我的房间!”
白天锡到了客房之后,扯了比竹下大药房那日历还要多十几倍的手纸,奔到了古董行后面的茅房内。
他蹲在臭哄哄的茅房里哼哼唧唧了足有半个小时。这回,他倒不是以往因吃干菜叶子而屙不出屎来,而是拉肚子不止了。
白天锡提起了裤子,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常继英和两位老掌柜的已经等候多时了。
常掌柜的安排的便饭并没有到外面的饭店去吃。而是安排在了古董行内。当然,饭菜是由他们自己的厨师做的。
出人意料的是,这顿便饭并没有酒。以常掌柜的为代表的所有人都是盛了一碗米饭,就着几个简单的饭菜边吃边聊。这可和白天锡从小到大所见到逢席必有酒的饭局不大一样,也跟他们古董行动辄几十万的资金流动的气派不符。
白天锡的肚子拉空了,便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大碗米饭。
晚饭结束后,常继英端了一盏油灯,如约而至。
现在,天色己至午夜。白天锡与常继英并排扒在被窝里,露着脑袋。
常继英拿出了长长的烟袋,装好了烟叶,凑着煤油灯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就问:“白少爷,你是如何认识张宗昌的?”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世,也就不必要叫我什么少爷了。”
“那好吧,我门来个君子协定。我称你为白老弟。你也不要叫我掌柜的了,你就叫我常大哥吧。”
“行!”白天锡接着说,“常大哥,我认识张宗昌,纯属偶然,但也是为了能生存下去。”
“是啊,你小小的年纪,在这虎狼横行的东北生存下去,可是非常艰难的。”
“常大哥说的不错。但那是以前。现在我有钱了,也有我结拜大哥给我撑腰。应该是很好混的了。”
“这倒是。”常继英磕了磕烟袋,“跟我说说,你有这么多钱,打算怎么花呢?”
“若是佐藤圣不拉着我跟他闯世界的话,我就在奉天城买一座大房子,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我还要买一辆小汽车,下雨的时候,也溅那些龟孙子一身!还有,我要多找几个童养媳。不过,我已经有一个了。”
听着白天锡设计的美好憧憬,常继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大一点,就惦记着童养媳啊。好没出息。你知道童养媳是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了。就是每天给我做饭、揉腿、挠痒痒什么的,舒服极了。你难道没有嘛?”
常继英又笑了一通,才说:“你的想法不错。中国人哪一个不希望如此呢?但事实是残酷的。那些穷苦人被地主、官僚和军阀们压榨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可以帮助那些穷人。我现在有钱了。常大哥,你知道吗?一块大洋就能让贫苦人一家子吃半个月呢。”
“傻小子,你的心地是善良的。但是,你的那点钱,能帮多少人?”
“能帮几个就帮几个呗。实在不行的话,我买童养媳的时候,多给些大洋就是了。要不,你说咋办?”
“咋办?要让劳苦大众都团结起来,抱成一个团,打倒那些欺压他们的地主官僚和军阀!让这个国家富裕起来,人们不再遭受压迫!”
“让那些种地的、拉洋车的、做苦力的抱成团,本身就是一个难事。再说,总得有个领头的啊。”
“我有个朋友是北大教授,叫李守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是吗?”
白天锡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常继英知道他不感兴趣。于是,换了一个话题:“白少爷,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佐藤圣是什么人?”
“是我的结拜二哥,日本来的青瓜蛋子,啥也不懂。他想当一个日本浪人,在中国闯世界呢。”
“白老弟,你可要注意了。这种人来咱们中国,都没安好心。”
“这我清楚。大药房的竹下一郎就是这样的人。他经常往死里打我。不过,”白天锡来了精神,坐了起来,“今天,我竟然在花旗银行门口碰到了这家伙。这家伙追我,我把他引到偏僻之处,好一通乱揍。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打了本人,可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了。这样的日本人,是日本****对我们进行经济渗透的急先锋。收拾他们,是正义之事。不过,你可得小心了。打了日本人,他们的宪兵会到处找你的。若是抓到了你,可就麻烦了。”
“让宪兵抓我?哼!奉天的日本宪兵队队长高桥真田是我的朋友。去那里告我,宪兵不把他抓起来就不错了。”
“你和那个高桥真田是朋友?”
“没错。他是我的结拜二哥,也就是佐藤圣在日本时的邻居。”
“是这样啊。”常继英也坐了起来,“白老弟能不能帮老哥一个忙?”
“帮什么忙?”
“日本宪兵队抓了我的一个侄子。白老弟能不能帮我要出来?”
“把名字给我。明天我去试试。”
常继英急忙下地写了一个纸条递给了白天锡:“老哥我在这里先替我的侄子谢谢白老弟啦。”
“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呢……”
常继英赶紧把他侄子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但白天锡手里攥着纸条,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白天锡就被雨滴打在房檐上发出的“沙沙”声所惊醒。他坐了起来,撩起窗帘向外一看,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四周灰朦朦一片。白天锡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却发现旁边的被子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看来,常继英早早地起来,而没有惊动自己。
白天锡穿好衣服,下了地。古董行的一个老掌柜的听见了动静之后,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等在了门口。
白天锡在外间洗漱完之后,看了看墙上挂的大钟,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
白天锡自打能记事起,便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这才跑出来两天,就学会了懒惰。白天锡扔下毛巾,跟着老掌柜的的来到了餐厅。自己的两个警卫早就等在了那里。
白天锡端起碗吃了一口,便问:“老掌柜的,常大掌柜的在哪里?”
“一大早就去银行排队了。他去那里等香港打过来的款项。常掌柜的让我专门陪着白少爷。”
“常掌柜的办事,倒是挺让人放心的。”白天锡说了一句之后,就埋头吃饭了。
吃完早饭之后,白天锡回到房间里,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皮箱里的货之后,便提着皮箱来到了前面的店铺里。
他刚坐在待客用的太师椅上,便有一个人撑着油布伞跑了进来。白天锡一看,原来是被淋了个半湿的常继英。
常继英收起了油布伞,对白天锡说:“等急了吧?银行人多,办事太麻烦。”
“我倒不急。只是常大哥太幸苦了。”
“没啥,习惯了。我们验货交割吧。”
很快,白天锡拿到了三百五十万大洋的支票。他执意要谢常继英一万大洋。常继英说啥也不收。
白天锡只好与常继英告辞。而后,叫了一辆洋车,欢天喜地地奔向了张宗昌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