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深深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家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奋力从父亲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忍着心中千刀万剐般的剧痛把幼弟推到了身后,她挺身而出,擦了一把眼泪,昂首问道:“这位公子,您当真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我?”
白胖白胖的公子哥一听她问,肥腻腻的一张胖脸笑意更浓。一双色咪咪的小眼儿更是几乎沾在了苏锦身上,他急忙笑道:“自然,自然是真的,区区五十两而已,本少爷还真没放在眼里……”
感受到猥琐公子毒蛇野兽一般的目光,苏锦浑身直冒冷气,胃里忍不住直想呕吐。出于本能,她向后退了两步,却又不得不再次抬头面对那两道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目光。
她没有退路了。
如果她后退,那爹娘怎么办,弟弟更该怎么办?
围观的众人见出钱最多的居然是这样一位公子,先是惊愕不已,紧跟着便窃窃私语起来:这不是马记绸缎庄的公子?
可不是,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瞧他看人家那小姑娘的眼光!
真是不要脸,这么小年纪的姑娘他也不放过?
是呵,真不要脸!听说他家里不光有十几房姨太太,外面又结交了许多姑娘,就连他家里所有的丫头婆子都不肯放过,真是畜牲一般的人!
可不是,还有更畜牲的事儿呢……
你说那马记绸缎的老板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下这么一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嗨,你不知道啊,马老板这是晚来得子,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然是宠上了天……
流言如沸,苏锦把众人的言语都听在了耳中,脸色登时更加惨白,小小瘦瘦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自从她决定要卖身救家人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不论是当朝森严无情的律法还是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清清楚楚地明示:
奴仆如货物,一经买卖,契约已成,不得更改!
也就是说,从苏锦站在街头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开始,她已经沦为可买卖的货物,无法再更改了。
苏锦脸色越发惨白,身体越发抖得厉害,甚至连牙齿都在不断打架。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有退路了么?
苏锦眼中一片惨然,泪水潸然而下。
“不卖了,我不卖女儿,我苏灿伦就是现在立刻死在街头也不卖女儿了!”
父亲也听见了众人的纷纷议论,立刻飞扑过来紧紧搂住了女儿,想要把她拖走。可这一个动作牵扯了还未复原的腰伤,刺骨的剧痛让他登时就跪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苏灿伦此刻头顶着地,双膝跪倒,后背却高高拱起,像一只被烤熟的大虾一样僵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这副形象看起来无比滑稽,无比凄惨。
三岁的幼子吓得哇哇大哭,他看了看痛苦不堪的父亲,再看看如待宰羔羊般的姐姐,一时不知道该去扶哪个才好……
一旁的母亲依旧是面色青黄,不见有什么动静,只是她的脸颊旁落下一串又一串的泪水。
马记绸缎的公子背着手,笑嘻嘻望着眼前的一幕不作声:
这种情景,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
不穷不惨,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谁肯卖儿卖女?
要知道,这一卖,那儿女终身可都是入了奴籍,再也不算是人了,生死都不由自己了。
不过,眼前这女孩儿虽然破衣烂衫,但灰尘又怎能蒙蔽美玉?这女孩儿是他生平仅见的绝色,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到手!
他马少爷不缺的就是钱!
“六十两,我出六十两银子,女娃娃,你跟我走吧,我瞧你聪明伶俐的,我正好缺一个女徒弟……”
终于有人看不下眼去,不忍叫这一朵鲜花被猪给糟蹋了,出声抬价。
“六十两?是谁,谁还敢和我争?”
马少爷登时勃然大怒,瞪着眼睛向张口的人望去,但他一望之下顿时哑口无言,强把怒火压了下去。
只见开口抬价的是一位老翁,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他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是此刻那少年却正附身查看苏锦的母亲。
众人见了这老翁,立刻都肃然起敬:这位老者姓宋,在京城中赫赫有名,传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据说,老人家本是皇帝钦点的御医,专门为皇帝看病的。
先皇在他高明医术的精心调理下,直活到将近百岁才无疾而终,都说是羽化飞升了。
直到新皇登基,这位宋神医又伺候了新皇数年,这才多次上奏得以告老还乡。
虽说是还乡,可宋神医本来就是京城人,因此他老人家无非也就是再不用日日去宫里点卯,过起了逍遥自在的“退休”生活。
他老人家闲不住,平日里也没少给京城中的穷人义诊,救活了不知多少人。
马公子自然是认得这位宋神医的,当下也不敢乱发脾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冲神医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宋神医,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你老人家也要买丫鬟么?”
宋神医笑而不答。众人这时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女孩儿要是被宋神医买回去了,那她可是一步登天了。
苏锦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是碰上大机缘了,当下也不敢再等旁人再开口抬价,急忙双膝跪倒就连连磕头:“小女子苏锦多谢老人家搭救,小女子愿一生一世当牛做马报答老人家……”
宋神医微笑着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苏锦起来,自己却迈腿越过苏锦,径直来到了苏灿伦身边。只见他弯腰抬臂轻轻几掌拍在苏灿伦后背。
这一套动作如云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潇洒飘逸,更衬托得宋神医飘然如仙。
苏灿伦在这几掌击打后,浑身顿时一片轻松,方才无法言喻的剧痛顷刻间一扫而光,立刻又是身轻体健。
他骇然叹服,急忙跪倒在地上就扣头道谢。
宋神医却微笑着摇头道:“莫谢,莫谢,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不过是帮你去除了一时的束缚,若想要根治可是还要老大的功夫呢!”
苏灿伦此刻对宋神医惊为天人,又见他肯为自己女儿解围,恨不得以死相报其大恩大德,依旧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却不言语。
宋神医早就活成了人精,他这点儿心思怎么会看不破,当下便笑道:“起来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牵挂女儿……”